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科程 胡悅玥
君子何以解“困”兼論唐宋詩歌風格成因——以魏了翁、柳宗元為中心
黃科程 胡悅玥
(湖南科技大學,湖南 湘潭 411201)
君子以“修身治天下”為己任,其實踐之路卻往往有不少波折,貶謫于窮苦之地更是時有發(fā)生。面對此番 “困”境,作為賢人和圣人的兩種君子人格有著上升式分別的解脫之道,通過以南宋魏了翁和唐朝柳宗元在“困”境中所作的詩歌為中心,來一窺兩種賢人路數(shù)的超脫“困”境之道。而這兩種路數(shù)在作為圣人的孔子處則是將其肯定之后再否定,以此得到最高的天人境界。同時兩種賢人的解“困”之道變化也與唐宋詩歌風格轉(zhuǎn)變的內(nèi)在路數(shù)相契合,深植于人如何處世的兩種“氣質(zhì)性”的存在。
柳宗元;魏了翁;主客體;詩歌;君子品格
君子之“困”是古代知識分子常有發(fā)生的生活境遇,古人仕宦于天子難免會因為各種緣由而被貶謫至窮苦之地?!斑_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在古籍的訓習之中從一開始就對人生走向有了一個大致的脈絡把握,“達”與“窮”不過是一段直線上的兩個點所構成的不同線段,以天下與此身為體,以“兼濟”“獨善”為用,看似因時而變的不同人生際遇實則是體用一源的整體。問題是在于當心志、筋骨、體膚及其所為在接受人生的磨練之時,體用之間在感官上感受到明顯的割裂之時,主客體之間看似形成了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如與柳宗元同為八司馬之一的凌準便在被貶為連州司馬之后,又逢至親不斷離其而去,最后雙目失明終老于桂陽佛寺,此番際遇不可不畏凄慘。如此這般飽受打擊的人生際遇即便是圣人也難以避免,這是不可抉擇的??追蜃与m沒有被貶謫,但幾十載顛沛流離,周游列國被人嘲笑如喪家之犬,晚年其子孔鯉,其徒子路、顏回都先后離其而去,先后失去至親之人、陪伴最久和最喜愛的徒弟,但夫子并未隳其志,沒有如俗語那般“向生活低下了高貴的頭顱”,依然貫徹其在川上說的那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不管前方困境如何,處世之道依舊不偏不倚,秉持忠貞之志踐行先圣之道便可“天不喪斯文”,但是賢人和圣人之間還是存有差別,尤其是在這困境之中更能一窺君子人格的兩種不同解脫之道,呈現(xiàn)出不一般的精神際遇。
南宋魏了翁在理宗寶慶元年(1225),以“封章謗訕”“朋邪謗國”“欺世盜名”罪名,落職奪三秩,謫居靖州,于渠陽困境中作詩二十五首,其詩內(nèi)容與唐朝貶謫之詩相比具有不同之處,本文試圖通過援引唐朝柳宗元在“永貞革新”失敗后所作的貶謫詩與魏了翁《渠陽集》的詩歌進行比較,從主客體二者的對立之中闡發(fā)兩種君子人格于困境中暈染出的生命色彩。
渠陽為宋時縣名,“初為渠陽縣,又為渠陽砦,又為渠陽軍。北宋元豐四年,以貫保砦、托口砦、小由砦、豐山砦四砦設為渠陽縣,六年,移誠州治所到渠陽縣”[1]2。北宋年間,又將誠州改為我們現(xiàn)熟知的靖州。其自己描繪人口凋零的景象:“靖為郡百二十七年,布髽跣足之風,未之有改。城中不滿四十家,氣象蕭條,蓋可想見?!保ā肚柤ご鹛K伯起》)[1]42寥寥數(shù)文可見當時靖州的凄涼之景,況且當是時還有不少世居于此地的南蠻不斷侵擾此地,以趙瞻、良肱、唐義問為首的大臣們更是屢議棄此地?!熬笧樘煜赂F處,其蕞陋又在峽郡下,而士風不惡,民俗亦淳,時和歲豐,則物賤如土”(《渠陽集·答任總干》)[1]14可以進行相參照。魏了翁(1178-1237),《宋史·儒林傳》記載道其“年十五,著《韓愈論》,抑揚頓挫,有作者風”[2]9507,可見此人年少時天賦甚高,卓越于眾人,并且道學的影響在“慶元黨禁”之后雖不能在官方背景下進行宣傳,卻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影響著知識分子的思維生成,早已深入民間的道學也在慢慢匯聚為一股輿論武器,環(huán)境較之前已有所松動。“慶元五年,登進士第。時方諱言道學,了翁策及之。