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zhàn)初期報刊界對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公共話語”建構
——以《新中華》雜志為中心

王玉玲 馬克鋒

(1.河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南 鄭州 450046；2.中國人民大學 歷史學院，北京 100872)

學界對中華民族復興思想和思潮的研究較為充分，已有大量論著面世。(1)學界相關的研究綜述，參見鄭大華：《中國近代民族復興思潮研究》上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2—21頁；俞祖華：《近現(xiàn)代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研究述評》，《晉陽學刊》2018年第4期。有學者指出，直接以“復興”命名的《再生》和《復興月刊》的創(chuàng)刊是“中華民族復興”思潮高漲的重要標志。(2)俞祖華、趙慧峰：《民國時期民族復興話語的三種形態(tài)》，《中國文化研究》2015年春之卷。關于《再生》雜志和《復興月刊》與民族復興思想的研究已有多篇論著(3)魏萬磊：《20世紀30年代“再生派”學人的民族復興話語》，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年版；王毅：《〈再生〉雜志的民族復興思想研究》，廣西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蔣紅艷：《〈復興月刊〉民族復興思想研究——以政治話語為中心》，湖南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4年；章翠翠：《〈復興月刊〉與抗戰(zhàn)初期民族經(jīng)濟復興思潮的建構》，安徽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6年。，而《新中華》雜志同樣標榜“復興中華民族”的口號，其與民族復興思想的研究還未有涉及。關于“中華民族復興”話語譜系的研究，學界主要關注政治話語、政黨話語和學術話語，《新中華》雜志沒有政黨和學派的背景，立場較為公正中立，更加符合報刊界公共話語空間的范疇。

《新中華》雜志創(chuàng)刊于1933年1月，1937年8月被迫?？?。它從創(chuàng)刊起就備受關注，一經(jīng)發(fā)行便成為國內暢銷雜志。目前學界對《新中華》雜志的研究相對較少，除了一些回憶文章外，僅有數(shù)篇論文面世。(4)目前學界對《新中華》雜志的研究主要有：陳江：《從〈大中華〉到〈新中華〉——漫談中華書局的兩本雜志》，《編輯學刊》1994年第2期；張秀麗：《〈新中華〉雜志的時政解讀與社情傳播》，《史學月刊》2013年第1期；劉偉托：《〈新中華〉雜志研究(1933—1937)》，福建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5年；代祥：《民國報刊對20世紀30年代農業(yè)危機的認知與因應之策——以〈新中華〉雜志為中心》，《農業(yè)考古》2015年第4期；代祥：《20世紀30年代知識分子的國家統(tǒng)一思想述略——以〈新中華〉雜志為中心》，《黨史文苑》2016年第24期。筆者從中華民族復興思想“公共話語”建構的視角，以《新中華》雜志為中心，考察抗戰(zhàn)初期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公共話語”面相。通過對《新中華》創(chuàng)刊緣起和所刊發(fā)“中華民族復興”相關文章的分析，探究這一時期報刊界對“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話語建構，以就教于方家。

一、《新中華》創(chuàng)刊緣起與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高漲

1932年，日本先后制造了“一·二八”事變、偽滿州國成立等事件，使中華民族危機空前加深。在此背景下，中華書局創(chuàng)始人陸費逵決定發(fā)行一種新刊物，來喚醒國人的民族意識，《新中華》雜志應勢而生。陸費逵最初將新刊物命名為《中國與中國人》，旨意是：“第一，要人人有國家的觀念；第二，要人人明白自己是中國人?！?5)馮春龍：《中國近代十大出版家》，廣陵書社2005年版，第42—43頁。1932年底，陸費逵邀請周憲文主持新刊物的籌備工作。周憲文認為，中華書局曾出版過由梁啟超主持的《大中華》雜志，該雜志曾風行海內，為了繼承和發(fā)揚《大中華》雜志的精神和影響力，新刊物應叫《新中華》。(6)周憲文：《憶伯鴻先生》，俞筱堯、劉彥捷編：《陸費逵與中華書局》，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355頁。由此，《新中華》的名稱確定了下來。

《新中華》雜志的創(chuàng)刊還有一個歷史契機。商務印書館在“一·二八”事變中被炸，致使出版界發(fā)生極大變動，其出版的《東方雜志》被迫?？?。商務印書館的遭遇為中華書局提供了發(fā)展契機，1932年4月，中華書局編輯所所長舒新城邀請《東方雜志》原編輯倪文宙加入中華書局，稱中華書局“將在1933年刊行一個綜合性雜志，略同于商務的《東方雜志》，要在1932年準備起來”。(7)倪文宙：《埋頭編輯的五年》，中華書局編輯部編：《回憶中華書局》上編，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107頁。由周憲文、倪文宙、錢歌川組成編輯團隊，1933年1月，《新中華》雜志半月刊正式創(chuàng)刊發(fā)行。

《新中華》雜志的名稱“新中華”，與《大中華》雜志的“大中華”和中華書局的名稱“中華”，三者之間有著緊密的關聯(lián)和內在的邏輯。從“中華”到“大中華”再到“新中華”，反映了“中華民族”概念的衍化軌跡，也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發(fā)展與認同。

