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立 蘇 喆 焦燕華 蘇 尉 楊玉瑤 賞 月
深圳市兒童醫(yī)院內(nèi)分泌科(廣東深圳 518038)
鎂離子是細胞內(nèi)液中含量第二豐富的陽離子,是超過與600 多種酶的輔酶因子,其生理作用包括:參與激活ATP、維持神經(jīng)傳導及心臟收縮、穩(wěn)定DNA 及RNA 的三級結構以對抗氧化應激[1]。低鎂血癥定義為血清鎂濃度<0.70 mmol/L[2]。輕中度的低鎂血癥可無明顯臨床癥狀,重度低鎂血癥(<0.48 mmol/L)可出現(xiàn)肌肉痙攣、心律失常、抽搐發(fā)作。慢性低鎂血癥是高血壓、2型糖尿病、代謝綜合征、慢性腎臟疾病、腫瘤的危險因素[3]。遺傳性低鎂血癥1型(腸型)(hypomagnesemia 1,intestinal;HOMG1,OMIM 602014),也稱遺傳性低鎂血癥繼發(fā)低鈣血癥(hypomagnesemia with secondary hypomagnesemia hypocalcemia,HSH)是一種由于TRPM6基因變異引起的遺傳性低鎂血癥。HOMG1的主要臨床表現(xiàn)為從嬰兒期開始因低血鎂而出現(xiàn)手足搐搦、肌肉痙攣、抽搐等神經(jīng)肌肉癥狀,口服鎂劑治療可緩解上述癥狀[4]?,F(xiàn)回顧分析深圳市兒童醫(yī)院收治的1例HSH患兒的臨床資料和基因檢測結果。
患兒,男性,6 月齡,漢族,因抽搐13 天入院。入院前13 天,患兒因抽搐發(fā)作就診于當?shù)?,表現(xiàn)為全身強直痙攣發(fā)作。發(fā)作時體溫正常,無意識障礙,無嘔吐、腹瀉。當?shù)蒯t(yī)院測血生化提示血清鈣1.66 mmol/L,血清鎂0.23 mmol/L。給予止痙、補鈣、補鎂治療后好轉。入院前5天,患兒再次抽搐發(fā)作,檢測示血鎂0.1 mmol/L。因低鎂原因不明確而轉診至深圳市兒童醫(yī)院。入院體格檢查:體溫36.7 ℃,心率125次/min,呼吸28次/min,身長68 cm,體質(zhì)量8.2 kg,頭圍44 cm;神清,精神反應可,身材勻稱,面容無特殊,前囟平軟,淺表淋巴結無腫大;甲狀腺無異常;頸無抵抗;心、肺、腹無異常;肌力、肌張力無異常;腱反射存在;雙側Babinski征陽性;Kernig征、Brudzinski征陰性;Chevostek征及Trousseau征陰性;男性外陰,雙側睪丸1 mL,陰莖大小約2.8 cm×1 cm。實驗室檢查:血鈣 1.66 mmol/L,鎂0.23 mmol/L,磷2.63 mmol/L,甲狀旁腺素2.49 pmol/L。外院靜脈補鎂治療后血鈣 2.37 mmol/L,鎂0.46 mmol/L,無機磷1.88 mmol/L。入院后查隨機尿比重1.00,尿pH 值7.0。尿鎂 0.15 mmol/L,尿肌酐0.7mmol/L,尿鈣與尿肌酐比值0.14;降鈣素1.67 pmol/L,25羥維生素D 30.2 ng/mL。入院第2天復查甲狀旁腺激素4.0 pmol/L;以當日尿鎂、尿肌酐、血鎂、血肌酐數(shù)值計算鎂濾過率為1.39%。血常規(guī)、肝功能、腎功能、血氣分析、甲狀腺功能、腦脊液常規(guī)、腦脊液生化、心電圖、腦電圖、顱腦MRI平掃未見異常。
經(jīng)深圳市兒童醫(yī)院醫(yī)學倫理委員會審核,并獲得家長知情同意后,行家系全外顯子測序分析。結果顯示,患兒TRPM 6基因存在復合雜合變異,c.2495A>G(p.Tyr832Cys)錯義變異和c.3357C>A(p.Cys1119*)無義變異。經(jīng)Sanger測序驗證,c.2495A>G源于患兒母親,c.3357C>A源于患兒父親(圖1)。檢測父母雙方的血鎂均無異常。上述變異均未見文獻報道,在ESP6500siv2_All、千人基因組和dbSNP147數(shù)據(jù)庫均未見收錄。根據(jù)2015年ACMG指南,結合生物學信息軟件(SIFT 和Polyphen-2)預測結果,評價為c.3357C>A(p.Cys1119*)為致病性變異,c.2495A>G(p.Tyr832Cys)為不確定致病性變異。結合患兒臨床表型及實驗室檢查結果,確診為TRPM 6基因雜合變異所致HSH。
患兒入院后予靜脈滴注硫酸鎂,鎂元素總量0.5g/(kg·d),糾正低鎂血癥。予補鎂治療后血鎂波動于0.46~0.57 mmol/L之間,血鎂水平上升后,未繼續(xù)補鈣治療狀態(tài)下,血鈣可穩(wěn)定在正常參考值范圍內(nèi)。患兒病情穩(wěn)定出院,予口服鎂劑(25%硫酸鎂20 mL 分4次口服),患兒2歲復診時身高95 cm(+1.0SD),體質(zhì)量14.1 kg(+0.7SD),血鎂0.6 mmol/L,尿鎂排泄率為2%,尿鈣與尿肌酐比值0.13,精神運動發(fā)育仿同 齡人。