授僉書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判官廳公事,盡心職業(yè)?!盵2]9508其進仕之心與一般儒生無異,可惜因在科舉中談及道學,本為殿試第一的他因此被波及為第三,由此可以看出魏了翁的風骨注定其既然堅定了道學為圣學所傳,那必然會一往無前將其貫穿一生。魏了翁作為朱熹之后的一大儒,為道學在之后幾百年的官方地位加上了重量級的砝碼。嘉定八年(1215)時,魏了翁上書為四先生請謚,“上疏乞與周敦頤、張載、程頤、程顥賜爵定謚,示學者趣向。朝論韙之,如其請?!盵2]9509作為道學宗祖人物的北宋四子,官方的這一肯定行徑,意義非凡,影響深遠。對于魏了翁而言更可對道學尊統(tǒng)接續(xù),一舉奠定其在道學坐標系中不可忽視的地位,早已在江湖之上享譽已久的道學至此可高居廟堂之上,這對于潛心于此學的廣大學子而言,天人之間的隔閡方能被打破。但魏了翁被貶渠陽的罪名也與此有關。南宋的臺諫大多是趨炎附勢的當權者走狗。這幫人故技重施,攻擊道學實為偽學,又借諧音,自娛自樂地稱魏了翁為“偽君子”,與其并稱的真德秀則為“真小人”。窮山惡水和誣告陷害是魏了翁所處“困”境之下的兩大客觀因素,作為賢人的君子品格便須在此設法解脫精神上的苦惱,不斷修煉其身,以期日后方能“兼濟天下”。詩歌作為古代知識分子抒發(fā)心中郁結之情的良藥,最能在此時此地窺探賢人的精神際遇。
古時士人遭逢貶謫,比起對地方的振興教化而言對他們的懲戒和政治斗爭的意味更為濃郁。對于書生而言時間,是這段旅途最不確定的因素,如蘇軾就死在從海南回京的路上。前路未卜和滿腔抱負無處可施是被貶謫者精神世界的兩條線索,但是從其對立面上來說遠離廟堂之繁瑣也更能發(fā)掘?qū)τ谏饬x的思考。魏了翁的詩歌中說:“蠻徭虎豹斷行人,小市寒城凈如水。驩傳有客闖然來,?衣視之吾兄子。云從諸侯貢,往備天子使。來時吾父為我言,女之靖州問安否?靖州苦好修,女從得師友。世方白首聲利場,父紹子承乃如此。柳陰花影春風香,喜極無言澹相對。家學既爾殊,天資亦云美。自淹寂寥無可贈,贈以中一言止。吾聞古之人,仕學皆為已。上不可欺其君,下不忍虛其類。此豈有為然,凡以自靖耳。我之行止命于天,上下四方難豫擬。且將自靖獻于君,無限功夫歸語爾”(《渠陽集·兄子髙斯得赴廷對》)[1]5。這首古體詩給人第一感覺就是直白易懂,沒有太多意境供讀者玩味,作為一首敘事說理詩簡明的告訴你在這窮鄉(xiāng)僻壤之中,他的兄弟履行公務途中來慰藉這一方靈魂,給予的主要是父子兄弟之情,離不開日用倫常,回應的主要是天道人倫,脫不得君臣大義?!罢f理”是宋詩的核心所在,即便是朱子的千古名句“問君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蹦且舱劜簧鲜蔷裆钐幍囊饩常抢硇圆粩嘞蛑茉獍l(fā)問引發(fā)的思考。不斷在活動的是人的理性思考,是人之作為主體的憂患意識,這是無源之水,可以說是繼承了杜甫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理念映射,但是兩者之間也還是有差別,直白的道理和直觀的生命從詩歌文字中帶給人的觸動是完全不一樣的,而以柳宗元為中心論述的唐詩,則是另一種君子排解“困”境的路數(shù)。
相較于魏了翁而言,作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聲名更為遠揚,其在永州時所面臨的處境則更為險峻一些。首先永州此地在古時的險惡無須贅言,凡是完成了素質(zhì)教育的學生對永州總能在眼前浮現(xiàn)那一句“永州之野產(chǎn)異蛇,黑質(zhì)而白章,觸草木盡死”,這得益于教科書將《捕蛇者說》收入其中。柳宗元被貶于此地則是因為投身于一場富有爭議的政治運動。柳宗元(773-819),“其先蓋河東人。從曾祖奭為中書令,得罪武后,死高宗時?!盵3]3736其父“佐郭子儀朔方府,三遷殿中侍御史。以事觸竇參,貶夔州司馬。還,終侍御史”[3]3736。雖然其祖輩曾位列相位,但到他父親的時候已經(jīng)是身處普通官僚家庭了,其所受的也是唐朝典型士大夫子弟教育,他自己的資質(zhì)也不平常,新唐書說他“宗元少精敏絕倫,為文章卓偉精致,一時輩行推仰?!盵3]3736對于柳宗元而言,在他心里或多或少都有著重振家門的理想,而在他年紀尚輕的時候就有一個政治機會擺在了眼前?!吧仆跏逦?、韋執(zhí)誼,二人者奇其才。及得政,引內(nèi)禁近,與計事,擢禮部員外郎,欲大進用。”[3]3736柳宗元結交了王叔文政治團體,較同輩而言以不夠深厚的資歷成為郎官,這是違背了當時官場秩序的,年輕氣盛的人以一種在當時人看來顯得急功近利的方式來施行自己“利安元元”的政治理想??上щS著順宗身體每況愈下,這場“永貞革新”運動也隨之結束,柳宗元也成為了其對立面重點打擊的對象,“俄而叔文敗,貶邵州刺史,不半道,貶永州司馬。”[3]3736
