劉誠龍
豆腐百色,豆腐百形,豆腐百香,豆腐百味,那么,什么豆腐可以在豆腐美食中稱王呢?其實(shí),各地都有各自的“豆腐王”。以湖南省為例,當(dāng)屬臭豆腐最為有名,連毛主席都說:長沙火宮殿臭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香。
臭豆腐是湘人心中的王牌豆腐,炸豆腐卻是我心中的王牌豆腐。臭豆腐蠻貴的,一般人怕是吃不起,炸豆腐才能進(jìn)入尋常百姓家。臭豆腐與炸豆腐有似有不似,一者形似色不似,都是鏤空四方團(tuán);二者形似香不似,臭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香,炸豆腐聞起來香,吃起來也香;三者,形似味不似,臭豆腐入口,香得濃郁,炸豆腐香得清淡。說起來,臭豆腐與炸豆腐,形似源也似。所謂源似,不但是材料皆豆腐,做工也是一樣的,都要放到油鍋里,油煎油炸,屬于油炸美物。
臭豆腐制作復(fù)雜多了,要油炸,要加鹵,要發(fā)酵,還要加辣椒、白酒等各色佐料與調(diào)料;炸豆腐簡單多了,切成四方團(tuán),置于油鍋里,炸得皮黃肉白,外焦內(nèi)軟,便制作完成了。炸豆腐與豆腐干,都是條形或四方形,豆腐干是發(fā)緊的,炸豆腐是軟綿綿的,豆腐干吃出牛肉干味,炸豆腐吃出肉松味。炸豆腐里面松軟,外面那皮卻也脆。好的炸豆腐,外面的皮可以吃出豬肉皮味。
豆腐百味,我家所擅是“三味”,我母親做豆腐是一味,我外婆做豆腐是一味,我妻子做豆腐是一味。
我母親最拿手的是煎豆腐,一塊豆腐端手掌中,切成多塊,扁扁的,隨手置油鍋里炸,一手持筷子,隨時(shí)翻邊,炸得兩面焦黃,里嫩外脆,加青辣椒,加黑豆豉,或加紅得如霞的剁辣椒,那味道奇特,尤其是那黃焦皮,有豬皮嚼勁。吃我母親炒與煮的煎豆腐,算打半個(gè)牙祭。兒時(shí),天天蘿卜,餐餐白菜,若是我父親端了豆腐來,讓我母親烹調(diào),我們就喊:吃肉啦!
我外婆最拿手的是霉豆腐。寒暑假,父親或撈了幾尾魚,打了一只野兔,母親打發(fā)我、姐姐和弟弟妹妹去給外婆家送一尾,送一腿,或者只是空著手,讓我們這些放假沒事干的孩子,去看望看望外婆。到了外婆家,翻箱倒柜,偶而還能翻出些發(fā)霉的花生與葵花子來。要命的是吃飯,外婆從菜柜子端出菜來,多半是餿了的。吃得最多的餿菜,便是豆腐。外婆往往是一餐豆腐,幾天都沒吃完,待端出來時(shí),豆腐已生毛。好好的豆腐,就這樣變成了霉豆腐。于是,我們戲稱:外婆擅做霉豆腐!
我妻子做煮豆腐是一絕。她做煮豆腐,先買來新鮮肉,選些肥肉,選些精肉,切成臊子,剁成肉末,然后把臊子與肉末,塞進(jìn)炸豆腐里,猛火煮,長時(shí)間煮,煮得松散的肉末結(jié)成緊密密的肉丸,肉丸發(fā)緊,緊如炒豌豆,吃起來軟硬兼具。侄子曾住在我家,我妻子說,侄子特別喜歡吃這種炸豆腐,他回家去,總要他母親也如法炮制,但他母親卻做不出妻子那豆腐味。
我卻不喜歡妻子制做的煮豆腐,那般豆腐,沒甚佐料,寡味得緊。我喜歡的是,將炸豆腐切成絲,海帶絲一樣的絲,不是煮,而是炒,加青辣椒炒,有辣便是喜。絲,多見皮,皮,有豬皮硬,豬皮脆,吃起來“沙沙沙沙”,牙齒奏樂,吃出音樂節(jié)奏來。便是拌了飯,菜碗里剩著,冷了,味道也甚是絕美。
敝地早餐有美味,美味者,邵陽米粉也。有牛肉米粉、豬腸米粉、魚湯米粉……我愛吃的,是豆腐餌子米粉,那豆腐便是炸豆腐,餌子是褐色菌子,也切絲。炸豆腐不是用煮,是切成絲做臊子。米粉滑,米粉細(xì),嗦溜嗦溜入口,又加了辣椒汁,吃得滿頭出汗。炸豆腐又可嚼,一碗早餐下來,微微汗?jié)B腦門,心里心外熱乎乎,打著飽嗝,捫著腆肚,鼓腹而歌,是一闋美妙的宋詞晨曲。
不僅早餐,曾有一段歲月,我的中餐與晚餐,餐餐皆有炸豆腐。我曾讀于一所師范學(xué)校,負(fù)笈一個(gè)叫梅城的小縣城,食堂的炸豆腐很多。當(dāng)然,食堂也有辣椒炒肉,也有大片的牛肉,還有辣椒煮魚,但這些卻是窮小子吃不起的。因?yàn)槲锩纼r(jià)廉,我讀書時(shí),常吃辣椒炒炸豆腐,午餐炸豆腐,晚餐豆腐炸,整日整日都是炸豆腐。
現(xiàn)在,離開梅城,有30多年了,最惹相思的,仍然是炸豆腐。我常叫妻子去市場買炸豆腐,炸豆腐吃不厭,卻再也吃不出年少時(shí)那個(gè)味了。梅城炸豆腐,蠻出名的,估計(jì)是那時(shí)用料正宗,炸出來的豆腐油滋滋,味道醇厚吧!
(編輯 吳蘭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