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亞萍
論花間詞中的“愛情鳥”符號
吳亞萍
(深圳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廣東 深圳 518000)
“鳥”是花間詞人書寫愛情的象征符號?;ㄩg詞中密集運用了“愛情鳥”的符號群,如黃鶯、鴛鴦、鳳凰(鸞)、?鶒、鷓鴣等。其中,黃鶯、鴛鴦、鳳凰(鸞)、燕、雁、翡翠、鵲、青鳥是花間詞人從歷史上承繼的傳統(tǒng)“愛情鳥”符號;?鶒、鷓鴣、子規(guī)、鸚鵡是花間詞人開拓的“愛情鳥”的新品類?;ㄩg詞對“愛情鳥”的書寫十分細(xì)膩,可以分出“信使鳥”“失意鳥”“紅娘鳥”“悲情鳥”和“求偶鳥”等。愛情鳥符號的廣泛使用,為讀者帶來了屬于“花間本色”的體驗、闡釋和聯(lián)想,是花間詞呈現(xiàn)婉麗綺靡、深美閎約風(fēng)格的重要原因之一。
花間;愛情鳥;匹鳥;鳥
《花間集》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文人詞總集。它收錄了晚唐五代時期溫庭筠、韋莊、薛昭蘊等十八家詞,共五百首?;ㄩg詞題材廣泛,涵蓋愛情、懷古、隱逸、風(fēng)物、邊塞、山水等多種內(nèi)容,其中愛情詞占壓倒性的比重。在愛情詞的創(chuàng)作上,為了表達(dá)纏綿悱惻的情感和旖旎刻骨的相思,花間詞人不約而同地運用了“愛情鳥”的符號群,如黃鶯、鴛鴦、鳳凰(鸞)、鷓鴣、青鳥等?!痘ㄩg集》中象征愛情的“鳥”符號品類共有12種之多,書寫次數(shù)達(dá)280多次,這意味著平均不到兩首詞,就會出現(xiàn)一次“愛情鳥”。
花間詞中“愛情鳥”品類之豐富,數(shù)量之繁多,從表1中可見一斑。
表1 《花間集》中“愛情鳥”的品類統(tǒng)計表
(續(xù)表1)
現(xiàn)代學(xué)者繆鉞評論《花間集》,說它“活色生香”“要眇宜修”[1],這與“愛情鳥”符號的密集運用是分不開的。
將花間詞中的“愛情鳥”如鴛鴦、鳳凰、鷓鴣等稱為符號,是因為花間詞的鳥類具備符號的特征:指稱性、象征性、代號性。符號學(xué)家艾柯說,符號是“能用來明確指代某一其他東西的一切指號”[2]。花間詞人用鳥類來指稱愛情,“鳥”傳遞的是愛情的信息,而且這種信息具有為大眾認(rèn)可的成規(guī)意義,鳥就成為了象征愛情的符號。
在花間詞中,無論是鮮活、有生命的鳥,還是見于器物上的作為圖案的鳥,都承載了深層次的符號意義。有生命的鳥類反映著外界的時令、景觀,帶有鳥類符號的器物為詞中人物提供了身份和居所的背景設(shè)置,也就是說,“鳥”為花間詞的描寫主體提供了室外和室內(nèi)——自然和人文雙重環(huán)境的設(shè)置,并向讀者傳達(dá)著微妙的感情信息、心理愿望甚至文化觀念。人類學(xué)家尼達(dá)姆曾以薔薇花為例來詮釋象征論的意義,他說:“送給愛人的薔薇表示火熱的愛情;置于棺木上的薔薇表示沉痛的哀思;徽章上的薔薇具有特定意義;廣告中的薔薇則另有含義?!盵3]這也是喬納森·卡勒在《索緒爾的遺產(chǎn)》中所說的:“理解每一個存在物,都要按照它與環(huán)境中其他物體交互的方式去理解?!盵4]140《花間集》中,多達(dá)280余處的“鳥”和作為符號反復(fù)出現(xiàn)的鳥形圖案、器物,置于詞人構(gòu)建的相思情境中,就流露著無處不在的愛情意味。
費迪南德·萊森指出:“中國人的象征語言,以一種語言的第二種形式,貫穿于中國人的信息交流之中;由于它是第二層的交流,所以它比一般語言有更深入的效果,表達(dá)意義的細(xì)微差別以及隱含的東西更加豐富?!盵5]在《花間集》中,“鳥”是花間詞人書寫愛情的象征符號,以語言的第二種形式,表達(dá)出超越“鳥”本身的更深層的情緒和文化內(nèi)涵。