中華書局創(chuàng)辦于1912年。中華民國的成立使“中華”一詞成為流行詞匯，各行各業(yè)紛紛以“中華”來命名，“中華書局”即是其中之一。“中華”一詞最早出現(xiàn)在魏晉時期的《晉書·天文志》中，被用作天文用語(8)王樹民：《中華名號溯源》，史念海主編：《中國歷史地理論叢》第2輯，陜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3頁。，隨著近代民族、國家觀念進入中國，“中華”一詞有時指代政治概念上的國家——“中國”，有時被用來指生活在共同地域、使用共同語言和文字的“華夏”民族。“中華民族”第一次被正式使用，是在梁啟超1902年的一篇文章中，“中華”此時指代以漢族為中心的炎黃子孫構成的民族。(9)黃興濤：《現(xiàn)代“中華民族”觀念形成的歷史考察——兼論辛亥革命與中華民族認同之關系》，《浙江社會科學》2002年第1期。隨著中華民國的建立以及革命派對“五族共和”理念的認同，“中華民族”一詞逐漸成為包括漢、滿、蒙、回、藏、苗等諸多民族在內的統(tǒng)一民族的稱謂。早在1911年革命此起彼伏之時，中華書局創(chuàng)始人陸費逵就意識到改革舊式教科書的必要性，“良以政體改革，舊日教科書，胥不適用”。(10)錢炳寰：《談談中華書局的創(chuàng)辦人》，《出版史料》1992年第4期。他組織人員秘密編纂合乎共和體制的教科書，并籌備創(chuàng)辦新式書局。中華民國成立當天，“中華書局”宣告成立，以“中華”二字命名，體現(xiàn)了對中華民族觀念的認同。1915年，中華書局出版《大中華》雜志，由梁啟超擔任主要撰稿人。“大中華”之名無疑契合了以梁氏為代表的“大民族主義”思想。梁氏曾言：“吾中國言民族者，當于小民族主義之外，更提倡大民族主義。小民族主義者何？漢族對于國內他族是也。大民族主義者何？合國內本部屬部之諸族以對于國外之諸族是也。”他還指出，中國若合漢、蒙、滿、回、藏、苗組成一大民族，占全球三分之一的人口，“勢不得不取帝國政略”，“以高掌遠跖于五大陸之上”。(11)梁啟超著、張品興主編：《梁啟超全集》，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1069—1070頁。梁啟超在《大中華》雜志發(fā)刊辭中，宣揚了增進國民人格、喚醒國民意識、關注國家前途的宗旨。《大中華》雜志致力于傳播“大民族主義”思想，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1933年1月，《新中華》雜志創(chuàng)刊。此時，“中華民族復興”觀念得到了極大的發(fā)展和傳播。1917年，李大釗等人提出了“新中華民族主義”的思想，他指出：“今日民族之問題，尤非茍活殘存之問題，乃更生再造之問題也?！?12)李大釗著、朱文通等整理：《李大釗全集》，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493頁。中華民族的“更生再造”即是指中華民族復興。1924年，少年中國學會直接標榜以“中華民族復興運動”為宗旨，“中華民族復興”思想基本形成?？箲?zhàn)初期，《再生》雜志、《復興月刊》都提出要“復興中華民族”，《新中華》雜志發(fā)刊辭中亦提出以“復興中華民族”為口號。由此可以說，中華民族復興思想開始在報刊界進行傳播，其公共話語體系逐漸建立和完善。

抗戰(zhàn)時期，國人紛紛投入“中華民族復興”運動中，使“民族復興”成為一股思潮。(13)鄭大華：《論九一八事變后“中華民族復興”思潮的形成》，《史學月刊》2015年第5期。該思潮形成后即盛行于整個20世紀30—40年代，1937年七七盧溝橋事變之后，各界人士對民族復興思想的深入思考，使中華民族復興思潮進一步深化和高漲。(14)俞祖華、趙慧峰：《近代中華民族復興觀念的生成及其衍化》，《天津社會科學》2014年第3期?！缎轮腥A》雜志發(fā)刊宗旨和所刊文章緊緊圍繞這一主題，極大推動了抗戰(zhàn)初期中華民族復興思想“公共話語”的建構。

《新中華》雜志《發(fā)刊詞》指出，該雜志以“新中華”為名，是希冀中國的現(xiàn)代化早日實現(xiàn)，故以“灌輸時代知識，發(fā)揚民族精神”(15)《發(fā)刊詞》，《新中華》1933年第1期，創(chuàng)刊號，第1、1、2頁。為主旨?！栋l(fā)刊詞》分析了近代以來中國遭受殖民掠奪，致使中國政治、經(jīng)濟、文化蒙受巨大損失，為挽救國家危亡，思考民族自存之對策，“竭多數(shù)人之聰明才智”，集海內外愛國同胞，將引領時代的思想和知識介紹給大眾，為挽救民族存亡盡匹夫之責。(16)《發(fā)刊詞》，《新中華》1933年第1期，創(chuàng)刊號，第1、1、2頁。這是對“灌輸時代知識”的闡釋，《新中華》雜志的“新”一定程度上就表現(xiàn)為對“時代脈搏”的把握。《發(fā)刊詞》還闡述了中華民族屹立世界的必要條件，即四萬萬中華民眾團結起來，共同奮斗，“八萬萬只手全體動員，又何戰(zhàn)斗力、生產(chǎn)力缺乏之足慮”，提倡遵循孫中山提出的“用民族精神來救國”的思想，為實現(xiàn)“復興中華民族”的口號而頑強抵抗，“以文字筆墨之力，為鼓勵民族意志、民族行為之工作”。(17)《發(fā)刊詞》，《新中華》1933年第1期，創(chuàng)刊號，第1、1、2頁。這表達了“發(fā)揚民族精神”的使命?！栋l(fā)刊詞》中高舉“復興中華民族”的旗幟，以喚醒民族意識、促進民族團結為主要目的，為國家建設、民族生存集思廣益，此舉飽含了《新中華》雜志創(chuàng)刊者和編輯同人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及民族復興思想。翻閱20世紀30年代的《新中華》雜志，其中不乏對中華民族復興思想內涵的闡發(fā)，多方面、多視角地探討了民族復興的實現(xiàn)路徑。