相較于永州惡劣的生活環(huán)境而言,更讓其揪心的是大量流言蜚語的攻擊。他自己說“圣朝弘大,貶黜甚薄,不能塞眾人之怒,謗語轉(zhuǎn)移,囂囂嗷嗷,漸成怪民。飾智求仕者,更詈仆以悅讎人之心,日為新奇,務相喜可,自以速援引之路”(《柳宗元集·與蕭翰林俛書》)[4]798。但他又渴望從這囚牢中獲得解脫,“儻因賊平慶賞之際,得以見白,使受天澤余潤”(《柳宗元集·與蕭翰林俛書》)[4]798,柳宗元從未放棄過自身的政治理想,可是又不得不在其認為復雜的環(huán)境中等待下去,這樣的一種矛盾心理促使他投身于自然山水中,將主體的思想滲透進客體中,使客體綻放出高于現(xiàn)象界的審美情趣出來,這就是他的文字了?!澳铣汉钤纾藕炎虡s。土膏釋原野,百蟄竟所營。綴景未及郊,穡人先耦耕。園林幽鳥囀,渚澤新泉清。農(nóng)事城素務,羈囚阻平生。故池想蕪沒,遺畝當榛荊。慕隱既有系,圖功遂無成。聊從田父言,款曲陳此情。眷然撫耒耜,回首煙云橫?!保ā读谠な状悍旮摺罚4]1212這首五言古詩也能讓人一目了然,前一部分是傾情描繪南國早春時節(jié)一片天人祥和的景象,往后則是作者向一介農(nóng)夫一吐心中不快,望能寄情于這之中忘卻過往云煙,依賴于客體的傾向性非常明顯,事實上這也正是賢人的另一種解“困”之道,無論是立足于主體還是依賴于客體,只要將其發(fā)揮到極致后都會將人的生命力留存在歷史長河中,但這兩種方式以為對于君子的最高人格——圣人而言,都不能真正做到超越于經(jīng)驗世界的各種苦難,于圣人言無主客之分,步入真正的自由世界,也就是天人合一的高遠境界。
魏了翁和柳宗元所處的環(huán)境惡劣程度基本上可以判定是相差無幾的,那么兩者對待“困”境的態(tài)度是一樣的嗎?賦予這份“困”境的不是希臘戲劇《俄狄浦斯王》的中無法逃避的“命運”,也不是如“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般看似邏輯嚴密的因果鏈條當中,他們所面對的就是“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也就是事物終究一直是變化的,追求這種存在是無意義的,也就是王朝更迭、人事沉浮這些都是不可選擇的,不管做出哪種選擇都有可能處在“困”境之中,唯有“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墩撜Z·子罕》中說:“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5]105孔夫子認為自己承接了天命,既然文王傳下來的天命還在我身上,那么證明上天還沒有讓其滅絕,天人之間不是一個割裂的狀態(tài),不是一個脫離了經(jīng)驗世界的實體狀態(tài)。不用去理會上天的安排究竟怎樣,人之為人就在于如何彰顯這份生命力的高雅,是斯文而不是敗類。困境是無法抉擇的,但是斯文還是敗類是可以抉擇的,在困境之中,柳宗元所代表的那一類唐詩和魏了翁所代表的那一類宋詩都是斯文的體現(xiàn)。
