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的意義

陳來

哲學家對讀書的理解，往往不是關注讀書的種類，或是讀書的方法，而是關注讀書的意義。從哲學的觀點來看，讀書的意義，不僅要從個體的知識需要來理解，更重要的是，把讀書作為人類歷史性活動的實踐來理解，從人類文明傳承發(fā)展的需要來理解。文字和書寫的發(fā)明，其重要性在于，從此人類的經(jīng)驗可以超越面對面的授受而廣泛傳遞。于是，書成為記載人類經(jīng)驗的載體，閱讀、書寫成為人類經(jīng)驗、知識和智慧得以超世代累積、傳承、增長的最重要方式?！爸巧交酆餍交稹?，知識與智慧的薪火相傳，依賴于書寫的文字，于是讀書成為人類文明延續(xù)、發(fā)展的根本途徑。

中國古人早就重視讀書?？鬃拥囊簧仁墙逃叩囊簧?，也是學習者的一生，讀書人的一生?！绊f編三絕”“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是孔子熱愛讀書、勤奮讀書的生動寫照?？鬃娱_創(chuàng)了儒家學派，而“儒”最廣義的所指，就是“讀書人”。讀書人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里受到高度尊敬，既是中華文明崇尚讀書的一種表現(xiàn)，也是中國文化的突出特色。

雖然讀書也曾被一些人當作求取功名、財富的階梯，但應看到，歷經(jīng)幾千年的文化陶養(yǎng)，讀書已成為多數(shù)讀書人的“生活方式”。在這種生活方式中，讀書本身就成為目的，成為享受。中國文化史上被人津津樂道的“孔顏樂處”，恐怕指的就是讀書之樂吧！顏回是孔子唯一認定的“好學”的弟子，所以，至少讀書是這種“孔顏之樂”的重要部分。在當代讀書人中，人文學者讀書大概最接近以“無功利”的美學態(tài)度讀書，也比較接近以讀書為樂的古風。

現(xiàn)代人讀書無非兩種：讀專業(yè)之書和讀非專業(yè)之書。有一種說法，提倡“好讀書，不求甚解”。我以為，讀非專業(yè)的書，大可“好讀書，不求甚解”;而讀專業(yè)的書，則切不可不求甚解。用司馬遷的話說，應該“好學深思，心知其意”。不同的書要求不同的讀法，而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讀書習慣，沒有固定的模式。如果讀中國文化的經(jīng)典，這里我推薦宋代大儒朱熹的讀書訣：“斂身正坐，緩視微吟，虛心涵泳，切己省察?！敝祆湓谶@里講的主要是讀經(jīng)典之書的方法，也就是把讀書作為修養(yǎng)自己心性的一種活動。這雖然是古代哲學家的讀書觀和讀書法，但同樣值得今人思考。

（選自2019年第7期《新湘評論》，本刊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