二、《新中華》雜志對中華民族復興思想內涵的揭示

中華民族復興在不同歷史時期具有不同的思想內涵，不同時代背景決定了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不同內在要求。“九·一八”事變后，知識界對民族復興的討論主要圍繞“中華民族有無復興的可能”展開，《再生》《復興月刊》等均刊載多篇文章探討這一問題。(18)鄭大華：《中國近代民族復興思潮研究》上卷，第196—206頁?！缎轮腥A》雜志在肯定“中華民族復興”必然性的基礎上，進一步刊文揭示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內涵，具體可以概括為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中華民族復興是包括漢族和少數(shù)民族在內的整個中華民族的復興，民族復興需要中華民族全體民眾共同奮斗，其內在要求就是各民族團結一致，這是民族復興的力量支撐。

1932年“一·二八”事變使上海遭受日本的蹂躪，愛國官兵開展了著名的淞滬抗戰(zhàn)?！缎轮腥A》雜志在1933年1月組織刊發(fā)了“淞滬抗戰(zhàn)一周年紀念專號”，編者在卷首語中指出，淞滬抗戰(zhàn)是中華民族復興史上光輝的一頁。(19)《卷頭語：一二八淞滬抗日戰(zhàn)爭周年紀念詞》，《新中華》1933年第2期，第2頁。率第五軍參加淞滬抗戰(zhàn)的張治中在《新中華》發(fā)文指出，“團結力量才能抵抗外侮”，淞滬抗戰(zhàn)充分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團結一致的民族精神，抗戰(zhàn)士兵得到全國民眾的物質和精神支持，充分發(fā)揮了奮勇抗戰(zhàn)的精神，從而保衛(wèi)了上海。他呼吁，“在這個國難嚴重的時期，大家要信任政府，擁護中央，團結力量去對外。”(20)張治中：《淞滬抗日戰(zhàn)爭與今后抗日戰(zhàn)的準備》，《新中華》1933年第2期，第10頁。淞滬警備司令陳銘樞分析了中華民族的前途問題，他強調了民族統(tǒng)一和團結的重要性，即“不在民族利益上謀統(tǒng)一，是緣木求魚”。(21)陳銘樞：《淞滬抗日戰(zhàn)爭的教訓與中華民族的前途》，《新中華》1933年第2期，第4頁。他認為，要取得反帝國主義的勝利，必須全面發(fā)動民眾，中國民眾只要堅持團結抗戰(zhàn)，那么上海保衛(wèi)戰(zhàn)將是中國復興的號音。

《新中華》雜志探討了東北失陷后的蒙古問題，認為“漢族且與蒙古等民族同蒞于帝國主義者瓜分的危機！我中華各民族共同奮起，以民族自衛(wèi)戰(zhàn)爭，求民族的出路，實為各民族共同的急務！”(22)趙勤：《東北失陷后的蒙古問題》，《新中華》1933年第11期，第28頁。作者呼吁中華民族團結一致保衛(wèi)國土，維護民族利益。

面對兇殘強悍的日本帝國主義，時人認識到“最大最急之事，為政府發(fā)動，求全國人心之團結?！鴩鴥热诵墓芤恢聢F結，則要足增國家地位，而滅窺伺之禍也。”(23)《中日問題之趨勢》，《新中華》1935年第11期，第76頁?！缎轮腥A》發(fā)文指出，“要想救亡圖存，唯一的方法，只有趁早起來，作熱誠的團結，下犧牲的決心?！?24)管世楷：《一九三五年的又一危機——南太平洋委任統(tǒng)治地問題》，《新中華》1935年第2期，第16頁。要實現(xiàn)民族復興，必須調動一切積極因素，實行民族的大團結。以《新中華》雜志為代表，這一時期的報刊界紛紛闡述了這一思想。

其二，中華民族復興思想包含恢復民族自信心和自尊心的內容，這是民族復興的精神之源。

抗戰(zhàn)時期，為了實現(xiàn)中華民族復興，學人們提出要恢復民族自信和自尊。謝耀霆指出，中華民族原本是世界上極為卓越的民族，但近代以來的挫敗使中華民族自信心喪失殆盡。他認為，只有恢復和重建民族自信，才有“復興民族”的可能。(25)謝耀霆：《復興民族須先恢復自信力》，《復興月刊》第1卷第8期，第176頁。沈以定也發(fā)文指出，民族自信對于被壓迫民族尤為重要，有了民族自信力，“我們才有勇氣奮斗向前”，才有能力“復興民族”。(26)沈以定：《復興民族的三種必要力量》，《浙江青年》1936年第7期，第2頁。中華書局編輯所所長舒新城指出：“中國民族復興，必須有待于教育者有二：一為養(yǎng)成國民之民族觀念，一為恢復國民之民族自信?！?27)舒新城：《最近中國教育思想的轉變》，《新中華》1933年創(chuàng)刊號，第107頁。民族復興一度成為國民教育的主旨，而培養(yǎng)民族觀念和恢復民族自信是民族復興的立足點。