用特定鳥類喻指愛情的傳統(tǒng)肇始于先秦,以黃鳥(鶯)、鴛鴦、燕、雁等鳥類來吟詠愛情和姻緣,是詩歌一以貫之的傳統(tǒng)?!对娊?jīng)·葛覃》有云:“黃鳥于飛,集于灌木,其鳴喈喈?!盵6]9周策縱指出《葛覃》“是詠歸寧的詩”[7],“黃鳥”象征“婚媾”?!对娊?jīng)·小雅》的《鴛鴦》云:“鴛鴦于飛,畢之羅之?!眰髟唬骸傍x鴦,匹鳥?!盵6]173《詩經(jīng)·燕燕》云:“燕燕于飛,頡之頏之?!盵6]50“頡頏”寫出了燕侶的上下相隨、雙飛不離。后世以鳥歌詠愛情的傳統(tǒng)盛唱不衰,如漢樂府《古詩為焦仲卿妻作》云:“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8]魏晉《子夜四時歌·秋歌十八首》其十四云:“秋愛兩兩雁,春感雙雙燕?!盵9]712唐初王績《古意六首》其五曰:“去來雙鴻鵠,棲息兩鴛鴦?!盵10]478晚唐劉威《七夕》詩云:“烏鵲橋成上界通,千秋靈會此宵同?!盵10]6524詩歌書寫傳統(tǒng)固化了愛情鳥的象征意義,使它們成為了公認(rèn)的愛情符號。
花間詞中眾多的愛情鳥符號,大部分是承襲自前代,如:鶯、鴛鴦、鳳凰(鸞)、燕、鴻雁、翡翠、鵲、青鳥?;ㄩg詞人沿襲了它們的符號意義。這些愛情鳥有著微妙的身份定位,如黃鶯多指愛情的“失意鳥”,鴻雁在“愛情鳥”外兼任“信使鳥”,鵲是“紅娘鳥”,青鳥是純粹的“愛情信使鳥”。
這些鳥類之所以成為“愛情鳥”符號,與它們的生物特性直接相關(guān),文化習(xí)俗也影響了人們對它們的賦義。
《花間集》中的愛情鳥,如鴛鴦、燕子、翡翠、鴻雁等,多具有鮮明的“匹鳥”特征?!肚萁?jīng)》曰:“鴛鴦、玄鳥愛其類。鴛鴦,匹鳥也。玄鳥,燕也。二鳥朝奇而暮偶,愛其類也?!盵11]116關(guān)于翡翠,楊孚《異物志》云:“翠鳥形如燕,赤而雄曰翡,青而雌曰翠?!盵12]75《嶺外代答》則曰:“一壑之水,止一雌雄?!盵13]而鴻雁多為一夫一妻制,甚至終身一侶,《禽經(jīng)》曰:“鴻,雁屬。(略)舒雁飛,成行也。雌前呼,雄后應(yīng)也?!盵11]122-123鴛鴦、燕、翡翠、鴻雁皆為“匹鳥”,雙棲雙宿、忠貞不渝,這種生物特性,使它們成為夫婦的代稱和愛情的象征?;ㄩg詞人韋莊的《歸國遙》其二云:“金翡翠,為我南飛傳我意?!盵14]26因其生物特性是“匹鳥”,翡翠出現(xiàn)意味著愛情,無需錦書就能傳達(dá)相思之意。
如《花間集》中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的“愛情鳥”黃鶯,它能獨占鰲頭就在于其生物習(xí)性?!肚萁?jīng)》曰:“倉鹒,黧黃,黃鳥也。今謂之黃鶯、黃鸝是也?!盵11]116鶯外形奪目、啼聲動人,其繁殖期在春暮夏初,雄鶯常在清晨發(fā)出美妙啼聲吸引雌鶯,叫聲清脆,如珠落玉盤,富有音韻,“鶯啼”傳達(dá)出強烈的求偶意味。詩人常利用其“時鳥”兼“匹鳥”的特性來表征愛情,其中運用最出色的當(dāng)屬大歷佚名詩人金昌緒(疑為中唐,生卒不詳),他們利用鶯的生物習(xí)性,賦予這只愛情鳥更深層的意義。佚名詩人《鳳皇臺怪和歌四首》其二云:“愁聽黃鶯喚友聲,空閨曙色夢初成。窗間總有花箋紙,難寄妾心字字明?!盵10]9828金昌緒《春怨》云:“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盵10]8724兩者都準(zhǔn)確抓住黃鶯在清晨啼叫的“時鳥”習(xí)性來寫閨怨:黃鶯啼聲驚破閨夢,致使夢中與情人相會也難以達(dá)成。求偶的黃鶯與思偶的閨婦,虛幻的春夢與清醒的現(xiàn)實,美好的時節(jié)和易逝的青春,多層次的對照,使“黃鶯”具有了愛情“失意鳥”的涵義。