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曉 娟
(隴東學院 文學院,甘肅 慶陽 745000)
《圍城》是錢鐘書先生唯一的一部長篇小說,自1947年5月出版以來,在國外被翻譯成多種文字,許多外國學者給予錢鐘書及其《圍城》很高的評價。夏志清認為《圍城》“成為中國小說新的里程碑”[1]225“《圍城》是中國近代文學中最有趣和最用心經營的小說,可能亦是最偉大的一部。作為諷刺文學,它令人想起像《儒林外史》那一類的著名中國古典小說;但它比它們優(yōu)勝,因為它有統(tǒng)一的結構和更豐富的喜劇性。和牽涉眾多人物而結構松懈的《儒林外史》有別,《圍城》是一篇稱得上是《浪蕩漢》(picaresquehero)的喜劇旅程錄?!盵1]380在國內,適應于新時期文學理論界“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必然要求,隨著80年代西方文學思潮的涌入,在《圍城》影視劇的熱播的同時,于90年代再掀《圍城》研究熱潮。研究出現新局面,不再拘泥于單一的“社會歷史批評”模式,而是引入形式主義、結構主義等多種文學批評模式,深入研究作品的主題意蘊和人物形象,靈活采用多種視角探討《圍城》的創(chuàng)作特色與缺陷。本文借助于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結合傳統(tǒng)文學、傳統(tǒng)文學中的敘述話語和人物形象,從女性敘述話語的視角重新審視并挖掘《圍城》故事,剖析與解讀話語之下的深層意蘊。
女性主義文學批評隨著20世紀60年代的女權運動而興起的西方文學理論批評,帶有濃烈的意識形態(tài)性和批判性。文論批評以女性主義思想作為理論基礎,以性別和社會性別作為基本的出發(fā)點,秉持“從邊緣走向中心”的行動綱領,強烈的政治性和個人色彩是其顯著的特點。作為一個文學批評流派,女性主義文學批評深遠地影響了整個西方的文學批評,突破并動搖了傳統(tǒng)的文學批評范式,凸顯了性別意識,在維權和對平等的闡釋中給予更多的訴求。80年代西方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傳入國內,切合了時代發(fā)展的內在需要。幾十年來,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在國內被廣泛譯介、流傳、認同,取得了大量而卓越的批評實績,令人耳目一新,以新的視角為新時期的文壇注入了新的生機與活力,研究者追溯文學傳統(tǒng),從全新的視角審視和批評傳統(tǒng)文學。
敘述話語是女性主義文學批評重要的切入點。話語一詞于20世紀50年代流行于文學界,新批評派最先使用了話語這個概念,一以貫之的展現了文學批評對語言和言語的重視。現代漢語對話語的定義是:人們說出來或寫出來的語言。它是語言與言語結合而成的更豐富,也更復雜的具體社會形態(tài),是與社會權力關系相互纏繞而成的具體言語方式。所謂敘述話語就是使得故事內容能夠呈現的口頭性或書面性陳述,女性主義文學批評認為話語是女性要求權力的一種,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其流派理論與形式主義的文學批評有內在的繼承性,分別從不同的角度試圖從形式中尋求某種深層意義,也期望通過改變形式影響意義甚至改變意義,借以跳出原有的經驗與生活,打破傳統(tǒng)的等級秩序,分裂傳統(tǒng)話語的邏輯結構,尋求新的語言范式,進而在各種層面上,特別是意識形態(tài)上,達成對平等的訴求,具有鮮明的時代性、先鋒性和批判性。
