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動漫的后現(xiàn)代美學趨向

徐秀明

(杭州師范大學 藝術教育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1121)

動漫是一種普及性的大眾文化現(xiàn)象,將其置于學院研究的視野,討論其藝術特色與成就,在許多保守派學者看來無異于曲學阿世。法蘭克福學派著名學者阿多諾、霍克海默在《啟蒙辯證法》一書中,以Culture Industry(文化工業(yè))一詞來批判大眾文化:“每一個產品都是巨大的經濟機器的模型……整個文化工業(yè)把人類塑造成能夠在每個產品中都可以進行不斷再生產的類型?！痹谏虡I(yè)社會,學界雖然迫于社會大勢而開始將Culture Industry改譯為“文化產業(yè)”,但將動漫等大眾文化與流行藝術視為不登大雅之堂的文化快餐甚至變相的宣傳工具,仍是多數學者的共識。然而,用數十年前便已固化成形的古典、現(xiàn)代主義批判理論的美學尺度來衡量當下的大眾文化與流行藝術,本身就是一種張冠李戴式的理論錯位。只有更貼近當代生活的后現(xiàn)代美學,才能深入機理,真正找到動漫藝術等當下最為鮮活的大眾文化藝術形式的精髓所在,才能為動漫產業(yè)等提供更具啟發(fā)性的美學闡釋與創(chuàng)作指導。

正如黑格爾所言: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大眾文化自有其不可替代的藝術價值,不能因為某些人的理性好惡而無視大多數人如癡如狂的審美快感。動漫等大眾文化與流行藝術固然有標準化和大規(guī)模生產等弊端,但衡量一門藝術,最主要的是看它究竟提供了多少原創(chuàng)意蘊與藝術創(chuàng)新,是否具備孕育藝術杰作的可能性。流行文化中并非全是膚淺機械的文化快餐。澳大利亞著名文學和文化批評家約翰·多克爾就認為,其中“經常孕育著華麗、壯美、鋪張、模仿和自我模仿……流行文化是一種世界觀、一種宇宙論、一種詩學”。當代動漫中未必有什么高深莫測的“宇宙論”,但至少早已擺脫最初只能依靠各種花招噱頭逗笑的低級層次,成為一種以想象取勝的當代藝術。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說:“動畫是一門如此純粹、樸素,又可讓我們貫穿想象力來表現(xiàn)的藝術,它的力量不會輸給詩、小說或戲劇等其他藝術形式。”這種想象藝術中普遍蘊含著一種世界觀、一種人生觀與一種詩學,才使得無數青少年漫迷與越來越多的成年人如此心馳神往、念念不忘。

一、世界觀

俄裔美籍作家納博科夫在《小說講稿》一書中說,“好小說都是好神話”,“沒有一件藝術品不是獨創(chuàng)一個新天地的……我們要把它當作一件同我們所了解的世界沒有任何明顯的聯(lián)系的嶄新的東西來對待”。同樣,好動漫都是好神話。人類社會發(fā)展至今,廣大受眾的文化素質與藝術素養(yǎng)普遍提高,在娛樂方面的要求已經不是簡單的消遣,還要有一定的感動或震撼。要想成為大眾文化與流行藝術中的佼佼者,除了能夠提供感官上的愉悅之外,還必須能夠提供適度的情緒感染與知識深度。作為當代最出色的想象藝術之一,動漫藝術的強項就是營造自成一體的幻想世界。

中國動漫與一些優(yōu)秀國外動漫的最大差距,其實不在表層的技術與造型,而是此類深層次、綜合性的“世界觀”設定。與國內動漫往往清澈見底、一句話就可以概括的意蘊內涵相比,國外最成功的動漫作品中,背后基本都有相當恢宏壯美、魅力獨具的“世界觀”設定作支撐。中國動漫精品《魁拔之十萬火急》的制作方——青春樹動漫科技有限公司(簡稱“青春樹”),對此深有感觸。作為新世紀以來中國動漫寥寥幾部打入國際市場的成功之作,《魁拔之十萬火急》“有可能成為第一部登上日本屏幕的中國動畫電影”,其最大特點便是重視世界觀的架構。他們在這方面足足花了兩年時間推敲。“青春樹”的負責人解釋說:“實際上動漫這塊如果你想要后面賺錢……贏利點不在片子本身……周邊產品這些后續(xù)的東西必須有一個強大的世界觀來支撐。國外是這樣的,你看《指環(huán)王》《哈利波特》……一直能給它帶來市場的效益的,都有一個世界觀在支撐。

