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禹成
“只要救下一個人的生命,AED的布局就是值的。”有網友如此寫道——因為,生命無價。
AED全稱自動體外除顫儀,當一個人在醫(yī)院外發(fā)生心臟驟停,及時、正確的胸外按壓,以及使用AED——這幾乎是唯一可以挽救其生命的方式。
從2016年開始,在中國的一些城市,AED 已經在公共場所發(fā)揮作用。
從瀕危到復蘇
2021年5月24日早上5點18分,北京西站地鐵站,一名50歲左右的男子突然倒在西進站口附近。事后據他的同事介紹,該男子剛剛從外地出差回到北京,事發(fā)前,他說自己心臟不舒服,沒走幾步,就倒在了地上。
進站口旁的站務員很快注意到了他,用對講機喊來了值班站長。隨后,值班站長帶著幾位站務員趕到,他們把倒地的男士翻正后,發(fā)現他的眼睛已經翻白,沒有鼻息,臉憋成了醬紫色,更重要的一項身體指征是——這名男子的腹部已經看不出起伏,只有下頜能看到輕微的顫動——這種無效呼吸狀態(tài)是判斷一個人是否心臟驟停的重要指征。
5點22分,男子倒地4分鐘后,剛剛結束了一個急救任務、正在急救車上待命的北京市急救中心醫(yī)生張荻接到了120調度中心的指令。
此時,地鐵站內,站務員和站長開始輪流為昏迷者進行胸外按壓。在當天值班的地鐵站務員里,大約有三到四人參加過專業(yè)的急救培訓,擁有急救證書。但在如此按壓了五六分鐘后,昏迷者依然沒有恢復自主呼吸,面對呼喚也沒有應答,于是,站務員們決定啟動AED。
一個多月前,這臺橙色的裝置出現在了北京西站的地鐵站中。即便沒接受過培訓,AED上也有明確的操作說明,而在機器運轉的全過程中,每一步也都有清晰的語音提示,因此,AED也被稱作傻瓜機,只要根據語音提示,任何一位普通人都可以進行操作。
此時,急救中心醫(yī)生張荻已經趕到現場,當時的時間大約是5點31分。在AED進行心律分析并實施除顫的間隙,張荻和他的車組人員持續(xù)為患者做著胸外按壓。
5點40左右,在暈倒20分鐘后,患者的情況終于好轉,自主心率,自主呼吸,逐漸恢復。這是發(fā)生在北京地鐵中的,首次使用AED救人成功的案例。
“僅靠急救車很難救活”
據相關數據顯示,在我國,幾乎每分鐘就有1人因心臟驟停而突然倒地,每年,有54.4萬人因此失去生命,而搶救成功率僅為1%。
王西富是廣州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急診科的副主任醫(yī)師,做了15年急救醫(yī)生,他說:“當心臟驟停發(fā)生時,如果只依靠我這種急救車到現場,結局幾乎都是死亡。在現場我能把他救到有心跳的,還是蠻多的,但幾乎最后統(tǒng)統(tǒng)還是死了,因為缺血缺氧的時間太長了?!倍粯栋l(fā)生在7年前的往事始終令他難以釋懷。
那是2014年,一對老夫妻從銀川來廣州旅游,丈夫身體突然不舒服,導游幫他們買了一張返程的車票,準備回家。在廣州火車站的進站通道里,那位老人突然倒地,心跳驟停。
到達現場時,王西富看到工作人員已經拉起了隔板,但遺憾的是,現場沒有一個人為老人做心肺復蘇。王西富馬上為老人進行胸外按壓。按了多久,他已經不記得了,他只記得,心電監(jiān)護儀上是一條直線,老人走了。老人的老伴在一旁哭成了一灘泥。王西富也哭了。這些年來,他每次想到那對老人,都會想起自己的父母。
王西富說,面對心臟驟停的人,快速識別、給予標準的胸外按壓,并正確使用AED,這幾乎是拯救一個人生命的唯一辦法。