花間詞人沿襲了歷代書寫黃鶯的傳統(tǒng)和手法,黃鶯既是點綴春景、晨景的“時鳥”和“匹鳥”:“柳吐金絲鶯語早”[14]28、“兩兩黃鸝色似金”[14]10、“覺來聞曉鶯”[14]2、“鶯對語,蝶交飛”[14]146、“雙飛雙舞,春晝后園鶯語”[14]49,“嬌鶯獨語關(guān)關(guān)”[14]74;又是愛情的“失意鳥”:“未卷珠簾、夢殘惆悵聞曉鶯”[14]15、“曉鶯啼破相思夢”[14]91、“無賴曉鶯驚夢斷,起來殘醉初醒”[14]134,以鶯啼驚夢、夢也難成來影射思婦孤枕難眠的失意情緒。
燕成為“愛情鳥”,青鳥被視為“愛情信使鳥”和鵲扮演重要的“紅娘鳥”角色,都離不開神話、典故的賦值和習(xí)俗的影響。
鄭玄注《禮記·月令》文說:“玄鳥,燕也。(略)媒氏之官,以為候高辛氏之出,玄鳥遺卵,娀簡吞之而生契?!盵15]1165有娀氏之女簡狄吞燕的卵而懷孕,生出商人的祖先契。這說明古人對燕有生殖崇拜,燕被寄寓了婚姻和繁衍的意味。歷代都有用燕子來吟詠姻緣的傳統(tǒng),花間詞人承繼了這種傳統(tǒng),有“社前雙燕回”[14]3、“燕雙雙”[14]8、“一雙嬌燕語雕梁”[14]8、“檐前雙語燕”[14]46、“恨不如雙燕,飛舞簾櫳”[14]84、“羨春來雙燕”[14]84、“梁燕雙飛畫閣前”[14]146、“新春燕子還來至,一雙飛”[14]67和“隔簾微雨雙飛燕”[14]158等句,表達(dá)了寄情于燕、比翼雙飛的情思。
關(guān)于青鳥,《藝文類聚》卷九十一“鳥部中”引《漢武故事》云:“忽有一青鳥從西方來,集殿前。上問東方朔,朔曰:‘此西王母欲來也。'有頃,王母至,有兩青鳥如烏,俠侍王母旁?!盵16]2340“青鳥”因此成為信使的代稱。中晚唐詩人開始使用青鳥來傳遞相思意。劉禹錫《懷妓》其四:“青鳥去時云路斷,姮娥歸處月宮深?!盵10]4081劉滄《代友人悼姬》:“青鳥罷傳相寄字,碧江無復(fù)采蓮人?!盵10]6800與溫庭筠同時代的李商隱,其《無題》詩云:“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盵10]6168-6169青鳥已從一般信使轉(zhuǎn)為愛情專使,花間詞沿用了青鳥作為“愛情信使”的傳統(tǒng),牛嶠《女冠子》其三云:“青鳥傳心事,寄劉郎。”[14]49顧夐《浣溪沙》其四云:“青鳥不來傳錦字,瑤姬何處鎖蘭房?!盵14]97都是以青鳥為信使,傳遞“心事”“錦字”給戀人?!痘ㄩg集》的姊妹篇《尊前集》也是如此,唐昭宗《巫山一段云》曰:“青鳥不來愁絕。忍看鴛鴦雙結(jié)?!盵17]228李璟《浣溪沙》云:“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jié)雨中愁?!盵17]232-233
鵲的“紅娘鳥”角色,源于“鵲橋”傳說?!稓q時廣記》卷二十六引《風(fēng)土記》:“織女七夕當(dāng)渡河,使鵲為橋?!盵18]鵲在七夕之夜為牛郎織女搭橋相會,扮演了促成姻緣的“紅娘”角色?;ㄩg詞沿襲了神話傳說賦予“鵲”的“紅娘鳥”意義。如和凝《柳枝》其三的“鵲橋初就咽銀河”[14]91、溫庭筠《更漏子》其四的“宮樹暗,鵲橋橫”[14]6、毛文錫《浣溪沙》的“蟾光鵲影伯勞飛”[14]70,都表達(dá)了詞中人欲通過“鵲橋”成就美好姻緣的強烈愿望。