《圍城》被稱為“新儒林外史”。它的諷刺藝術堪稱現代文學史上諷刺小說的典范。香港學者司馬長風這樣評價“縱觀五四以來的小說作品,若論文字的精煉、生動,《圍城》恐怕要數第一?!盵2]文中的反諷性描述可謂是登峰造極,特別是作品中女性敘述話語的表述方式,真可謂無處不諷,無所不諷!錢鐘書先生在《圍城》中運用爐火純青、豐繁濃郁的語言,營造了切合人物性格與自我定位的話語氛圍,構成了豐富博大的諷刺世界。小說以作為男性的方鴻漸為主人公,運用全知全能敘述視角,通過方鴻漸的人生經歷展現他在愛情、婚姻、家庭和事業(yè)中的種種困境,闡明“圍城”的思想內涵,也通過他周圍的人物揭露了知識分子的種種病態(tài),表現出強烈的諷刺效果。恰如作品結尾所說:深于一切語言、一切啼笑。
小說中寫到:“她(沈太太)眼睛下兩個黑袋……血淋淋的像偵探小說里謀殺案的線索,說話常有‘Tiens!’‘Ola,la’那些法文感嘆,把自己身軀扭擺出媚態(tài)柔姿?!盵3]5自以為洋氣的王太太,她濃妝艷抹,話語中有意夾雜法文,帶著崇洋的心態(tài)和自以為是的優(yōu)越感,作者一方面諷刺,嘲笑了她,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當時國內的不良風氣。又如:“鮑小姐打她一下道:‘你!蘇東坡的妹妹,才女!’……‘東坡’兩個字給鮑小姐南洋口音念得好像法國話里的‘墳墓’(tombeau)?!盵3]5鮑小姐的南洋口音太重,以至于“東坡”二字發(fā)音不準,導致蘇文紈加深了對她的誤解,也為下文埋下了伏筆。當然作者也借女性之口諷刺了當時國內的現狀。孫柔嘉撒嬌道:“就你們方家有祖宗,我們是天上掉下來的,沒有祖宗?你為什么不對我們孫家的祖宗行禮?明天我教爸爸罰你對祖父祖母的照相三跪九叩首,我要報仇!”[3]296孫柔嘉本是一個攻于心計的女性,在和方鴻漸結婚后,總是試圖控制方的一切,在她說出這段話時,表現了她對方家人封建守舊的諷刺與批判,也表現了新知識女性的解放與對傳統(tǒng)文化的批判。方鴻漸笑說:“你真是‘千方百計’,足智多謀,層出不窮。幸而他是個男人,假使他是個女人,我想不出你更怎樣吃醋?”[3]325“千方百計”諷刺了孫柔嘉的“攻于心計”,同時也從男性角度勾勒了爭風吃醋是女人的天性的認識?!澳敲茨憔褪菗u籃里的小寶貝了。瞧,多可愛!蘇小姐說。”[3]4這句話看似是對鮑小姐的恭維,實則正話反說,隱含諷刺。同樣地,作者借助于蘇文紈與方鴻漸、趙辛楣等人的交往映襯并諷刺蘇性格中的矯揉造作,展現她虛偽、愛面子的虛榮心理。
在《〈圍城〉序》中,錢鐘書先生就開門見山的寫到:“在這本書里,我想寫現代中國某一部分社會,某一類人物。寫這類人物,沒忘記他們是人類,只是人類,具有無異于兩足動物的基本根性?!盵3]12《圍城》對于落后的傳統(tǒng)文化的批判是從最新式的那些知識分子開始的。孫柔嘉的家庭不富裕,很不容易努力讀個大學出來,不惜萬里跑到了三閭大學教書,卻一方面被校方壓榨,不給旅費,待遇也不好,另一方面又被學生蔑視……但即使這樣,她還是堅持了下去;婚前的孫柔嘉,乖巧柔順,婚后卻逐漸顯露出獨斷的一面:她禁止丈夫方鴻漸與朋友的正常交往,把自己的生活態(tài)度和眼光強加于他,她也看輕自己的婆家,要求丈夫到自己姑母的公司去做事,阻止他和朋友趙辛楣之間的往來,妄圖操控家里與丈夫有關的一切事務……既接受中西教育,也受傳統(tǒng)家庭觀念的影響,但她學得極端,偏偏學會了傳統(tǒng)文化中窮酸刻薄,又汲取了西方文化中過分的張揚外露,這也造就了她現有的性格,原本刻在骨子里的陰柔守舊,轉變成為了強烈的占有欲與控制心,將“女人家”的典范發(fā)揮到了極致。通過孫柔嘉,作者既贊揚并肯定了女性的獨立,但又通過冷峻幽默的話語對時代變革過程中的傳統(tǒng)與現實寄寓辛辣的批判。