張廷休在《中華民族是落后的嗎？》一文中，針對一些學者提出中華民族有“四害五毒”的缺點進行批判。他指出，這些缺點不僅中國有，在西方國家也同樣存在，不能因此就把中華民族當做是落后。他回顧了中華民族在歷史上創(chuàng)造的先進文明和建筑工程，力證中華民族的輝煌。他以意大利的民族復興運動和法國的民族獨立運動為例，鼓勵中華兒女要堅信：“中華民族的天賦，并不比其他民族弱，中華民族所有的疾病，在其他族中也不見得少，我們自信有生存的力量，就要將此力量發(fā)揮出來，爭取生存的地位?！?28)張廷休：《中華民族是落后的嗎?》，《新中華》1935年第9期，第41—42頁。他號召中華民族每一份子振作起來，積極地投身民族自救運動，樹立民族自信，增強民族意識，從而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復興。

《新中華》雜志告誡民眾：民族自信心和自尊心是實現(xiàn)民族復興的基礎，中華民族的復興需要民眾重新樹立強大的民族自信。其它雜志也表達了這一共識，比如《再生》《復興月刊》《東方雜志》等，學界已有研究，此處不贅。

其三，中華民族復興思想包含民族獨立和解放的內容。中華民族只有打敗日本帝國主義，才能實現(xiàn)民族獨立和解放，這是民族復興的前提。

在日本帝國主義肆意侵華之際，《新中華》刊文指出，“我們站在中華民族自己的立場，為著整個民族的生存，為著領土和主權的完整，實不能再因循茍且。……不謀自救，只有滅亡?！翜谷毡考皷|北抗日的義勇軍的血路才是中華民族唯一的出路！”(29)黃賓：《淞滬抗日戰(zhàn)后國際三大問題的發(fā)展》，《新中華》1933年第2期，第68頁。

《新中華》刊載了馮玉祥出任民眾抗日同盟軍總司令時的講話，“希民眾一致奮起，一同抗日”，“收復失地，爭取中國之獨立自由”。(30)《馮氏出任抗日同盟軍總司令》，《新中華》1933年第12期，第88頁。黃憲章指出，“中國民族在前一個階段是被侵略、被壓迫的民族，在后一個階段，我們怎么辦呢？無疑的，我們要爭獨立爭解放，以求整個民族的復興。”(31)黃憲章：《中國民族的衰落與復興》，《新中華》1933年第21期，第21頁。吳清友指出，全世界弱小民族在當時都進入民族解放運動的高潮，“要持續(xù)其民族的生命，只有高擎民族解放的旗幟，只有聯(lián)合全世界弱小民族以及革命的先進國家共同奮斗?！?32)吳清友：《火光迸發(fā)中的世界弱小民族問題》，《新中華》1936年第1期，第38頁。以上諸文體現(xiàn)了《新中華》雜志對民族解放和民族復興關系的認識，《新中華》雜志對民族解放和團結抗戰(zhàn)的呼吁深化了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內涵。

1937年9月，中國共產(chǎn)黨發(fā)表了《關于國共兩黨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建成后宣傳內容的指示》，明確提出：“中華民族之復興，日本帝國主義之打倒，將于今后的兩黨團結與全國團結得到基礎。”(33)中央檔案館編：《中國共產(chǎn)黨抗日文件選編》，中國檔案出版社1995年版，第196頁?！缎轮腥A》雜志對中華民族復興思想內涵的揭示同中國共產(chǎn)黨對中華民族復興的認識不謀而合，那就是民族團結、民族解放是“民族復興”的基礎，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是實現(xiàn)中華民族復興的前提。

三、《新中華》雜志對中華民族復興實現(xiàn)路徑的探討

《新中華》雜志對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關注除闡發(fā)其思想內涵以外，對于如何實現(xiàn)民族復興也進行了廣泛的探討。

首先，《新中華》雜志倡導通過改善教育養(yǎng)成民族觀念、發(fā)揚民族精神，使國民皆有復興民族的意識。舒新城引用羅家倫的觀點，指出國民教育的要點：“第一，必須具有復興中國民族的共同意識。第二，必須使各部分文化的努力在這個意識下成為相互協(xié)調的。”(34)舒新城：《最近中國教育思想的轉變》，《新中華》1933年第1期，第106、107頁。1932年12月教育部發(fā)表的說明也指出：“竊謂中國現(xiàn)在，就整個民族言，必須在教育上注重民族復興而后中國民族乃能自由?！?35)舒新城：《最近中國教育思想的轉變》，《新中華》1933年第1期，第106、107頁。