在這方面表現(xiàn)得最為明顯的要數網絡游戲。美國全效工作室1997年首發(fā)的《帝國時代》(Age of Empires)系列,是根據人類文明史制作的即時戰(zhàn)略(Real-time Strategy)游戲。該系列以貫穿各時期的歷史事件為藍本,還曾專門請求歷史學家的協(xié)助,幾乎真實模擬了石器時代以來人類文明發(fā)展的整個進程,埃及、亞述、希臘、巴比倫等12個人類文明最初從相互隔絕時文明的進步、工農業(yè)的發(fā)展,到地盤擴展相互接壤后爆發(fā)的一系列著名戰(zhàn)爭……但該游戲并不拘泥于真實歷史,其中不僅有一些叫人感覺“陌生、奇特”的軍事單位,而且虛構了“日本對維京”和“法蘭克對波斯”等從未發(fā)生過的戰(zhàn)爭?！兜蹏鴷r代》講究虛實結合、亦真亦幻,暴雪公司的大型多人在線角色扮演游戲《魔獸世界》(World of Warcraft),則全憑想象虛構了一個瑰麗恢宏的神話世界。該游戲有完整的歷史背景時間線:宇宙從混沌中誕生,純潔無私的天神泰坦一族創(chuàng)造了艾澤拉斯世界,與意欲摧毀一切生命、吞噬宇宙能量的邪惡勢力展開不懈斗爭。然而最強的泰坦薩格拉斯在幾百萬年的守護戰(zhàn)爭之后背叛使命,高貴的上層精靈出于對長壽與魔法的狂熱渴望而分裂內亂,精靈、人類、獸人、矮人等各種族之間為了各自的生存空間與權勢魔法,展開了激烈而漫長的智慧較量與一連串戰(zhàn)爭……這些國外網絡游戲的代表作,之所以動輒風靡全球,就是因為不僅有極為華美的視覺震撼,而且有深邃感人的歷史情懷、英雄悲劇與佳人柔情交融的藝術魅力,令人如癡如狂、廢寢忘食。20世紀70年代英國伯明翰學派的精英學者斯圖亞特·霍爾在研究大眾文化時,特別關注“編碼/解碼”的重要性。從這個理論視角看,國外動漫精品極為擅長把各類文化精神精心編排,融入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之流,留給觀眾難度適宜而且足夠廣闊的“解碼”余地?！兜蹏鴷r代》這種毫無“西方中心論”,而是把各個國家、種族、民族不同形態(tài)的文明作等量齊觀的歷史展現(xiàn)與考察的游戲設定,明顯受到德國學者斯賓格勒的巨著《西方的沒落》中“多元文化形態(tài)史觀”的影響。歷史學家“春秋無義戰(zhàn)”式的領悟喟嘆、社會學家般恢宏縱深的視野,有條不紊地融于美輪美奐的視覺畫面與跌宕起伏的游戲情節(jié)設定之中,絲毫沒有生硬晦澀之感。《帝國時代》總設計師布魯士·西爾利并不因此滿足,他認為,《帝國時代》系列并不只是與歷史本身相關,而是“有關于全人類的體驗”;該游戲不僅僅只有集中在人類已經發(fā)生過的事,還有些他們在未來有可能做到的事,像“游歷宇宙”。見維基百科 詞條:https://en.jinzhao.wiki/wiki/Age_of_Empires。

由此我們甚至可以猜測,美國學者塞繆爾·亨廷頓提出的被視為美國與伊斯蘭世界反目的理論根據并引得全球學者群起攻之的“文明沖突論”,說不定一開始就是在這款網絡游戲中得來的靈感。同樣,《魔獸世界》亦非簡單意義上的打打殺殺,而是展現(xiàn)了艾澤拉斯世界上從古至今生命的繁衍變化,寫盡了人性的陰暗與崇高。星辰般熠熠生輝的神與各族英雄,足以媲美古希臘羅馬神話傳說般的藝術韻致,在某種程度上打破了以往神話史詩只能出現(xiàn)于原始社會的文學成見,否則不會從2004年運營至今依然廣受歡迎。