著名的“鳳求凰”源自司馬相如琴挑卓文君的典故:“是時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盵19]“鳳凰(鸞)”即寓意求覓佳偶?;ㄩg詞中還頻繁使用了“鸞鏡”和“乘鸞”的典故。其一“鸞鏡”來自《太平御覽》引泛泰《鸞鳥詩序》:“(鸞鳥)三年不鳴。其夫人曰:‘聞鳥見其類而后鳴,何不懸鏡以映之。’王從其意,鸞睹形悲鳴,哀響中霄,一奮而絕?!盵16]2315可見“鸞鏡”有強烈的“思侶”之意;其二“乘鸞”出自劉向《列仙傳·蕭史》[20],是弄玉和蕭史結(jié)為夫婦、駕鳳成仙而去的故事,“乘鸞駕鳳”,不僅指成仙,更有覓得佳偶之意。在花間詞中出現(xiàn)的大量鳳和鸞的符號,如“鳳屏”[14]81、“鳳釵”[14]33、“金鳳搔頭”[14]61與“鸞鏡與花枝”[14]3、“鏡中鸞舞”[14]66、“鸞鏡掩休妝”[14]45、“乘鸞”[14]14等符號,成為思偶女子心緒的鏡像折射,隱喻著愛情和姻緣,“鳳(鸞)”符號表達(dá)的是典故中深蘊的覓偶雙飛之意。
除了神話、典故的賦義之外,習(xí)俗也強化了愛情鳥符號的文化內(nèi)涵。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雁”。古代納聘須“委禽奠雁”[21],婚禮六禮中有“納采用雁”、“納吉用雁”、“請期,用雁”[22]6的禮儀和習(xí)俗,這進(jìn)一步強化了雁的愛情鳥形象。又因典故“鴻雁傳書”在文化上的輻射力,當(dāng)花間詞人以“雁”入詞時,除了喻指愛情外,更兼指愛情信使,如“幾度將書托煙雁,淚盈襟”[14]50、“書托雁,夢歸家”[14]52、“水云迢遞雁書遲”[14]157、“魚雁疏,芳信斷”[14]61,這都充分利用了“信使鳥”的符號意義。
花間詞人對“愛情鳥”符號的運用手法與前代詩歌傳統(tǒng)一脈相承,“愛情鳥”是有寄托的,它既用于起興,也是比附之物,是寄寓感情的載體。在花間詞中,詞人既將愛情鳥作為時令和景色的點綴,如“春暮黃鶯下砌前”[14]140、“羨春來雙燕”[14]84,“燕雙飛,鶯百囀,越波堤下長橋”[14]61,以此來起興,生發(fā)情緒;又將其作為圖案符號,用于居室、器物和首飾上,如鴛鴦錦、鴛衾、鴛被、鴛鴦帳、鴛機、燕釵、鸞鏡、鳳枕、鳳屏、鳳凰帷、鳳凰窗、金鳳搔頭、翡翠裙、落釵金翡翠等,甚至出現(xiàn)在夢寢之中——鴛夢、鴛寢等,以此來喻指詞中人物的情思和心境。此外,詞中思婦還頻以“愛情鳥”自比,說“不如從嫁與,作鴛鴦”[14]11、“綠帳鴛鴦睡”[14]53、“永作鴛鴦伴,戀情深”[14]71等,密集的隱喻和符號暗示,營構(gòu)出氤氳的艷情氛圍。
像前代詩歌“秋愛兩兩雁,春感雙雙燕”[9]712一樣,在以鳥書寫愛情時,花間詞人也注重突出它們“兩兩”“雙雙”的匹鳥習(xí)性,以“對”“雙”“耦”來體現(xiàn)其雙宿雙飛的特質(zhì),如“鴛鴦對對飛起”[14]126、“鳳凰相對盤金縷”[14]3、“社前雙燕回”[14]3、“雙飛雙舞,春晝后園鶯語”[14]49、“燕雙鸞耦不勝情”[14]115,并與“獨”“孤”對照,以此來反襯思婦之寂寞:“恨入空帷鸞影獨,淚凝雙臉渚蓮光”[14]97、“孤鸞還一只”[14]126、“連理分枝鸞失伴”[14]116,用強烈的對照和反差凸顯濃烈的思情。
“愛情鳥”符號的運用,使花間詞在有限的語言空間內(nèi),展現(xiàn)出“文已盡,意有余”的深美閎約的意境。
花間詞人不僅完美承襲了傳統(tǒng)的愛情鳥符號,還開創(chuàng)了一批新的愛情鳥符號,如?鶒、鷓鴣、子規(guī)、鸚鵡?;ㄩg詞人通過詞的創(chuàng)作和傳播,賦予了這些鳥類新的所指和概念,使它們具有了“愛情”的意義。
采用?鶒指征愛情并不是花間詞人的首創(chuàng),但花間詞人通過大量的創(chuàng)作實踐和傳播,確立了“?鶒”作為愛情鳥符號的地位。