潘公展認為教育事業(yè)是民族精神最重要的支點。他倡導教育應該注重四個方面：“(一)健康教育；(二)科學教育；(三)生產(chǎn)教育；(四)人格教育?！?36)潘公展：《淞滬抗戰(zhàn)與上海的教育》，《新中華》1933年第2期，第44頁。以此恢復民族精神、提高民族實力，作為“復興中華民族”的準備。黃憲章提出要實現(xiàn)民族復興，必須實行教育普及，恢復“天下為公、勇敢堅毅、知行合一”的傳統(tǒng)美德。(37)黃憲章：《中國民族的衰落與復興》，《新中華》1933年第21期，第24—25頁。還有學者認為，“現(xiàn)在我們要作復興民族的運動，當然要把我們民族昔日所有的[至大至剛]之精神復興起來?！?38)陳高傭：《中華民族性的歷史觀》，《新中華》1933年第24期，第22頁。他提出把恢復民族精神作為實現(xiàn)民族復興的基礎。

《新中華》雜志提倡從教育著手，通過革新教育來復興民族精神，增強民族意識，從而達到民族復興的目的。

其次，《新中華》雜志提出通過復興民族經(jīng)濟作為實現(xiàn)民族復興的路徑。而復興民族經(jīng)濟主要是復興農村經(jīng)濟，《新中華》雜志作者群針對復興農村、復興農業(yè)提出了諸多措施。

1933年5月，國民政府組織成立了農村復興委員會，但正如周憲文所言，“僅就幾種表面病態(tài)談論直覺的救濟方法”(39)周憲文：《農業(yè)復興與農村改造》，《新中華》1933年第14期，第1、2—8頁。，結果是“南轅北轍”。周憲文認為，只有解決農民土地問題，才能真正實現(xiàn)農業(yè)復興。他提出，先實行“耕者有其田”的土地制度，然后實施土地國有，推行機械化生產(chǎn)，才能真正改善農民生活，實現(xiàn)農業(yè)新發(fā)展，也即是農業(yè)復興。(40)周憲文：《農業(yè)復興與農村改造》，《新中華》1933年第14期，第1、2—8頁。

錢亦石在《新中華》雜志發(fā)文分析了中國農村經(jīng)濟衰落的原因和現(xiàn)狀。他提出，必須反對帝國主義，“爭取民族獨立”；反對封建主義，“變更土地關系”。如此，中國農村才能復興，中華民族才能復興。(41)錢亦石：《中國農村的過去與今后》，《新中華》1934年第1期，第143頁。凌青也認為，“有效的挽救手段，只有根本改造。”(42)凌青：《論山西的“土地村公有”大綱》，《新中華》1935年第23期，第35頁。他提出重新分配土地是復興農村經(jīng)濟的第一步。總之，《新中華》認為，只有變更土地制度，廢除地主土地所有制，才能真正恢復與發(fā)展中國農業(yè)生產(chǎn)，從而實現(xiàn)農村復興。

此外，《新中華》雜志在1933年第8期集中刊登了幾篇關于中國農村金融問題的文章，如《中國都市金融與農村金融》《中國農村經(jīng)濟中的借貸問題》《國際帝國主義與中國農村經(jīng)濟》等。(43)編者：《編輯室談話》，《新中華》1933年第8期，第92頁。這都體現(xiàn)了《新中華》雜志對于復興農村經(jīng)濟的關注。

再次，《新中華》雜志提出通過振興國防，實行“國防摩托化”，擊敗帝國主義的侵略，從而實現(xiàn)民族復興。在《新中華》“摩托救國”專號，諸多專家發(fā)文闡釋摩托救國的思路。

吳稚暉是摩托救國論的發(fā)起人，他指出：“摩托救國”，其實就是飛機救國。(44)吳稚暉：《吳稚暉全集》第3卷，九州出版社2013年版，第454、457頁。他認為飛機建造是國防建設的重要內容?！澳ν小痹醋杂⑽摹癿otor”，意指“發(fā)動機”，“摩托”制造的過程可以推動相關工業(yè)的建設和發(fā)展。正如吳稚暉所言，“摩托”如果造的好，我們不僅可以造飛機，坦克和潛水艇也可以自己制造。(45)吳稚暉：《吳稚暉全集》第3卷，九州出版社2013年版，第454、457頁。他強調：“飛機救國不是只練駕駛飛機之藝術，必且望有制造飛機之能力，而且當有改良飛機之發(fā)明?！?46)吳稚暉：《摩托救國之肊見》，《新中華》1933年第13期，第2頁。中國如“有最精自造之飛機及有最精自造之摩托”，救國目的就可以達到，抵抗日本的戰(zhàn)爭必定會取得勝利。張人傑指出，“摩托救國”具有重要意義，“摩托”的應用可以減少手工的勞力，可以增加產(chǎn)量滿足國內的需要，“舶來品行將不抵制而絕跡，金錢不外溢，國富且日增，推而至于交通之車輛、海軍之潛艇、陸軍之坦克車與夫空軍之飛機，莫不利用摩托以收極大之效果?！?47)張人傑：《提倡摩托救國之意義》，《新中華》1933年第13期，第5頁。他認為，“摩托救國”可以推動實業(yè)的發(fā)展，解決民生需要，充實民族力量，建設富強的國家。