體內(nèi)鎂總量的99%分布于細胞內(nèi)(其中骨組織占85%,軟組織及肝臟占14%),僅有1%的鎂元素存在于細胞外液中。血清鎂中有70%以游離態(tài)存在,30%則與白蛋白結合。血鎂濃度的穩(wěn)定取決于腸道鎂吸收與腎臟鎂排泄之間的動態(tài)平衡。鎂的重吸收主要發(fā)生在盲腸及結腸,非結合態(tài)鎂通過瞬時受體電位通道M亞家族(melastatin-related transient receptor potential,TRPM)6型及7型形成的復合物,以跨細胞轉運方式吸收。結合態(tài)鎂則以旁細胞方式吸收[5]。血清鎂中約80%通過腎小球濾過形成原尿,濾出的鎂離子95%~99%由腎單位重吸收。腎臟對鎂的重吸收主要發(fā)生在髓袢升支粗段(65%~75%),其次發(fā)生在近端小管(15%~25%)及遠曲小管(5%~10%)[6],遠曲小管的鎂離子重吸收受到TRPM 6 及TRPM 7 離子通道的微調(diào)[7]。
低鎂血癥的病因包括攝入不足、鎂向細胞內(nèi)轉移(包括糖尿病酮癥酸中毒治療后、復食癥候群、骨饑餓綜合癥)、丟失增加等。腎單位丟失(60%~70%發(fā)生在髓袢升支粗斷)是低鎂血癥最常見的原因。常見的經(jīng)腸道丟失鎂包括慢性腹瀉、吸收不良綜合征、脂肪瀉、嘔吐、留置鼻胃管等。有推薦在行低鎂血癥病因診斷時,應首先測算鎂排泄分數(shù)(fractional excretion of magnesium,F(xiàn)EMg)以判斷是否為腎臟丟失過多[8]。FEMg的計算公式為:[(尿鎂×血肌酐)/(0.7×血鎂×尿肌酐)]×100%,系數(shù)0.7表示血液中鎂離子有70%以游離態(tài)形式存在。在生理狀態(tài)下FEMg在3%~5%之間,血鎂下降時FEMg降低至0.5%~1.0%之間[9]。故低鎂血癥患者FEMg>4%考慮為腎臟丟失所致低鎂血癥;當FEMg<2%則提示非腎性丟失的可能性大[10]。有建議進行鑒別診斷時,應先排除先天性腎尿路畸形,再根據(jù)是否伴有低鉀血癥、代謝性酸中毒、聽力損害、低鈣尿癥或高鈣尿癥、甲狀旁腺激素減退癥、低鈣血癥、視覺異常作鑒別診斷[11]。同時,進行低鎂血癥病因診斷時還需要注意排除藥物所致低鎂血癥,如質(zhì)子泵抑制劑、利尿劑、鉑類衍生物、鈣調(diào)磷酸本酶抑制劑、表皮生長因子抑制劑、部分抗菌藥物(氨基糖苷,兩性霉素B、戊脒等)[3]。本例患兒FEMg值為1.39%,提示鎂元素非腎性丟失,結合患兒不伴有其他系統(tǒng)受累表現(xiàn),口服補鎂治療難以恢復血鎂水平,臨床可診斷HSH,后經(jīng)基因檢測進一步確診。
最早在2002 年,通過候選基因方法,研究者在6例HSH 患者中均檢測到9 q 22 區(qū)域的TRPM 6基因變 異[12];同年,通過純合子定位法,研究者在7 個HSH家系中,將HSH致病基因定位在TRPM6基因上,證實HSH是一種罕見的常染色體隱性遺傳疾病[13]。迄今為止,全球報道的HSH例數(shù)不足100例,變異類型多樣,無熱點變異;主要臨床表現(xiàn)為嬰兒期開始的反復抽搐,未治療狀態(tài)下血鎂水平<0.2 mmol/L,延遲診治導致智力發(fā)育落后。低鎂可通過抑制甲狀旁腺功能,導致繼發(fā)性的低鈣血癥。本例患兒初診時甲狀旁腺激素水平處于正常低限,伴有低鈣血癥,隨血鎂水平升高,甲狀腺旁腺激素及血鈣均上升,與文獻報道相符。
在治療方面,予鎂劑替代治療,治療劑量為元素鎂0.4~3.9 mmol/(kg·d) [中位數(shù)0.9 mmol/(kg·d)][10]。本例患兒的補鎂方案為元素鎂2.48 mmol/(kg·d),與文獻報道劑量相符。但研究發(fā)現(xiàn),即使鎂劑替代治療劑量增大,血鎂水平也僅能維持在0.5~0.6 mmol/L 之間[4]。推測可能與TRPM 6在結腸與腎臟遠曲小管均有表達有關,即隨著血鎂含量升高,腎臟丟失鎂也升高。本例患兒即使在靜脈補鎂治療狀態(tài)下,血鎂仍難以升至0.6 mmol/L以上,且補鎂后鎂排泄分數(shù)自1.39%上升至2%,與HSH致病機制相吻合。經(jīng)過補鎂治療,本例患兒的生長、精神發(fā)育情況完全與同齡兒相仿。文獻報道,延遲診斷可造成不可逆的神經(jīng)認知功能損害[14],提示HSH的早期診斷與及時治療極其重要。
本例由TRPM 6基因復合雜合突變(c.2495 A>G及c.3357C>A)所致的HSH,為豐富致病基因譜及遺傳性低鎂血癥的診斷及治療提供了參考依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