《圍城》中沒有正面呈現對西方文明的批判,但傳統(tǒng)與現代追求之間不可調和的沖突卻也暗藏在女性的敘述話語中。她們是自小接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教育后又出國留學受西方文明熏陶的知識分子。小說中的鮑小姐一出場,在衣著甚至感情上的刻意買弄著開放的西化作風,作品借助回國船上周圍人的口吻展現沖突與對她的批判。小說中的蘇文紈在出場時以截然不同于鮑小姐的毫不掩飾,她是“名副其實”的洋博士,即便是在船上,也隨時隨地拿著一本書,用力于自己知識分子的身份,自視也高,實際上內心的嫉妒與對虛榮的追逐掩飾在表面假裝的平靜中,她也進行商業(yè)投機,說話時有意無意夾雜一些無謂的洋文彰顯博學與自身高人一等的心態(tài),到國外學寫現代詩,回國后寫成詩集以顯示自己洋學生的地位,通過敘述話語中這些知識分子病態(tài)心理的呈現,作者不僅一針見血的批判了異己文化,也進一步批判了西方文明。
名字很久以來就是女性主義批評關心的一個重要問題。女性主義批評認為姓名是彰顯個人在社會中的地位,有了姓和名,也就在社會中有了相應的權和利。就如同傳統(tǒng)文化中,沒有了名字也就沒有了發(fā)言權,這是另一種形式的沉默,而沉默又是語言的一種特殊形式。在女性主義批評中,這種姓名缺失和沉默成為一個專有名詞,強調傳統(tǒng)社會對女性生活上的壓榨、精神上的禁錮和社會權利的剝奪。
錢鐘書在《圍城》中第一個也是開篇批判的女性就是鮑小姐。她在《圍城》中活動的篇幅并不長,在整個作品的架構與情節(jié)安排,甚至方鴻漸的人生經歷中卻是不可或缺的角色。錢鐘書先生并沒有交代她應有的名字,只有意給了她鮑姓,叫她鮑小姐。稱為小姐也只是因為她是女人。楊絳先生在《記錢鐘書與〈圍城〉》中說到“鮑魚之肆是臭的,所以那位小姐姓鮑?!盵4]《家語》中說“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盵5]可見國學底蘊深厚的錢老先生從一開始就把她當做一個不善之人來寫,附著臭的意味,帶著批判,只給予她姓氏,沒有賜予她任何名字。從女性主義批評視角來看,這種話語表述帶有嚴重的歧視與社會偏見,剝奪了鮑小姐在社會上的基本權力——姓名權。鮑小姐過客般的存在如同沙土,是沒有價值的,針對她的衣著,回國船上有人叫她熟食鋪子,又有人叫她真理,或者被修正后的“局部真理”,在與主人公糾纏后生活回到原點,不在出現,也再未提及,只在他人口中助推情節(jié)。除了鮑小姐,小說中的孫太太,她是孫先生的太太。文中并沒有交代她的名字,也只因為她的丈夫姓孫,所以稱她為孫太太。不管是鮑小姐還是孫太太,小說中的人物包括主人公,沒有誰有意關注她們的名字,性別或者附屬身份就是她們的標簽。船上年輕撒嬌的猶太女人,一個算不得人的小孩,需要考據年齡的真實性的新派女人,他們要么有姓無名,要么沒姓沒名,是船上或濃或淡無關緊要的背景,她們對于這個社會來說是沉默的,她們的話語是缺失的。小說情節(jié)的發(fā)展實際注入了作者的內在情感與思想,作品中女性人物姓名有意無意缺失,敘述話語被扼殺,內心的情感世界被塵封,雖然作者將深刻的同情和理解寄予了筆下的人物,實際上卻也帶著難以掩飾的偏見。