在唐以前,?鶒入詩甚少。唐代開始寫到?鶒,如杜甫《卜居》云:“無數(shù)蜻蜓齊上下,一雙?鶒對沈浮。”[10]2431劉禹錫《和牛相公游南莊醉后寓言戲贈樂天兼見示》云:“薔薇亂發(fā)多臨水,?鶒雙游不避船。”[10]4072這都是將?鶒作為自然景色來描繪的。到了中唐,李紳的《憶西湖雙?鶒》寫道:“雙?鶒,錦毛斕斑長比翼,戲繞蓮叢回錦臆?!盵10]5473“雙?鶒”與后句“剪斷回文泣機杼”[10]5473對照起來,才具有了較為明顯的愛情意義。但這種創(chuàng)作是個別的,并沒有形成量和質(zhì)上的突破,也就是說,在花間詞之前,“?鶒”指征愛情,未被受眾普遍認(rèn)可,還不能算愛情符號。直到花間詞人將“?鶒”作為愛情鳥進(jìn)行了大量的創(chuàng)作實踐,并通過傳播受到受眾認(rèn)可后,才確立了它作為愛情鳥符號的地位。《花間集》中“?鶒”出現(xiàn)達(dá)12次之多:既有自然界中的“繡衣?鶒泳回塘”[14]97、“遠(yuǎn)汀?鶒飛”[14]110、“晴日眠沙?鶒穩(wěn),暖相隈”[14]70,也有思婦的首飾、器物上的“寶函鈿雀金?鶒”[14]3、“碾玉釵搖?鶒戰(zhàn)”[14]86、“小金?鶒沉煙細(xì)”[14]92等。
花間詞人以“?鶒”入詞,帶來了愛情鳥品類上的變化?!稜栄乓怼め岠B》曰:“?鶒亦鴛鴦之類,其色多紫?!盵23]陳藏器說“?鶒五色”[24]。?鶒形態(tài)與鴛鴦相似,但實際是兩種鳥類。?鶒作為愛情鳥入詞后,就部分取代了鴛鴦鳥的位置。雖然這兩種鳥都指征愛情,但按索緒爾的“語言符號連接的不是事物和名稱,而是概念和音響形象”[25]之說法,其“音響形象”已由“鴛鴦”的雙聲、陽聲韻和撮口、開口呼轉(zhuǎn)換為“?鶒”的疊韻、陰聲韻和齊齒呼,“兼具陰聲和齊齒,最能傳達(dá)嗟噫之聲和唏噓之感”[26],那么花間詞人用“?鶒”入詞就帶來了演唱上耳目一新的音樂效果。在花間詞人的影響下,后代以“?鶒”傳達(dá)愛情的詞不勝枚舉,如宋李萊老的《點絳唇》中寫的“袖羅金縷雙?鶒”[27]3770,幾乎是溫庭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14]1的翻版;晁端禮《西江月》其一的“香燼重燃?鶒,羅衾再拂鴛鴦”[27]555和石孝友《醉落魄》中的“曲屏塵暗雙?鶒”[27]2626,明顯都是以花間詞派的手法和情韻,來運用“?鶒”這只愛情鳥的。
李錫胤先生曾指出:“文學(xué)為‘語境依賴型’符號,除了破譯字面意義外,還得根據(jù)語境加以闡釋?!盵28]?鶒和鷓鴣在花間詞中成為“愛情鳥”符號,正是由于其處在相思的語境中,與他物交織、映襯的關(guān)系決定了它的意義。此種意義通過大量仿寫和傳播,成為被普遍認(rèn)可的成規(guī)意義后,普通鳥類就上升為了“愛情鳥”符號。
“鷓鴣”“杜鵑”和“鸚鵡”成為愛情鳥符號,是花間詞人的開創(chuàng)。
在花間詞人之前,以“鷓鴣”入詩主要是抒發(fā)鄉(xiāng)愁?!懂愇镏尽肥鳅p鴣曰:“其形似雌雞,其志懷南不思北?!盵12]62詩人諧其鳴聲“行不得也哥哥”來表達(dá)思鄉(xiāng)之情。如李白《醉題王漢陽廳》云:“我似鷓鴣鳥,南遷懶北飛?!盵10]1857白居易有《山鷓鴣》云:“山鷓鴣,(略)唯能愁北人,南人慣聞如不聞?!盵10]4814以鷓鴣詩得名、號“鄭鷓鴣”的鄭谷,其《席上貽歌者》云:“座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春風(fēng)唱鷓鴣?!盵10]7730這些詩歌書寫鷓鴣都是為表達(dá)旅人的鄉(xiāng)思之情,對于鷓鴣,游子是不忍見其形、聞其聲甚至連“鷓鴣辭”也不堪聽聞的。以鷓鴣書寫愛情,較早的是王建的商調(diào)曲《宮中調(diào)笑》“腸斷,腸斷,鷓鴣夜飛失伴”[17]243,這首作品被收錄入《尊前集》。在《花間集》中,鷓鴣的愛情意義更為突出。列于《花間集》第一卷第一首顯著位置的,便是溫庭筠的《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盵14]1用“雙雙金鷓鴣”來觀照閨婦獨居的孤獨,明艷的容貌和精美的服飾反襯出寂寥空虛的心境,衣上的“雙雙金鷓鴣”令人興起無限孤獨之感。溫庭筠創(chuàng)造了詞史上最典型的閨怨形象之一,而凸顯思婦形象的正是鷓鴣這只愛情鳥。溫庭筠《更漏子》中的“驚塞雁,起城烏,畫屏金鷓鴣”[14]5、李珣的《菩薩蠻》的“雙雙飛鷓鴣”[14]157,傳達(dá)的也都是愛情之義。