若說國外動漫中這幾乎動用了人類社會所有技術手段與情感范式營造起來的智慧結晶只是一堆毫無藝術性的文化垃圾,恐怕是缺乏說服力的。持保守態(tài)度的古典主義、現(xiàn)代主義批評家之所以徹底否定動漫等大眾文化藝術,一方面也許因為他們多數枯守書齋,與這些時尚藝術格格不入,另一方面,也是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們往往持“一元論”的審美立場,熱衷于追求唯一的、終極的真善美。黑格爾所謂“美就是理念的感性顯現(xiàn)”,便是這種觀點的典型代表。

而后現(xiàn)代主義的最大特點之一,便是多樣性的審美標準。它“沒有將大眾文化現(xiàn)象歸于任何一種單一的主導意義或目的……也不會規(guī)定和創(chuàng)造一些文化決定性來評判所有的審美表達”,而是大力為那些被現(xiàn)代主義貶低的弱勢美學流派辯護,成功激活了久被邊緣冷遇的波普藝術等。從這個意義上講,后現(xiàn)代主義美學與多元文化發(fā)展觀有先天的親緣關系。在后現(xiàn)代主義者眼里,任何知識、理論和民族文化都沒有高低貴賤,都有充分展現(xiàn)自己的自由,繁復多姿才是文化藝術應有的狀態(tài)。知識徹底失去了既往的神圣感,成為可以游戲化與娛樂化的對象,甚至能夠成為商業(yè)賣點,這到底算是知識的勝利還是失敗,很難說得清楚。只有在知識大爆炸的當代社會,才會出現(xiàn)這樣的幻想藝術。不過“世界觀”之類多少帶有形而上意味的內容,能夠成為動漫藝術的成功要素之一,總比野蠻粗俗的知識無用論好得多?！兜蹏鴷r代》目前的全球累積銷售數量已超過2000萬套,《魔獸世界》超過1億的游戲賬號遍布于包括南極、巴哈馬等244個國家和地區(qū),學院派研究者往往不屑一顧的網游,不知不覺間已成為當代流行文化中影響巨大的杰出代表之一。

相形之下,中國動漫“編碼”的水準和世界上一流的動漫作品相比還有不小的差距,且缺乏適度含蓄的藝術韻味。如果說國外動漫是精彩紛呈的長篇小說,多數中國動漫可以說還只是寓言的水準。這到底是出于對傳統(tǒng)文化精神藝術的崇敬,還是囿于世俗成見或其他方面的束縛?束之高閣后焚香供奉之類形式上的恭敬,怎比得上日常生活中的信手拈來與熟稔知己?

二、人生觀

“現(xiàn)代生活最深層次的問題來源于個人在社會壓力、傳統(tǒng)習慣、外來文化、生活方式面前保持個人的獨立和個性的要求?！痹跁r下這個高速發(fā)展的工商業(yè)社會,一切都按照緊張有序的既定秩序運行。絕大多數人自出生之日起就是無處不在的社會結構之網中的一分子,只能按部就班地讀書、上班、結婚生子。除了少數狷介叛逆的個性主義者,極少有人能夠擁有選擇個人生活的勇氣與自由。人們如魚兒般在枯燥乏味的日常生活之流中力爭上游,偶爾躍出水面透透氣,暫時將瑣碎功利的煩擾拋在腦后,就是一般人非同凡響的出格之舉了。發(fā)達的動漫藝術與動漫產業(yè)之所以往往出現(xiàn)在大都會,一方面是因為大都會才有肥沃的經濟土壤,另一方面是因為大都會中生存狀況更為緊張,藝術家更有個性表達的欲望沖動。動漫受眾多數是困居大都會的“宅男宅女”,物質條件或許并不匱乏,但更需要一些“白日夢”來調劑放松。

現(xiàn)代主義作品中固然也有大量反映悲觀厭世情緒的作品,但現(xiàn)代主義藝術家多數是精英主義者,作品往往晦澀難懂,還普遍帶有一種圣徒先知式的悲壯情懷,似乎所有的苦難磨礪都是將來要有所成就的必需。然而在時下社會,絕大多數人都知道自己只是普通人,既無此類奢望,亦不愿承擔此類精神重負。因此,反目的論的后現(xiàn)代主義,最受普通大眾歡迎。后現(xiàn)代主義者也更懂得動漫等當代流行文化受眾群體的復雜心理——有些人只是逃避現(xiàn)實,像現(xiàn)代主義者批評的,想躲進一個幻想世界來回避現(xiàn)實問題;但更多的人,則是希望流行文化中的故事更真實,能與自己的生活聯(lián)系起來,他們想看到能真正讓自己發(fā)自內心認同的主人公?！奥嬮_啟的是日本人的第二人生空間”,格拉維特說:“看看每日的地鐵和新干線,西裝筆挺的公司職員和穿著統(tǒng)一制服的學生像沙丁魚一樣擁擠在狹窄的車廂空間里。漫畫中的武士、超人、美少女、職場英雄和永不放棄的甲子園棒球手能夠讓他們在旅途的兩個小時中短暫地從日本等級森嚴的社會體制中解放出來。……漫畫人物已經被日本讀者當作他們家庭,或者生活的一部分,和自己共同成長,遭遇挫折,并老去。”