20世紀初的革命浪潮和五四文化運動改變了女性的思想和命運,她們開始走出傳統(tǒng)的拘禁,從附屬物變成主體,努力爭取經濟權利和社會地位。新的文化允諾了她們說話的權利,但是她們并沒有因此獲得自己的話語,在覺醒的同時又深受傳統(tǒng)影響,新女性的反抗根植著妥協(xié),隨之而來的是女性及女性話語的沉默。蘇文紈、孫柔嘉等都是新時代的知識分子,受過高等教育,蘇文紈去法國留學,接受新式教育,取得了博士學位;在受教育經歷上孫柔嘉雖然沒有蘇文紈光鮮亮麗,但也是大學畢業(yè),在當時社會環(huán)境中已經算是高級知識分子了。她們的思想在那個時代應該算是比較超前的,但最終也無法擺脫傳統(tǒng)與家庭的束縛。孫與蘇都追求戀愛自由,為此不吝算計與心機,也都把家庭定義為人生的結局,她們的愛情與婚姻,都如同卡著魚刺的喉嚨,內在有著這樣那樣的不舒服。蘇文紈在感情中游離,有意通過無厘頭的取鬧,矯揉造作,不惜損人以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與面子,她放棄趙辛楣選擇方鴻漸而最后又出人意料的下嫁曹元朗,正體現了控制欲。孫柔嘉耍弄心計,用盡陰柔手段走進與方鴻漸的婚姻,可是這座婚姻的圍城并不是童話中的結局如同想象的那樣美好,好進難出,慢慢顯露出蒼白與冷峻的底色,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夫妻二人不散而散,冬日透骨的冷意彌漫著這座城。
小說中不管是蘇文紈還是孫柔嘉,都經受了新文化的洗禮,有著獨立自主的意識,試圖掌控自己的人生,進而掌控他人的人生,但她們她們在張揚女性個性解放的同時,又沉沒于傳統(tǒng),在追求婚姻自由的同時,又禁錮于家庭。正如《圍城》中說到:“丈夫是女人的職業(yè),沒有丈夫就等于失業(yè),所以該牢牢捧住這飯碗。”[3]81傳統(tǒng)的家庭觀念遏制了她們思想的繼續(xù)前進,從家庭里沖出去卻又不自覺的走進去,無法超越這種內在的困境,囿于其中,最終以失敗告終,即便接受了新的教育與知識,但仍然在骨子里擺脫不了依附的心態(tài)。
傳統(tǒng)文學中的女性形象大部分是由男性塑造的,滲透著傳統(tǒng)文化頑固的影響與思想禁錮。不論是女性角色的地位還是女性形象的塑造,即便是被賦予了一切聰慧、美麗、高尚等美好品質,在展現從屬地位這一理念上大體相同,傳統(tǒng)的拘禁通過作家的描寫與讀者的閱讀而代代相傳,作者的非本位寫作又加劇了這一影響,這種桎梏表現在《水滸傳》中閻婆惜、潘金蓮、扈三娘、孫二娘和顧大嫂等女性形象的刻畫上,造成了一種悖逆人性的奇異與反差,抹殺了人物自身的喜怒哀樂,成了小說中的符號人物,也被類型化,其實也是傳統(tǒng)文學中女性形象符號化、類型化的一種反映。縱觀文學史,女性形象形成了兩種極端,或是天真、美麗、可愛、無私的“天使”,或是復雜、丑陋、刁鉆、自私的“妖婦”。西蒙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指出:“司湯達在小說中創(chuàng)造了一群迷人的女性。她們富有教養(yǎng),多才多藝,但用女權主義的眼光看,這些女性全不是獨立的個人……在對女性理想化乃至圣潔化的塑造中表現的是十足的男性趣味。至于那些逆來順受,富有自我犧牲精神的女性形象,在女權主義批評家看來,她們只不過是男性的陪襯,因為她們的價值僅僅體現在為男性所做的犧牲上。而自我犧牲并不是女性的唯一標志,忘我精神和對命運的妥協(xié)也不再是衡量女人道德觀念和內心世界的標準。女性應該有自己的獨立人格和生活空間?!盵6]《圍城》也是一部女性形象的畫譜,它集中而深刻地刻畫了那個變革時代的女性形象,塑造了眾多為生活而奔波,為愛情、婚姻、家庭和事業(yè)而奔波的各個階層女性。她們既有共性也有個性,大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時代新女性,但每個人又有不同的特質,都在“圍城”中留戀與徘徊,但每個人自身又有致命的缺陷[7]。
