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苑欣
五百年前,宜興金沙寺旁有顆銀杏樹,不知何人所種,不知何時所種,只見它長勢正旺,斑駁蒼勁,樹干粗壯,長滿了樹櫻。它與金沙寺相依,它看著人來人往,進(jìn)進(jìn)出出,看透這紅塵的戰(zhàn)場,看破這世間的沉浮。它看著這寺里的老和尚,用宜興本地特產(chǎn)的紫砂泥捏的紫砂壺,泡茶品茗,參禪頓悟,享受著禪茶一味的靜謐。它看著吳頤山帶著書童進(jìn)出這金沙寺,聽著他們的朗朗書聲……它可曾想到,有朝一日,它會被那個不起眼的書童揉進(jìn)老和尚的紫砂泥里;它可曾想到,有朝一日,它會被堂堂正正的刻進(jìn)紫砂史冊上,世世代代的流傳;它可曾想到,它與紫砂就此開始了這長達(dá)五百年的情緣,且與紫砂同在無盡頭……
回到五百年前,正是明代正德年間,當(dāng)時有位叫做吳頤山的進(jìn)士在金沙寺里讀書。他有位書童,傳說姓龔名春。這位書童偶然遇見寺里的老和尚用紫砂泥做壺,甚是好奇,于是常留心觀察。一日,他淘到一些老和尚洗手沉淀在水缸里的紫砂泥,在銀杏樹下把玩。他看著那樹癭遍布的銀杏樹干,想著它的年歲,它的一生。于是,龔春把這銀杏樹的樹癭和在這手上的紫砂泥里,于是,仿照這棵銀杏樹癭形狀的壺誕生了。這把壺就是被稱為紫砂花器鼻祖的供春壺。供春壺開創(chuàng)了紫砂花器的時代,也開始了紫砂與銀杏的故事……
紫砂花器自供春壺始,銀杏樹癭是紫砂花器的第一個素材,自此之后,不止于樹癭,銀杏的葉、果實也都走進(jìn)了紫砂創(chuàng)作,成為常見的素材,豐富了紫砂的造型藝術(shù),比如文中的這把“銀杏壺”。這把銀杏壺以半月壺為基礎(chǔ)形制,壺身呈半圓形;壺把、壺嘴、壺鈕以銀杏樹枝為形制,古拙蒼勁;壺把上端、壺鈕一側(cè)自然胥出銀杏的葉和果,綠色的銀杏葉,黃色的銀杏果,伏在壺身與蓋面上,葉子邊緣微微翹起,果實凸起飽滿,立體生動,如同枝頭自然長出的一般,微風(fēng)拂過,隨風(fēng)搖曳,鮮明生動。
“銀杏壺”是紫砂素器與花器的組合,半月壺是經(jīng)典的紫砂素器器型,此器壺體延續(xù)了半月壺素器的風(fēng)格氣韻,而壺把、壺鈕、壺嘴運用花器的捏塑技藝、蓋面及壺身運用了花器的貼花技藝作了花器化處理,再現(xiàn)了花器的形象生動。素器與花器的組合,不僅是紫砂制壺工藝的呈現(xiàn),更是造型上的開拓與創(chuàng)新。其次,泥色的應(yīng)用。壺體采用了老紫泥制作,燒成后呈紅紫色,相似于銀杏枝干的棕褐色;葉子采用了本山綠泥,果子采用了黃金段泥。一把壺用了三種紫砂泥制作,充分利用并展現(xiàn)了紫砂泥五色土的天然優(yōu)勢,使所塑造的銀杏更加的鮮明生動。
“銀杏壺”不僅造型生動,還有豐厚的意蘊。首先,壺體以半月壺為形制,半月是曼生十八式之一,寓意有二,其一,半月即是滿月的一半,是人們對于團圓圓滿的期盼。其二,半月最初是一把飽滿的圓壺,曼生之眾友卻對其壺身之外的地方諸多挑剔,曼生由此感慨,將圓壺減去一半成為現(xiàn)在我們看到的半月,所以有著“全則半,半則全,過猶則不及,無為而為,反倒有益”的深刻哲思。其次,銀杏是紫砂創(chuàng)作中常見的素材,不僅源于供春開啟了這個情緣,還在于銀杏本身美好的寓意。其一,銀杏一柄兩葉,并且葉子呈半圓形,兩片葉子可合二為一,象征著一生二、二合一的對立統(tǒng)一關(guān)系,而這正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根脈。這與上文中半月所蘊含的哲理同宗同源。其二,據(jù)說銀杏是和恐龍同時代的植物,生生世世繁衍到今天,被稱為“活化石”。生性頑強,壽命長久,所以象征著健在長壽。其三,銀杏又叫公孫樹,守得千年才能開花結(jié)果,并且一柄兩葉,葉子呈心形,也象征著愛情堅貞不渝的守護與有情人終成眷屬。另外,五百年前金沙寺的銀杏,第一把以銀杏入壺的供春,都使得銀杏壺自帶一種禪意,散發(fā)著禪茶一味的意境……
總結(jié),“銀杏壺”之美,不僅美在造型上生動的塑造了銀杏的美,銀杏的生長,銀杏的姿態(tài),還美在其豐厚的意蘊與祥瑞的祝福?!般y杏壺”不僅演繹了紫砂泥的可塑性、紫砂工藝的表現(xiàn)性與紫砂壺藝的多樣性,還演繹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與中國禪茶之境的意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