的確,日本動漫在這方面做得極好。日本動漫中沒有定于一尊的“人生目標”,而是有相當多元的人生姿態(tài)。在日本動漫家看來,沒必要執(zhí)著于某種“積極人生觀”;“人生觀”本身沒有絕對的是非優(yōu)劣,只要真誠面對生活,堅持自我信仰,就是值得尊敬的。因此在日本動漫中,既有大量《圣斗士星矢》之類渲染少年英雄為崇高目標而九死不悔的正統(tǒng)奮斗故事,亦有《圣傳》之類為了個人愛戀可以不顧一切道義、毀滅整個世界焚身以從的偏執(zhí)人生。日本動漫一般通過彼此尖銳對立、沖突激烈而又相互欣賞的人物設定來表現(xiàn)這種后現(xiàn)代主義的“包容一切、互相對立、內容豐富、超越一切”的美學主張。在日本最為杰出的運動勵志動漫《明日之丈》中,主人公矢吹丈是個經常惹是生非、打架騙錢被判入教導院的不良少年,對手力石徹則是個桀驁不馴,被無限期禁賽的天才拳擊手……對拳擊的共同熱愛與誓死追求,使他們原本不乏道德污點的人生綻放出無限奪目的光彩——作為主人公的對手,力石徹最終死在拳擊場上的情節(jié)極具震撼效果,以寺山修司等日本文藝界名人為首的2000多漫迷,居然自發(fā)聚集起來為這位虛構人物舉辦了真正的葬禮！日本文化中一直有一種“非道德”或“道德相對主義”的傾向,聯(lián)系到日本當下熱門動漫《海賊王》對歷史上燒殺掠奪無所不為的海盜不遺余力的美化就會明白:與人生目標的是非善惡相比,日本人更注重的是個體堅忍不拔、百折不回的努力本身。日本動漫這種不問是非、只看耕耘的“人生觀”,乃是日本文化不成熟的直接反映。二戰(zhàn)勝利后曾以太上皇的姿態(tài)長期監(jiān)控日本的美國上將麥克·阿瑟,曾以軍人式的直爽坦率說“日本人的精神年齡僅為12歲”,惹得日本上上下下一片憤慨,其實倒是一語中的。