1.天使型。唐曉芙是《圍城》中唯一一個不被作者批判,諷刺的女性。她是新知識女性的代表,既天真率性又有主見,是方鴻漸心中的美麗天使。作者以欣賞的眼光句句斟酌,極盡修飾的熱情,深怕描述的不美了:“嫵媚端正的圓臉,有兩個淺酒窩。天生著一般女人要花錢費時、調脂粉來仿造的好臉色,新鮮得使人見了忘掉口渴而又覺得嘴饞,仿佛是好水果。她眼睛并不頂大,可是靈活溫柔……她頭發(fā)沒燙,眉毛不鑷,口紅也沒擦,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限止,不要彌補造化的缺陷。總而言之,唐小姐是摩登文明社會里那樁罕物——個真正的女孩子?!盵3]8令人愉悅的美麗形象躍然紙上,大多讀者都會覺得她清純可愛,完美無瑕,是《圍城》中美的代表。作者賦予唐曉芙完美的形象,也完美了她的感情訴求,但再完美的人也有無力的一面。唐曉芙說:“我愛的人,我要能夠占領他整個生命,他在碰見我以前,沒有過去,留著空白等待我……”[3]181可見,唐曉芙要的感情太完美了,方鴻漸給不起,最終,他們的愛情如曇花一現,在誤會與被誤會中銷聲匿跡。
2.矯飾型。矯揉造作虛榮心強的蘇文紈,善于偽裝耍弄心計的孫柔嘉,是作者運用筆墨最多的兩位女性。這兩位女性雖有共性,卻也各有千秋。蘇文紈是一個新時代的女知識分子,她家世顯赫,漂亮又有知識,但是又孤傲,工于心計[8]。如:“蘇小姐忽然問道:‘你看趙辛楣這人怎么樣?’‘他本領比我大,儀表也很神氣,將來一定得意。我看他到是個理想的——呃——人?!?蘇小姐)便冷笑道:‘請客的飯還沒到口呢,已經恭維起主人了!他三天兩天寫信給我,信上的話我也不必說,可是每封信都說他失眠,看了討厭!誰叫他失眠的,跟我有什么關系?我又不是醫(yī)生!’”[3]71她喜歡俯視那些男人圍著她而彼此懷疑猜忌,甚至鉤心斗角,她之所之給方鴻漸機會,是因為他比別人更容易控制,蘇的婚姻選擇也因此容易理解。與她相對的孫柔嘉,是作者用墨最多刻畫最細致的一個,但一出場作者就不怎么喜歡她,給了她一雙別扭的眼睛,帶著輕微的諷刺,“孫小姐長圓臉,舊象牙色的顴骨上微有雀斑,兩眼分得太開,使她常帶著驚異的表情;怕生得一句話也不敢講,臉上滾滾不斷的紅暈。”[3]232寥寥幾筆,普通的她根本不可能引起方鴻漸的興趣,所以她偽裝、裝傻又裝可憐,方鴻漸在蘇文紈面前低人一等,終于在孫柔嘉的面前可以揚眉吐氣了。她雖然愛方鴻漸,但有著三分愛意,七分矯情。她借助閑話的力量和人的潛在心理拉近了她與方鴻漸的距離,最終走進了婚姻的圍城,但本來就潛藏危機的婚姻終于還是走到了盡頭[9]。擠入圍城的艱難和身在圍城中的辛苦,孫柔嘉都體會到了,從這個意義上講,婚姻如圍城對她而言也更確切。
《圍城》中的女性敘述話語,使我們領略到錢鐘書幽默中冷峭而又刻薄的筆鋒,他通過對女性的挖苦與諷刺,展現了新時代知識女性為了生活和愛情所做的一切努力,各種的偽裝,各種的算計,只是希望在社會中有個落腳點[10]。但是傳統(tǒng)文化鑄造的這座“城”,她們深囿其中、深受其痛但最終也無法逃脫,其實也切合了《圍城》的內在意蘊,在文化變遷與時代浪潮的洗禮中,小說中女性敘述話語于文內文外也賦予了“圍城”新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