張繼在《新中華》發(fā)文支持“摩托救國”，呼吁全國上下齊心協(xié)力使“摩托救國”早日實現(xiàn)。他指出，“利用各種科學以促進摩托之實現(xiàn)，即利用摩托以促進各種科學之實驗，循環(huán)相生，進步無量?！?48)張繼：《摩托救國要義》，《新中華》1933年第13期，第8頁。“摩托”可以應用于戰(zhàn)場、交通、工農業(yè)等各方面，它對于整個國家和民族的振興至關重要。張其昀提出，中國要解決存亡問題，必須進行國防革命，也即是“中國國防必須摩托化，此為中國命脈所系，固絕對需要，為萬不可少之舉?！?49)張其昀：《摩托與國防》，《新中華》1933年第13期，第18頁。所謂國防的摩托化就是在海陸空的防衛(wèi)上使用潛艇、坦克、飛機等“摩托化”武器。《新中華》雜志在“摩托救國”專號中，將“摩托化”革命作為實現(xiàn)民族復興的重要途徑。

此外，《新中華》雜志還提出要實現(xiàn)中華民族復興，必須建立現(xiàn)代政治制度，完善法制和行政管理制度，即復興中華民族政治，使中華民族在政治上躋身世界先進民族之林。

黃憲章曾為復興中華民族政治提出四點愿景：第一，實現(xiàn)國家主權的獨立。“打倒帝國主義，取消不平等條約，……務求中國領土與主權的完整及政治的獨立?！钡诙ㄔO民主集權的政府。“在政權上必然要建設一種真正民主的代表制度，在治權上必然要建設一個強有力的中央政府?！钡谌?，公務機關專業(yè)化?！肮珓諜C關的人員上自中央，下至鄉(xiāng)區(qū)，都一律取其專門的才干和技能?！钡谒?，武力與民眾結合，即寓兵于民。使我們的武力成為“民族自衛(wèi)的武力”。(50)黃憲章：《中國民族的衰落與復興》，《新中華》1933年第21期，第25—26頁。程瑞霖等人在《新中華》發(fā)文倡導“專家政治”，“專家政治”也即“學甚么的，我們用他去管理甚么，長于甚么的，我們用他去干甚么”。(51)程瑞霖：《中國政治的過去與今后》，《新中華》1934年第1期，第71頁。此舉略同于黃憲章提出的“公務機關專業(yè)化”。

關于民族復興實現(xiàn)路徑的探討，當時各界盛行所謂“文化復興”論?！缎轮腥A》雜志邀請陳高傭發(fā)文討論中國文化問題，陳高傭批評了兩種錯誤傾向：一種是“以為孔孟之道復行”，中國民族就可以脫離危難；一種是認為中國民族危難是由于“思想根本不徹底”，于是不顧現(xiàn)實而空談未來文明，以此為民族復興之路。他認為這都是逃避現(xiàn)實，解決不了文化問題，更解決不了民族危機。他提出，思想文化是由經(jīng)濟基礎決定的，大家只有“勤勤勉勉從事本身職業(yè)”，同時都以“解放民族束縛、發(fā)展民族資本、復興民族生命”為核心，才能使民族找到出路。(52)陳高傭：《中國文化的過去與今后》，《新中華》1934年第1期，第98頁?！缎轮腥A》雜志還分別邀請學者討論政治、經(jīng)濟、文化、金融、商業(yè)等領域的過去和今后問題，比如章乃器《中國經(jīng)濟的過去與今后》，武育干《中國商業(yè)的過去與今后》，孫本文《中國社會的過去與今后》等。故《新中華》雜志傳達的民族復興之路是中華民族政治、經(jīng)濟、文化、教育、國防等的全面復興，并不只偏重某一方面的復興。

四、《新中華》雜志讀者的反饋和參與

《新中華》雜志對中華民族復興話語的闡釋和表達，在廣大的讀者群中引起了強烈反響。讀者們也參與到民族復興話語的建構中，對相關問題獻計獻策，他們與《新中華》雜志一起推動了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傳播和深入發(fā)展。

《新中華》雜志自創(chuàng)刊起即十分注重與讀者的互動，幾乎每期都有“編輯室談話”欄目，向讀者交代編輯思路和每期主題。自1935年第1期起又開辟“讀者之頁”欄目，更是增進了雜志與讀者的交流和互動?！白x者之頁”刊登了大量讀者來信，從讀者來信中可窺探讀者的真實心得和反饋意見，亦可了解讀者關心的問題。其來信源自全國各地。“編輯室談話”表示，“以后對本志有何意見或希望討論哪一類題目，務乞隨時見告?！?53)《編輯室談話》，《新中華》1935年第24期，第4、156頁。誠摯歡迎讀者隨時寫信，以對雜志刊載計劃給予指導。

在“讀者之頁”欄目，許多讀者寫信表達對《新中華》的喜愛。高鶴年表示，“得到《新中華》的教誨不少，不僅灌輸時代知識，且暗示我做人的方向”。(54)《讀者之頁》，《新中華》1935年第3期，第79、79、80頁。桂林的一位讀者指出，《新中華》才出版兩年，“但就先生們所標榜的‘灌輸時代知識’的主旨”是盡到相當?shù)娜蝿盏摹?55)《讀者之頁》，《新中華》1935年第4期，第77頁。陳有成說，“貴志的確是很進步的一種刊物，從誕生后三四月我才和它見面”，“因為我最喜歡看這雜志的緣故，便把它從創(chuàng)刊號起補購完全，到現(xiàn)在是一本不缺”。(56)《讀者之頁》，《新中華》1935年第6期，第79頁。張圣典表示，該刊的發(fā)行“增加了我的知識，不少人說它是朋友，我卻要說它是我的老師”。(57)《讀者之頁》，《新中華》1935年第7期，第165頁。從讀者的反饋中，可以看到《新中華》對讀者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雜志和讀者之間建立了深厚的情誼。