魏了翁和柳宗元創(chuàng)作的詩歌雖所處的時代背景不同,對于“美”的高度上,二者具有差距,但是在圍繞“人與自然之中抉擇何以可能”的命題上,生命力的彰顯是沒有高低、優(yōu)劣之分的,所謂生命力的彰顯就是各自的志向,理想的寄托?!墩撜Z·先進》中有一段孔子的弟子各自談論彼此志向的對話: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狈蜃舆又!扒螅柡稳??”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薄俺?,爾何如?”對曰:“非曰之能,愿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愿為小相焉?!盵5]123子路、冉有、公西華三人所說的就是與魏了翁一脈相承的修身治國平天下,是人之生命抉擇的道德意志傾向的主體體現(xiàn)。然后孔子又問曾點“爾何如”。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狈蜃余叭粐@曰:“吾與點也!”[5]124孔子當眾學生面表示愿跟曾點一樣,但事實上孔子的實踐之路果真如此嗎?曾皙的志向傾向于和柳宗元一脈的人之生命抉擇的自然意志,當然這須是上揚的自然生命力。得到老師表揚的曾皙等其余三人走后,忍不住問老師他與三名弟子的不同之處。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贝笤辗蜃?!這兩種優(yōu)雅的生命本就是存于體內(nèi)的,將其表現(xiàn)出來不能用是非、高低、貴賤的標準進行判斷。作為圣人的孔子一言以蔽之這種主客體傾向不同的志向在他這是并無什么不同,情趣審美上贊成曾點的路數(shù),但用這一生來踐行子路的路數(shù)。所以作為君子最高人格的圣人這里不存在自然與生命的傾向性解答,故不管遇到怎樣的外在挫折,內(nèi)心的煎熬之苦,只要安身立命之本不偏不倚,就可“從心所欲不逾矩”,做到“用之則行,舍之即藏”。
縱向上看與唐五代相比,北宋的詩歌創(chuàng)作已經(jīng)有了較大的變動,文學風氣更多順承于中唐“儒學復興”思潮的延續(xù),接續(xù)韓愈、柳宗元所開創(chuàng)的“古文”傳統(tǒng),然宋初文人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推崇李商隱等中晚唐詩人,尤以楊億、劉筠為代表的“西昆體”的影響頗為重大,詞藻華麗、對偶工整、文風優(yōu)美?!跋榉祆校瑮畲竽?、錢文僖、晏元獻、劉子儀以文章立朝,為詩皆宗尚李義山,號‘西昆體’,后進多竊義山語句。賜宴,優(yōu)人有為義山者,衣服敗敝,告人曰:‘我為諸館職挦撦至此?!務邭g笑?!盵6]287西昆后學已無唐時那高昂的生命力,強作模效義山之詩便是窮途末路,無奈之下便只能直接竊用其語句引人發(fā)笑了。宋初詩歌這種吟風弄月、歌功頌德、無視現(xiàn)實狀況、華而不實的文風直接導致了往后的創(chuàng)作越來越重視“文以載道”,南宋尤甚。唐朝詩歌創(chuàng)作的偉大就在于其毫無保留的恣意發(fā)揮人的自然生命,故有像李白、杜甫這樣讓人仰望的高山,人的高貴便是“安能催眉折腰侍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與之相對應的政治史便是“貞觀之治”“開元盛世”,這是從人之生命力上揚上來看待的。宋儒所要反思的便是任由這種生命力發(fā)展所帶來的另一種結果,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李杜的超凡之質(zhì),生命力還會有下墜的情況,其落到一定層面上在詩歌中就表現(xiàn)為急功近利、竊用其語句之流,所以杜甫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每個人無止境地、混亂地發(fā)揮便是政治史上的“安史之亂”,釀成“父死子笑”的人間煉獄。
按照牟宗三先生的說法“理學家就是看到自然生命的缺點而往上翻,念茲在茲以理性來調(diào)護也即潤澤我們的生命,生命是需要理性來調(diào)節(jié)潤澤的,否則一旦生命干枯就會一無所有,就會爆炸”[7]19。北宋詩歌略顯平淡、不以文采見長的風格似乎是唐朝華美之詩恣意生長的反思階段,故其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更傾向于道德生命對主體的把握,不再是生命力的那種美的體現(xiàn),而是生命力在于生命本身的思考。魏了翁的《渠陽集》詩歌基本上將說理貫穿始終,尤其注重對于《易》理解和闡發(fā),文中常見如“《易》終得未濟,曹末觀豳風?;蜞瞪庍h,不近扶木東。誰知天然貴,正在阿堵中。喧寂四時耳,寒至窒斯穹。