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是“俠醫(yī)”

吳蕓

父親兒時，除了玩彈子、拍洋片兒和溜鐵圈，最喜歡看街頭巷尾那些舞槍弄棍或耍拳頭賣膏藥的人表演。只要門口鑼鼓一響，他就會飛快地奔去現(xiàn)場，溜進圍成一圈的人群里，鉆出腦袋看。他特別佩服口吞寶劍、掌劈鵝卵石，還有眼花繚亂的刀、槍、劍、棍的套路表演?；丶伊耍低的７?。那時他力氣小，當然劈不了鵝卵石，于是就劈瓦片。爺爺看他喜歡武術，就帶他去拜見劉百川大師。

來到平海街，沿街是高高的封火墻。劉百川家的大門是一對厚重的黑色木門，青石條搭的門框。門楣上寫著“劉百川診所”。門兩旁又寫了斗大的兩行字：一邊是“氣功、點穴、正骨、推拿”，另一邊是“專治傷科疑難雜癥”。

走進大門，是一個長方形的天井和水缸，正對門是個客廳，父親看見一個老人，一本正經(jīng)地在給人搭脈。老人光頭，頭皮上似乎有不少傷疤，眼睛炯炯有神。

一直等到病人看完了，劉大師才叫父親過去。他看了父親幾眼，摸摸他的頭說：這娃挺有靈性，將來會有出息！爺爺聽了他的話，臉上露出了笑容。

回家路上，爺爺告訴父親：“這老爺子可是鼎鼎有名的江南第一腿！”父親那時聽見“第一腿”時，眼睛都瞪大了，這不是他做夢都想見的大俠嗎？

之后父親就老纏著爺爺，于是他們拎了糕點，又去看了劉大師幾次。就在那段時間，父親學會了拿大頂（倒立）和“三腳馬步”的動作。

金文炎老師得到劉大師“羅漢七式內功”的真?zhèn)鳌?0多歲時，金老師眼不花，耳不聾，走路速度比得上年輕人。那時，金師母被企業(yè)精簡，在家里糊“洋火殼”（火柴殼）貼補家用。好多次，父親看見金師母瞇著眼，辛苦地在燈下糊很多“洋火殼”，心里覺得酸酸的。于是，他自告奮勇地去找金師母的單位，把她的情況反映給他們的領導。

父親騎著自行車，隔三岔五地去金師母單位找他們的領導。終于有一天，金師母單位的一把手被父親的誠意感動了，感嘆道：“你和她非親非故，做事真熱心，很少見?！备赣H坦率地說：“練武的人，義字當頭。我和他們是沒有血緣關系，但知道他們家的情況后，我就想為他們做點事?！?/p>

金師母終于成了企業(yè)的退休職工，有了固定工資。金老師激動地說：“你幫了我們家大忙。我們條件不好，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送你。既然你那么喜歡練武，又那么崇拜劉大師，我就把他秘傳的‘羅漢七式內功’教給你?！备赣H當時只為了一個“義”字，和金師傅一家有了深交，無意間得到了劉大師徒弟的內功真?zhèn)鳌?/p>

父親遇見新疆女病人頗富戲劇性。

父親說，那時他正忙著給滿屋子的病人看病，這時他的同事急匆匆跑來請求父親趕緊去安慰一位特殊的病人。原來，新疆女病人剛被人從醫(yī)院附近的河里救上來，渾身濕透。那位女病人看見父親，就像看見了“救星”一樣，眼里閃過一絲亮光。她情緒激動地說：“這次來杭州，她變賣了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如若還不能治好病，她不準備再活了！”父親堅定地對她說：“我會盡力幫你治病！”

父親那天回家，讓母親找了一些衣服。第二天，他把衣服贈送給了女病人。父親告訴我，那時要女病人證明自己身份成了難題。因為上世紀80 年代，女病人沒有身份證，也沒帶戶口本。正在犯愁時，她竟拿出一張“離婚證”作為證明自己的證據(jù)。原來，她得了腿痛病后，四處找名醫(yī)看病，已經(jīng)去了不少大城市。因她不僅無法上班，而且還影響夫妻生活，她先生就堅決要和她離婚。女病人的遭遇讓父親非常同情，但在給她治病期間的生活費和住宿費如何解決呢？

父親把女病人的難處告訴了一位老病人。老人仗義地說：“我有三室兩廳，家里有空的房間。她如愿意幫我平日打掃衛(wèi)生，那么她看病期間吃住都在我家吧！”女病人身無分文，父親不僅不收任何治療費，還自掏腰包給她買秘制膏藥的原材料。

父親幫她解決了第一個難題，那么她腿痛的病因究竟在哪里呢？父親說：“如若只是按照‘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那么那病人的問題應該早就解決了。”她的病因肯定是另有不被察覺的部位。在一次病因起點的談話中，父親有了突破性發(fā)現(xiàn)。父親和婦產(chǎn)科主任交流了一些專業(yè)知識，得到了大膽推測的有力依據(jù)。原來，女病人生完孩子后，體內的惡露沒有排盡，部分則流向了腿部。父親用內功把堵在女病人腿部血管的惡露給慢慢打散了。

女病人的頑癥終于治好了，回老家前對父親是千恩萬謝，邀請我們全家有機會去新疆玩。父母給了她回家的路費，祝福她重新找回屬于她的幸福生活！

夏日的一個清晨，父親的科室里居然來了一個穿棉衣的病人。

那是一個非?？嗟男』镒樱晃桓删?，身高一米八，儀表堂堂。他穿了一件棉衣，惹得其他病人都向小伙子投去異樣的眼光。小伙子不好意思地說：“吳醫(yī)師，我目前無法感受熱，總覺得冷。”女朋友看他得了怪病，也和他分手了。他父母都催著他結婚生子，但目前有誰會和他談朋友呢？父親也是第一次遇見“無法感受熱”的病人。父親耐心地和他交流發(fā)病起因。原來，小伙子在前幾年的夏日，光著膀子在水泥地上呼呼大睡，那時，他還對著風扇直吹。從那一天開始，他就無法感受外界的熱量。父親覺得他可能是經(jīng)絡方面出了故障，就用內功給他打通全身經(jīng)絡，小伙子果真對于熱又有了感覺。

經(jīng)過那一次治療，小伙子把父親當成了最信任的長輩。父親開心地說，那一次，他不僅治好了小伙子的病，而且還做了一回紅娘。他一個老病人的女兒竟相中了憨厚高大的干警小伙子！

父親和病人間的感人故事還有許多。早已是古稀之年的父親，依舊做著許多公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