杜鵑是花間詞中的悲情鳥?!钝拧め岠B》曰:“杜鵑,一名子規(guī)??嗵洌溲恢?。一名怨鳥。夜啼達(dá)旦,血漬草木。”[29]87據(jù)《華陽國志》記載,杜宇稱帝后禪位,“升西山隱焉。時適二月,子鵑鳥鳴,故蜀人悲子鵑鳥鳴也”[30]。所以杜鵑又名蜀魄、杜宇。杜子美詩曰:“子規(guī)夜啼山竹裂?!盵10]2253言子規(guī)啼音凄切、清越如竹裂之聲。子規(guī)喙尖打開時口腔通體鮮紅,古人誤以為是其哀啼不已以至出血,因此常借子規(guī)聲抒發(fā)悲苦之情。李白《宣城見杜鵑花》云:“蜀國曾聞子規(guī)鳥,宣城還見杜鵑花。一叫一回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盵10]1877裴澈《吊孟昌圖》云:“一章何罪死何名,投水惟君與屈平。從此蜀江煙月夜,杜鵑應(yīng)作兩般聲?!盵10]6938皆是書寫愁苦悲情。一直到南宋詞人張炎,還“將子規(guī)意象作為思念家國哀嘆自己痛苦的象征”[31]。
在花間詞中,杜鵑并不表現(xiàn)懷鄉(xiāng)吊古等情思,而是被廣泛用來襯托哀怨的春思,隱喻女子內(nèi)心之悲鳴:“何處杜鵑啼不歇”[14]13、“杜鵑聲咽隔簾櫳”[14]32、“子規(guī)啼破相思夢”[14]40、“杜鵑聲斷玉蟾低”[14]56、“數(shù)聲蜀魄入簾櫳”[14]62、“漏清宮樹子規(guī)啼,愁鎖碧窗春曉”[14]139、“杜鵑啼落花”[14]157和“花外子規(guī)啼月”[14]66等,杜鵑的啼聲隱喻了閨婦的哀愁和悲歌,杜鵑成為愛情的“悲情鳥”。
在《花間集》中,鸚鵡被正式確立為求偶鳥,這是花間詞人的首創(chuàng)。
鸚鵡的生物特征是“能言”?!抖Y記》曰:“鸚鵡能言,不離飛鳥。”[15]47《埤雅·釋鳥》曰:“鸚鵡,人舌能言?!盵29]88在詩歌中,鸚鵡一直以解語的寵物鳥形象出現(xiàn),點綴宮廷、庭院和閨閣。如白居易的《紅鸚鵡》詩云:“安南遠(yuǎn)進(jìn)紅鸚鵡,色似桃花語似人?!盵10]4870王涯《宮詞三十首》二十二云:“教來鸚鵡語初成,久閉金籠慣認(rèn)名?!盵10]3876元稹《有鳥二十章》云:“有鳥有鳥名鸚鵡,養(yǎng)在雕籠解人語。”[10]4623到了《花間集》,鸚鵡的畫風(fēng)為之一變。溫庭筠《南歌子》云:“手里金鸚鵡,胸前繡鳳凰。偷眼暗形相。不如從嫁與,作鴛鴦?!盵14]11把玩于貴介公子手中的“鸚鵡”,不僅與華服上的“鳳凰”對仗,也與懷春少女內(nèi)心的“鴛鴦”并置,有“從嫁”之意。喬森納·卡勒說:“(現(xiàn)代主義文學(xué))對并置的效果更感興趣,詞語之間的關(guān)系或者詞語放在不同語段而導(dǎo)致的不同涵義,成為藝術(shù)作品最重要的組成成分?!盵4]142這種語境關(guān)系,使鸚鵡脫離了寵物鳥的身分,具有了求偶鳥的涵義。這種涵義在韋莊的《歸國遙》中,表現(xiàn)尤為突出:“春欲暮,滿地落花紅帶雨。惆悵玉籠鸚鵡,單棲無伴侶?!盵14]25在思婦眼中,“無伴侶”的鸚鵡是同病相憐的化身和思偶的象征?;ㄩg詞中其他關(guān)于鸚鵡的書寫,如“畫堂鸚鵡語雕籠,金粉小屏猶半掩”[14]96、“垂交帶,盤鸚鵡”[14]102、“玉籠鸚鵡厭聽聞”[14]142,因鸚鵡處在相思的語境中,符號所處的環(huán)境決定著符號的涵義,鸚鵡自然被賦予了愛情的意義,因“單棲無伴侶”具有明顯的求偶之意而成為“求偶鳥”。后代詞人對此深有體認(rèn),如宋歐陽修《踏莎行》有“畫梁新燕一雙雙,玉籠鸚鵡愁孤睡”[27]157之語,柳永《甘草子》也有“池上憑闌愁無侶。奈此個、單棲情緒。卻傍金籠共鸚鵡”[27]19之句,皆化韋莊“惆悵玉籠鸚鵡,單棲無伴侶”[14]25而來,受到了花間詞人將鸚鵡書寫為愛情鳥的影響。