“讀者之頁”刊登了大量讀者關注的問題和提出的建議。有讀者對“一面專門化，一面大眾化”的編輯方針提出建議，希冀“多載解決實際問題的妙文”。(58)《讀者之頁》，《新中華》1935年第3期，第79、79、80頁。朱建華希望《新中華》“多多登載有意義的國內重大問題”(59)《讀者之頁》，《新中華》1935年第3期，第79、79、80頁。，多刊載一些諷刺性的漫畫。他希望用諷刺性漫畫擊中民眾的內心，同時揭露黑暗、暴力、侵略的本質?！安鍒D”一直是《新中華》欄目之一，大多是關于當前重大事件和國際動向的寫照，曾刊載淞滬抗戰(zhàn)的將士圖像，刊登日本備戰(zhàn)的畫面、國內重大會議照片、“一二·九”運動中愛國學生游行的場景?！缎轮腥A》雜志后期增加了“時事漫畫”，某種程度上是吸收讀者意見的體現(xiàn)。對于當時的國際與國內政治，《新中華》雜志一直都有涉及，讀者也多為關注，陳有成就寫信提出，希望“多多介紹目下各國軍備情況”。(60)《讀者之頁》，《新中華》1935年第6期，第79頁。編者一一做了回復，對合理性的建議全盤接受。

《新中華》在第一卷、第二卷、第三卷就農村衰敗狀況與“農村復興”刊載了專論，引起讀者們討論。有讀者表示，“閱讀《新中華》第三卷第二期時代鏡關于‘鄉(xiāng)間的子弟沒有錢去受奢侈的學校教育’一文，亦不禁油然有感?！?61)《讀者之頁》，《新中華》1935年第5期，第70頁。這位署名棣的讀者對鄉(xiāng)村兒童難以接受教育非常痛心，請求編者在“讀者之頁”刊載出來，以引起教育當局的重視。董耽晨建議多刊載一些諷刺性評論，“農村的疾苦也同樣地希望不時發(fā)表一些驚心的寫作”，“我們誠不愿行將破產(chǎn)的農村連一點點促醒國人而冀拯救的呼聲都衰落下去”。(62)《讀者之頁》，《新中華》1935年第5期，第70頁。這說明，讀者認識到《新中華》刊載農村復興的專題具有喚醒國人的重要意義，希望雜志以后繼續(xù)發(fā)揮喚醒民族意識的作用。編者在“編輯室談話”中指出，“我們覺得在國民經(jīng)濟瀕于破產(chǎn)的年頭，像連年狂叫的‘農村復興’以及目前大呼的‘經(jīng)濟建設’本是中國急不容緩之舉。”(63)《編輯室談話》，《新中華》1935年第13期，第82頁。然而“復興農村”和“經(jīng)濟建設”在半殖民地的中國都有一個必不可少的前提，至于前提是什么？如何爭取這些前提？該期多篇文章論及中國經(jīng)濟問題的癥結和解決的前提。一篇名為“怎樣研究中國經(jīng)濟”的對話體文章指明了解決中國經(jīng)濟衰敗問題的出路，即“打倒帝國主義，鏟除封建勢力”，鼓勵大家要勇做“民族解放的斗士”，建立一個“完全獨立自主的政治壁壘”，堅決與帝國主義和封建殘余相抗爭。(64)柳湜：《怎樣研究中國經(jīng)濟》，《新中華》1935年第13期，第119—127頁。該文指出了反帝反封建是經(jīng)濟復興的前提，是中國擺脫貧窮落后的前提?？梢哉f，這是《新中華》編者、作者以及部分讀者一致的觀點，這一觀點是《新中華》對民族復興話語建構的重要體現(xiàn)。

《新中華》1935年第16期“讀者之頁”刊登楊燮理關于“反帝”問題的感悟，楊燮理是無錫教育學院四年級學生。他讀到《新中華》雜志中提出“只有反帝是我中華民族的唯一的出路”的言論，引起他關于“反帝”的進一步思考，他認為“反帝”未收到實效，是因民眾尤其是下層民眾缺乏組織和訓練，時下最緊迫的是實行“民眾教育”，特別要到農村地區(qū)進行教育普及，只有這樣中華民族才能實現(xiàn)“反帝”目的。(65)楊燮理：《怎樣“反帝”？》，《新中華》1935年第16期，第79頁。編者在回復中高度贊揚了楊燮理的想法，重申“反帝是中華民族目前需要的一種政治運動”，倡導廣大知識青年向這位讀者學習，從事教育工作的普及，為中華民族的振興助力。