一顆正常跳動的心臟,是有節(jié)律的,收縮、舒張,循環(huán)往復。而在心臟驟停的患者中,80%都會發(fā)生室顫,這意味著心臟的正常跳動變成了快速的、微弱的、短頻的,無法泵出血液的那種顫抖。而AED提供的電除顫,可以喚醒那些亂跳的、抖動的、不聽指揮的(心臟)。
在這個過程中, 4分鐘是一個黃金救援時間,4分鐘內進行心肺復蘇,大約有50%的搶救成功率;同時配合使用AED進行電擊除顫,搶救成功率可以達到90%。而每延遲1分鐘,急救的成功率就下降10%。超過 10 分鐘,生存率會大大降低。
因此,多年來,王西富一直以急診夜鷹的身份,致力于AED的推廣與急救知識普及。
最早時,他借馬拉松賽事推廣AED。但隨著各城市地鐵中的猝死案例越來越多,他的宣傳焦點逐漸轉向了地鐵、火車站這樣人流密集的公共場所。
邁出那一步
在所有的城市中,上海率先邁出了第一步。2016年6月,上海地鐵十三號線的淮海中路站,一臺安放AED的綠色小箱子被懸掛在了站臺層醒目位置。2017年春節(jié)后,在一些人流量較大的地鐵換乘站,往來的行人也陸續(xù)看到了AED。
同年,深圳也開始在人流密集的公共場所配置AED。如今,在深圳,只要打開微信小程序AED導航,地圖上就會顯示出離你最近的AED在哪里。據相關數據顯示,在過去的3年里,共有25人因深圳公共場所的AED而獲救。
2019年8月,重慶將60臺AED分配到機場、火車站、軌道站、商圈等公眾場所,其中,有17座地鐵站配上了AED。
2020年,南京完成了最后一個地鐵站的AED安裝。而就在這一年的4月30日,一位27歲的南京市民,在南京苜蓿園地鐵站附近的健身房鍛煉時,突然倒地。那個健身房的一名教練,在地鐵站民警的幫助下,從地鐵站借來了AED,在心肺復蘇和 AED電除顫后,等來了急救車,那條27歲的生命,最終獲救。
AED在公共場所的配置,為什么要從地鐵開始呢?一個統(tǒng)計顯示,作為一個封閉空間,地鐵內的人群堆疊在一起,每分鐘能產生500萬個小顆粒,包括鞋底的揚塵、掉落的皮屑、打噴嚏的飛沫,以及衣服上的纖維等——這會引發(fā)或加重身體的不適。很多城市最終決定邁出那一步,也是因為如此。
2020年9月25日,意外再次發(fā)生。一位45歲的男銷售,在北京地鐵霍營站心臟驟停猝死。早在2016年,天涯社區(qū)副主編金波因心臟驟停倒在了北京地鐵6號線;2019 年 3 月北京地鐵昌平線, 11 月北京地鐵 2 號線,又先后有兩名乘客因心臟問題在地鐵站暈倒猝死。
北京市交通委很快推動了AED進地鐵。截至2020年12月底,有58臺AED被安裝在了北京地鐵1號、2號、13號線的每一個車站。到了今年4月,北京地鐵又在六里橋和北京西站各安裝了一臺AED。
讓更多的普通人去參加急救培訓、學習急救知識——在AED的故事中,這是重中之重的一環(huán)。目前,很多城市的紅十字會、急救中心推出了更多急救培訓的課程,越來越多的公眾開始主動去學習急救常識。
深圳市民陶紅是王西富2016年急救課的一位學員。今年5月的一天,她在車管所換證,遇到一位男士突然暈倒、心跳驟停。陶紅走上前去,幫忙貼上了電極片,隨后,AED對患者實施了四次電除顫。不久后,陶紅得知患者脫離了危險。她覺得又開心又神奇。
“只要救下一個人的生命,AED的布局就是值的?!庇芯W友如此寫道——因為,生命無價。
摘編自《人物》2021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