大量使用愛情鳥符號,是花間詞具有婉麗綺靡、含蓄雋永風(fēng)格的原因之一,它為讀者帶來了屬于“花間本色”的多層次的體驗和聯(lián)想。花間詞人運用鳥類符號來表達(dá)愛情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在于:
其一,運用鳥類來象征愛情是承繼《詩經(jīng)》以來的詩歌傳統(tǒng)?!对娊?jīng)》國風(fēng)第一篇即《關(guān)雎》:“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盵6]9《邶風(fēng)·雄雉》中的“雄雉”,《周南·葛覃》中的“黃鳥”都是如此,以鳥起興來書寫愛情和婚姻?;ㄩg詞人承繼了這種手法,鳥在花間詞中,既是起興、隱喻、象征,也是與詞中人物的映襯和對照物,詞人寫“鳥”是為了傳達(dá)“鳥”符號所蘊涵的愛情意義。
其二,運用鳥類作為愛情符號,是花間詞作為口頭文學(xué)(歌唱文學(xué))的內(nèi)在需求。沃爾特·翁在《口語文化和書面文化》里,分析了口頭文學(xué)的特征:“(口頭文化)是情景式的而不是抽象性的??谡Z社會里的交流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情景。人們一般不會用抽象的詞匯和概念,而是用具體的物體名稱。比如,人們一般不會用‘圓形’、‘方形’等抽象的詞匯來表示形狀,而是用具象的物體來給形狀命名,如‘盤子’、‘門’?!盵32]6口頭文學(xué)中,抽象性的東西,需要用具象的事物來表現(xiàn),如此,文化水準(zhǔn)不高的傳播者和受眾就易于理解和接受。花間詞要表達(dá)的“相思”和“愛情”,是屬于意識層面的抽象概念,需要通過具象的形象來隱喻和指代。在這種內(nèi)在要求下,生活中耳熟能詳?shù)钠B,如鴛鴦、鴻雁和鳳凰,常見的寓意性植物,如并蒂蓮、合歡花等,既直觀可感,又融合了習(xí)俗對它們的賦義,最適合用來指代愛情。
在語言符號的使用上,如果只有繼承沒有創(chuàng)新,符號意義固定不變,語言就會逐漸陳腐而退化,無法保鮮,這也是喬納森·卡勒在《索緒爾的遺產(chǎn)》一文中所說的:“文學(xué)就是要不斷突破、嘲諷并避開任何成為死板符號或明確闡釋規(guī)則的這種威脅。”[4]140他還說:“給定的、在每個位置出現(xiàn)都是相同意義的固定符號,不是文學(xué)作品的處理對象;相反,文學(xué)作品總是要利用在它之前就存在的符號,聯(lián)合它們,不斷創(chuàng)造新的意義。”[4]140在這點上,花間詞人作了有益的開創(chuàng)和實踐,花間詞人對愛情鳥符號的開拓具有創(chuàng)新意義。
