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海雁鳴 [組詩]

談雅麗

談雅麗，湖南常德人，曾參加《詩刊》社第二十五屆“青春詩會”，出版詩集《魚水之上的星空》《河流漫游者》，散文集《沅水第三條河岸》《江湖記：河流上的中國》。

深海植物

那些海底植物，永遠(yuǎn)得不到陽光照耀

只有深水魚、水母和海草，滑溜溜地

掠過

它們黑暗的心臟。但有時命運(yùn)安排一

條電鰻

那神奇的電光瞬間照亮——

一大片海水

一大片明亮的海水啊

仿佛你經(jīng)過漫長的沉悶后，給予我——

猶豫一抱

夜海雁鳴

我獨(dú)自走向夜之大?！?/p>

沙粒存有白晝的溫?zé)幔鹿馇辶?/p>

海邊渺無人煙，浪濤低一聲高一聲

拍打夜幕中的海岸

突然，在星月交輝的大海上空

傳來兩只大雁洪亮的叫聲

雁聲穿透黑暗墜落沙灘

像激流落水，顯露黑色礁石

十天前，雁群開始啟程遷徙

南海的信風(fēng)吹亂它們的隊形

季候的雨水打濕它們的羽毛

灼熱不能改變它們生命的指南針

長久飛行必定耗盡了一半的生命

它們彼此呼喚，在飛越海洋的夜晚——

我有幸聽到兩只大雁一問一答

波浪洶涌向前，兩只雁越飛越遠(yuǎn)

許多年來，人們來到海邊又匆匆離開

我一直記得那晚在神秘的海上

傳來兩聲大雁呼喚應(yīng)答的聲音

它們向我傳遞了飛越滄海后的

——澄澈和安詳

燈塔博物館

博物館陳列的燈塔使我心變得柔軟

舊時光已將燈罩鏡擦拭得模糊不清

隱約有音樂在樓上傳說

一個昏蒙夜晚

隔岸聽見潮聲，但有燈塔在照亮航程

法羅斯燈塔消逝于蒼茫的時空

希羅和利安德的愛情再不能在海水中復(fù)活

熄滅的燈盞不能重新被愛點(diǎn)燃

流離的現(xiàn)代居所，你想被哪一座燈塔照亮

一個人在海上會是怎樣？如果黑暗籠罩

失事的船在海底發(fā)出嗚咽

如果漆黑的海水蓄滿寂靜的心田

有沒有哪一盞燈愿意將你照亮

這里是昏蒙的城堡

是燈塔博物館，航海史變得簡單

因為燈光使旅途變得坦蕩

又或者今夜，聽著此起彼伏的海浪

星光流轉(zhuǎn)海面，你愿意被其中哪盞燈照亮？

海水洗過的日子

我愿日夜守護(hù)南海波浪

觸撫那絲綢般，輕柔的掌紋

吾心將畫地為牢，長久囚禁于此

——懷著，愛和怕

清晨七點(diǎn)醒來的大海

翻開豐富的一頁

這里是金沙灘的海世界

清晨七點(diǎn)，大海剛剛醒來——

陽光一點(diǎn)點(diǎn)升起，光線讓海水變藍(lán)

大海不再是單線條的符號

我身上沾染了漁船氣息

胸腔里盈滿浪濤低語

七點(diǎn)的陽光，把溫暖移步到世界的中心

凌晨出海的漁船才剛回航

塑料桶里裝著金槍魚、海蟹和海螺

每艘船都保留大海的饋贈

在浪花綻放的瞬間，有人在歡呼

數(shù)以千億計的生命從海水中醒了過來

我輕觸大海的身體——

一只溫柔的獅子

在平靜的光中——發(fā)出低吼

麋 鹿

明天會有麋鹿降落在這座無人的

海島，月光普照

海面會高出梅里雪山最高的峰巔

明天我們一起去尋找造山運(yùn)動丟失的

海星、海螺，和風(fēng)化在洱海貝殼里的

一個傷口

裝滿了我的愛和痛苦

明天潮汐退回大海深處

在風(fēng)平息流年最后的蕩漾之前

神啊，我請求你——

交出他溫暖的肉體

三千米之上

三千米之上靜置的大海

是地球上一只湛藍(lán)的水碗

星空懸于碗中，月光落進(jìn)碗底

一只拖著浪花航行的漁船

是碗海里游弋的浮游生物

三千米之上海風(fēng)吹拂

鯨魚游動，星光墜落

海浪摧毀大海最后的防線

礁石上的燈塔

反復(fù)誦讀波瀾壯闊的誓言

三千米之上浪花推涌

我觸撫一道藍(lán)色的海岸線

一群空中飛行的大雁

一只銀光閃閃的飛機(jī)

接近了風(fēng)水相連的無限

騎鯨旅行記

我的坐騎是大海上一只龐大的白鯨

流線型的身體，雙鰭像兩臺巨大的發(fā)動機(jī)

我有海藻的長發(fā)，貝殼的靴子

珊瑚長裙，和月光一樣明亮的心

我騎著白鯨在大海上巡游

魚群匯聚，水母圍攏——

波浪彈奏著藍(lán)色的旋律

陽光合唱大海潔白的音符

停泊巨大游輪的港口停駐著夢

結(jié)滿椰子的沙灘結(jié)著清涼的海風(fēng)

大雁跟隨我到達(dá)大陸架的邊緣

在陸地和海洋之間，我放飛生命高昂的節(jié)奏

淺綠和深碧的大海劃分世界的兩極

漁船帶著白色浪花的飛行器

記錄海南島變遷的自貿(mào)區(qū)

自貿(mào)港霓虹閃爍，燈火輝煌

我的坐騎是大海上一只龐大的白鯨

我在南海做了這一次巡游

我給風(fēng)暴畫下斑斕的夢境

我給海洋的夢境，鑲嵌了浪花的銀邊

南半球的海水

北方干冷的冬天，如何能跨越時差

走進(jìn)南半球溫暖的海風(fēng)里

我知道奇異的風(fēng)景，始于遙遠(yuǎn)的冰山一角

那里水流剛剛響動，春風(fēng)還停留在南方河岸

黝黑的海邊人，沿著金黃的沙灘追趕

卻只找到一座鮮花滿溢的漁村

山谷橫臥如一個出浴的女人

薄霧飄來，大海在山巔亮出嗓音

我拍攝到的港口、漁民、椰林和情侶

看到藍(lán)色大巴從漁港起身

駛向命運(yùn)與命運(yùn)相遇的叢林

在南半球的夢境，所有樹向著陽光伸展

鮮花展開羽毛，海水散發(fā)芬芳

所有街角掛起竹筒、銅鈴、銀鏡和彩衣

南海女人合唱著哩哩美

臉上掛著滿滿的笑容

在南半球的海風(fēng)里，回憶童年那條冰河

如今還在中國最北方，西伯利亞的寒潮

日夜吹奏冰面，白光照耀冰燈

我從極寒地起身，飛越赤道來到南半球

大海正在遠(yuǎn)處歡騰，兩條河流

一條溫暖，一條寒冷，歌唱著奔向遠(yuǎn)方

我感到細(xì)碎的光，鮮花的魂，深沉的愛

流淌著美好愿望的春天

跨過夢境，與我的心靈交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