冷眼看千古,聲色沈非熊。”[1]2(《渠陽集·次韻李肩吾讀易亭山茶梅》)。其把“易”視作為最普遍的真理,處在萬事萬物之中,同時對于這個真理的追求是沒有停頓的時刻,故其在詩歌上的最大特點是“說理”,有點像是現(xiàn)今電影中的“空鏡頭”,客體不是在作用層上展現(xiàn)美的意境,而是在存有層上由主體進行義理的思辨。與柳宗元的“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保ā读谠そ罚4]1221相比,同樣是對于一種“喧寂”狀態(tài)的描述,詩歌的意境呈現(xiàn)出一種靜態(tài)的“審美”意境,不再作為啟動人的理性思考的離合器,而是一股直觀的沖擊,一種直覺認識。將兩者并列來看,魏了翁面對“困境”時的精神活動更傾向于理性主導的思維運作模式之中,柳宗元則是感性驅(qū)使下的自然與人生結合的生命歷程的遨游。當然無法憑借一兩首詩,就將兩者的詩都一概而論,但唐宋詩風格不小的轉(zhuǎn)變是值得注意的,明顯受到了“人如何能稱之為人”這以哲學命題的影響。這種轉(zhuǎn)變彰示了人的思維傾向會隨時代的變化而發(fā)生相應的改變,物質(zhì)世界的變化會引導精神世界的反思,精神世界的反思又同樣會改變物質(zhì)世界的生活方式,兩者的交替運行似乎如四時一般有規(guī)律可循,但又不能盲目躍進或停滯不前。事實上絕不可能說宋詩就沒有展現(xiàn)自然生命之美了,只是過去作為主陣地的詩歌現(xiàn)在需要承擔主體的理性思考,對于客體的傾盡的情思則轉(zhuǎn)移到另一種文學體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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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脫脫.宋史[M].許嘉璐,編.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4.
[3]歐陽修,宋祁.新唐書[M].許嘉璐,編.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4.
[4]柳宗元.柳宗元集[M].北京:中華書局,2011.
[5]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9.
[6]何文煥.歷代詩話·中山詩話[M].北京:中華書局,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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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孫昌武.柳宗元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
[9]蔡方鹿.魏了翁評傳[M].成都:巴蜀書社,1993.
2020-12-22
黃科程(1995-),男,湖南懷化人,湖南科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哲學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哲學。胡悅玥(1996-),女,碩士,湖南長沙人,湖南科技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碩士,研究方向為語言學與應用語言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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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21)04-0059-04
(責任編校:周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