作為上承隋唐、下啟北宋,在韻文學(xué)史上占據(jù)樞紐地位的第一部文人詞總集,《花間集》為詞的創(chuàng)作打造了一個“武器庫”,它提供了詞調(diào)、題材、風(fēng)格、手法、形象、符號等各種材料來供詞人選用。最可貴的是,它既提供了詞人模仿的范例和模式,也給出了打破固有套路的創(chuàng)新精神和方法。在對花間詞“愛情鳥”符號的考察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花間詞人這種精神的體現(xiàn):既重視對舊有傳統(tǒng)的繼承,也重視對嶄新領(lǐng)域的開拓。后代的詞人能不斷充盈、豐富“詞”的武器庫,在創(chuàng)作上不斷推陳出新,正是源于花間詞人樹立的自覺開拓、勇于創(chuàng)新的精神和風(fēng)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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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Symbol of “Love Birds” in
WU Ya-ping
(College of Humanities, Shenzhen University, Shenzhen 518000, China)
“Bird” is a symbol of love written in, in which the symbol groups of “l(fā)ove birds” are heavily used, such as yellow warbler, mandarin duck, phoenix, Xichi and partridge. Among them, the yellow warbler, mandarin duck, phoenix, swallow, wild goose, halcyon, magpie and blue bird are the traditional “l(fā)ove bird” symbols inherited from history; xichi, partridge, cuckoo and parrot are the new “l(fā)ove birds” pioneered by the poets.has a delicate description of “l(fā)ove bird”, which can be divided into “messenger bird”, “frustrated bird”, “matchmaker bird”, “sad bird” and “courtship bird”. The extensive using of the symbol of love bird brings readers the experience, interpretation and association of “the essence of the songs among the flowers”, which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reasons why the songs presents a beautiful and meaningful style.
among the flowers; love birds; mandarin ducks which always go in pairs ;bird
I207.23
A
1009-9115(2021)05-0049-07
10.3969/j.issn.1009-9115.2021.05.010
2020-12-08
2021-06-01
吳亞萍(1976-),女,湖北宜昌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唐宋文學(xué)。
(責(zé)任編輯、校對:馬小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