此種不成熟的文化狀態(tài),對國家民族前途來說吉兇未卜,對當代動漫藝術的繁榮而言卻是極為寬松的文化土壤。不過日本社會并未經過充分“現(xiàn)代化”,沒有經歷過“現(xiàn)代主義”這一講求崇高、真理的理論洗禮,更不是形而上的理想幻滅之后的價值觀碎片化。因此日本社會與文化并非真正的“多元化”,而只是一種相互隔膜、聲息難通的多樣性。日本人這種偏激、極端、各行其是的人生觀,有時候與當代“反對現(xiàn)代主義者主張權威,反對現(xiàn)代主義者認為有一種單一的、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的方式”的個性堅守頗為相似,精神實質上卻大相徑庭。此種社會狀況與精神狀態(tài),直接催生了日本動漫中一種極為特殊的熱門類型——“治愈系”。這一類型大致是由幻想類動漫作品發(fā)展而來,如《人型電腦天使心》,就是個笨拙木訥的主人公以其溫柔愛憐之心感化超級人型機器的純情童話。日本動漫中不乏這類主人公,除善良溫柔之外一無是處卻有眾多美女與眾多超能力者不離不棄、給予無限呵護與眷顧的故事,這些看似荒誕離奇的幻想故事,所表現(xiàn)的最終主題是溫柔的強大可貴,可以征服一切。后來,《夏目友人帳》《蟲師》等專寫人性人情的溫暖故事越來越多,終于發(fā)展成一種專門的類型,被正式冠名為“治愈系”。在這些故事中,親情、友情的缺乏可以讓人死后依然執(zhí)念數十年不散,成為可怕可怖的怨靈,只有足夠誠摯的溫情、溫柔可以化解,使靈魂得到拯救。這種只為片刻溫柔便可拋棄一切的作品主題,之所以在很少缺乏親情、溫情的中國人看來難以索解,是因為他們對當代日本社會冷漠疏遠的人際關系、大眾心理普遍存在精神創(chuàng)傷的社會現(xiàn)實缺乏切身體會。當代日本社會學研究有所謂“無緣社會”之說,在日本,“一家人各奔東西、擇所而棲的居住方式,越來越常見了。加上高齡、無子、失業(yè)、不婚、城市化,人們之間的交往、關聯(lián)越來越淡漠”,日本“每年至少有3.2萬人‘無緣死’”。日本NHK電視臺通過調查發(fā)現(xiàn),很多青壯年人對此感觸良深,承認自己失去了某種程度的“親緣”“故鄉(xiāng)緣”“職場緣”,將來也有可能遭遇這種“無緣死”。當下日本動漫中,除“治愈系”盛行之外,大量“H系列”(即情色系)作品泛濫也是這個原因,動漫作品中不是表現(xiàn)嬌羞可愛的小“蘿莉”賣萌,以“卡哇伊”(日語“可愛”的音譯)取勝,就是身材火辣的“腐女”炫耀魔鬼身材,以性感為賣點。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日本人普遍處于這種四顧茫然的寂寞孤獨之中,特別需要精神上的撫慰與宣泄。日本動漫產業(yè)很善于發(fā)現(xiàn)并滿足廣大受眾最迫切的心理欲望與心靈需要。日本動漫針對不同受眾群體而分類極其細致,因此動漫作品中有各種各樣大相徑庭的“人生觀”。不排除有很多優(yōu)秀動漫藝術家將自己的人生價值觀、快樂和痛苦的情感體驗、自己的善惡標準與正邪認識,都植入作品的優(yōu)秀之作,但毋庸置疑,也有相當一部分是動漫創(chuàng)作者出于商業(yè)考慮,而把虛設的人生觀推演到極致。初涉世事的少年學子最為敏感,辛苦輾轉的都市白領太過壓抑,最容易把動漫中不顧一切追求自己人生目標的主人公視為知己的偶像。其實很多動漫作品中可歌可泣的情節(jié)發(fā)展,不過是商業(yè)推演的結果。即便人稱“詩人藝術家”“動畫之神”的宮崎駿,談到自己作品的評價問題時,也只是說:“別想得太深刻也別想得太膚淺,這一切只是娛樂而已?！卞卣撈渌?。

三、結語

當今世界各國的動漫藝術,內容選材方面與社會發(fā)展狀況、主流社會思潮密切相關?？傮w來說,在后工業(yè)社會、后現(xiàn)代社會中,動漫藝術的選材非常廣泛自由:歐美動漫以想象力豐富的題材取勝,奇幻類、科幻類、童話類、警匪類、探險類等作品較多,“世界觀”設定出色,講求帶給人們理性認知上的震撼;日本動漫則多以現(xiàn)實生活為創(chuàng)作基礎,歷史類、生活類、魔幻類、推理類等作品較多,傾向于表現(xiàn)生活中細微的感情心境變化、人與人之間細膩豐富的交流溝通,“人生觀”稍嫌狹窄但頗為深切獨特而感人至深,往往能夠帶給人們情緒感染或深層次觸動。相形之下,中國動漫一般講求淺顯易懂,很少有作品觸及“世界觀”“人生觀”等深層次的內容,亦無特別擅長的類型。這與中國動漫長期以“低幼化”選材為主有關,亦是因為中國社會傳統(tǒng)的超穩(wěn)定結構,缺乏個性表現(xiàn)的空間。

這種天馬行空、靈動自如的思想觀念的影響力,自然不會局限于藝術領域。20世紀70年代以來,后現(xiàn)代思潮早已席卷歐美乃至整個世界各個領域。中國等亞洲國家看似一如既往,其實只是影響范圍與變化速度稍有不同而已。面對不可逆轉、無法抗拒的世界發(fā)展潮流,勇敢面對、迎頭趕上才是明智之舉。后現(xiàn)代美學便是當代中國與世界文化接觸、接軌的最佳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