讀者對民族復興話語建構的參與主要體現(xiàn)在對喚醒國民意識的關注，提出了多種途徑和建議，比如希望《新中華》多刊載反映國內政治、社會現(xiàn)實的諷刺漫畫、諷刺評論，多發(fā)表一些描繪農村慘況的文學作品等等。此外，還體現(xiàn)在對“農村復興”問題和經(jīng)濟建設的重視，以及對普及民眾教育的倡導，目的是使國民特別是廣大農村下層民眾掌握知識、訓練有素，從而積極投身民族解放運動中，同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做堅決的斗爭，為實現(xiàn)民族復興提供前提。

余 論

抗戰(zhàn)初期的報刊界除了《新中華》雜志，還有《再生》《復興月刊》等報刊對“民族復興思想”極大關注，這三大雜志都以“民族復興”為標榜，但卻有著根本的不同。《再生》是國家社會黨的機關刊物，國社黨因不滿國民黨一黨專政而成立，張君勱、張東蓀等是主要成員，他們通過《再生》雜志反對“軍閥政客”的政治思想，呼吁組建民主政黨。(66)張東蓀：《理性與民主》序論，商務印書館1946年版，第4—5頁。《再生》雜志雖以“民族復興”為旗號，但偏重于介紹和傳播國社黨的政治綱領和主張，它所傳達的民族復興思想或可以說是“再生派”學人自己的思想主張，具有明顯的政黨話語傾向。《復興月刊》是由新中國建設學會創(chuàng)辦的，成員有黃郛、張公權、陳光甫等人，他們或在政府任職，或是國民黨黨員，或與蔣介石有密切往來。該學會對國民黨政權持“善意協(xié)贊”的態(tài)度，主要探討國家建設計劃供國民黨“咨詢與參考”。(67)《新中國建設學會略歷，會員通訊錄及有關人員講稿》，上海檔案館藏，檔案號：Q99-1-2。轉引自蔣紅艷：《〈復興月刊〉民族復興思想研究——以政治話語為中心》，湖南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4年，第194頁?！稄团d月刊》雖也研究“中華民族復興”思想和出路，但基本以國民黨政府的輔助者自居，具有明顯的“政治優(yōu)先”傾向，基本贊同國民黨的“強力政治”，雖對當局偶有批判之言，但大多是極為調和的態(tài)度。故《復興月刊》的民族復興思想基本與國民黨一致。(68)蔣紅艷：《〈復興月刊〉民族復興思想研究——以政治話語為中心》，第217頁?！缎轮腥A》雜志是由民營出版商中華書局創(chuàng)辦，與《再生》和《復興月刊》相比，其編者和作者群不受任何政黨和政權的掣肘。孔祥熙雖一直企圖控制中華書局，但陸費逵對孔祥熙和國民黨極力防范，始終保持不受任何勢力的挾制，故它所刊載文章和闡發(fā)的思想相對公允，內容也較為全面，在《投稿簡章》中明確：“本志主旨在灌輸時代知識，發(fā)揚民族精神，兼作學術界商榷意見之機關，故取材務求廣博，凡國家建設、民族生存諸問題，以及國際時事、經(jīng)濟狀況、各科學說……均所歡迎?！?69)《新中華》雜志各期的封面、內頁均刊登《投稿簡章》，多期可見。所以，與同樣標榜“復興中華民族”的其它報刊相比，《新中華》更加能夠表達報刊界的聲音，這是《新中華》雜志獨特的學術價值。

《新中華》雜志秉持“灌輸時代知識，發(fā)揚民族精神”的宗旨，全面揭示了抗戰(zhàn)初期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內涵，并提出了實現(xiàn)民族復興的諸多路徑。《新中華》雜志自創(chuàng)刊起，“甫及三月，而銷路激增，自第六期起增印萬份，第三、四、五期皆經(jīng)再版?！?70)周其厚：《中華書局與近代文化》，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199頁。由此可見其暢銷程度，它對“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話語建構引起眾多讀者的關注和參與，在讀者心中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缎轮腥A》雜志對民族復興思想的話語建構具有不同于其他報刊的“新”貢獻至少有三個方面：一、關于中華民族復興，抗戰(zhàn)時期一些人曾陷入文化決定論的陷阱，甚至將復興等同于復古，以為只要復興了民族文化就可以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復興。(71)鄭大華：《文化復興與民族復興——抗戰(zhàn)時期知識界關于“中華民族復興”的討論》，《廣東社會科學》2016年第1期。20世紀30年代，國民黨、國社黨、梁漱溟等均具有明顯的文化保守主義傾向，對民族復興的討論都以文化復興為主要內容。《新中華》雜志能夠全面闡釋民族復興的思想內涵，并提出中華民族復興必須是政治、經(jīng)濟、文化、教育的全面復興。此種做法在當時不失為一種正確的引導。二、《新中華》雜志重視對時政的解讀，插圖及時刊登國土淪喪、前線將士傷亡慘狀的照片，揭露日本侵華的野心，使民族危機躍然紙上，極大地激發(fā)了民族自覺和民族團結，使民族復興思想得到廣泛的認同。三、《新中華》在對中華民族復興出路進行探討時，設立“摩托救國”專號，強調國防和科技的重要性，這在抗戰(zhàn)初期報刊中是較少涉及的，以往學者的研究也很少關注。毋庸置疑，《新中華》雜志對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傳播和討論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近代以來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發(fā)展，發(fā)揮了報刊界在抗戰(zhàn)初期對中華民族復興的使命擔當，對抗戰(zhàn)初期中華民族復興思想的“公共話語”建構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