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詠嘆調(diào)（外一篇）

時東社

喜

那股子喜悅的神色溢于言表。你看他眉飛色舞樂滋滋，就連走路也是哼著小調(diào)兒，時不時拍一下你，扮個鬼臉，賣個乖，嘻嘻哈哈就跑開了。他像一陣溫柔的春風，吹醒了萬物，喚醒了大地，撼動了日月乾坤。他像綿綿的細雨，孕育著生命，滋潤著花草，編織出錦繡年華。你看那婚慶典禮上含辛茹苦養(yǎng)育兒，今朝抱得美人歸；再看那盼星星盼月亮望眼欲穿，一旦有了好消息，喜極而泣。含喜之人，烈日下也不嫌曬，寒風中也不覺得冷，性子急的人似乎更能經(jīng)得起玩笑，性子暴的主此時也能忍一忍，俗話說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要風風來要雨有雨，他愛咋的就咋的仇人也懶得理，就是老天爺也得讓他三分。

怒

別看他平日里滿面春風、笑口常開，一旦發(fā)怒，怒發(fā)沖冠，能跳三尺高。就連小孩子也有不認青紅皂白的時候，常見那倆小孩玩耍過度，剎那間翻臉不認人，嬉笑間灰飛煙滅，硝煙起，你是侯爺我也敢動一動你。發(fā)怒之人話語粗暴、言不由衷；發(fā)怒之人氣貫山河、不怕東西；發(fā)怒之人喪失理智、不管三七二十一。發(fā)怒的人千萬不要去勸說，鬧不好會狗咬煎餅不知反正，把一窩子氣全撒在你身上，讓你吃虧也說不出口。

哀

唉聲嘆氣、悔意連連，號啕大哭、如喪考妣。蒼山含悲、松柏佇立，黑云壓城、大兵壓境。風嗚嗚，雨瀟瀟，泥濘遍地，淚流如雨。悲傷到了極致，言語切切，字字如訴如泣。大丈夫丟盡了尊嚴，小女子身軟如泥。大悲之人干號無淚，大悲之人切切無語，悲而昏死、悲而休克比比皆是。悲傷之人往往不顧自己生命，動情之時忘記了自己。

樂

樂在心中，喜在顏面。樂的人兩眼含蘊、唇齒含香，滿面愉悅?；虼蚩谏?、或哼小調(diào)、或追打嬉戲、或你蹭我愛、或抱打摔跤、或瘋癲狂嗷，驕狂者與嚴肅者的表現(xiàn)各有千秋、各領(lǐng)風騷。善言者極盡語言之能事，把滿腔喜悅溢于言表；低調(diào)者把喜悅之情分攤給日常。無論何種樂事，千萬不能步“樂不思蜀”“樂極生悲”之后塵。提倡樂而有度，樂而理智，樂不忘本乃上上策。

愁

愁上眉頭，計上心頭，愁之表現(xiàn)在眉毛緊縮、眉頭緊皺。豪放的飲酒之人借酒消愁，殊不知飲酒解愁愁上加愁。心胸不寬者常常被愁得茶不思、飯無味，抱衾蒙頭沉默不語，心里在拖，打發(fā)時間；心里在盼，期望奇跡；心里在念，祈禱過去。心胸開闊者，王顧左右而言他，在酒場、在牌場、在球場，而內(nèi)心存在焦急，存在等盼，存在奇跡的發(fā)生。愁是人生的攔路虎，不知道曾經(jīng)絆倒過多少英雄豪杰，不知道令多少人愛莫能助，不知道讓多少人抱憾終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禍得福。愁，是幸運者因禍得福敲門磚；愁，是倒霉者臨頭一棒索命刀。愁，是調(diào)節(jié)人生的調(diào)味品，人生在世，順風順雨者有之，可是又有誰能逃避愁不上心頭呢？智者擇機順勢而為罷啦。

人生苦短，喜怒哀樂愁伴隨著日月星辰、花草樹木、蟲獸鳥禽，享受陽光、風雨、雷電、分離，書寫著厚重的歷史巨篇?；蝮@濤拍岸歷練大丈夫，或風雨兼程成就豐富人生，或云起云落識破古道熱腸，看你來我往，王侯將相，爾虞我詐，重復著前人演過的故事，我方演罷你登場。敝人以為，謂良心做人，適可而止。得勢，不可享盡榮華富貴，留一份遺憾給子孫；得勢不可作惡俱進，讓人也許是后世緣分。

人生嘗遍酸甜苦辣，識遍忠奸俠義，演繹著悲歡離合，嘆人世有滄桑，往來成古今。千古遺訓，又有誰能擺脫滔滔歷史之煙塵。

過年禮

小時候，最渴望過大年。大年就是農(nóng)歷年，正月初一這一天。要過大年了，小學生手里緊握著載滿心血和汗水、承載肯定和贊揚的嶄新的燙金獎狀，匆匆忙忙把滿是油墨味道的寒假作業(yè)塞進書包，顧不上老師的安全提醒和召喚，一路小跑回到家，向爸媽報喜，那份喜悅之情至今令人心花怒放。

對于小學生們來說，每年從這一天起，小伙伴們就徹底自由了。大家不約而同來到村子打谷子打小麥的后場，玩起捉迷藏、打雪仗，在圪梁后放風箏、追逐嬉戲，完全沒有饑餓感，通常忘記了晌午和晚上的飯。在爸媽的呼喚聲中驚慌失措各自回家，才算告一段落。

大年的味道在大人們緊張忙碌，滿含幸福和喜悅的說笑聲中越來越濃。掃陳灰、粉刷墻壁、貼年畫、寫對聯(lián)、購置年貨、磨豆腐、發(fā)面蒸饃饃、煮年糕、磨小米粉發(fā)酵攤煎餅。村子里的大街小巷被大人們打掃得干干凈凈、房前屋后的垃圾早已被清理得一塵不染。忙完了所有的活計，忙碌的人們最后才抽空找個師傅幫助理發(fā)，打扮一下自己，迎接新的一年的光臨。難怪小時候聽大人們最多的一句話“過個年忙死了”，成家之后才體會到大人們的不易。

除夕夜，令人難忘。也許是心情激動吧，心里揣摩著明天能得到幾個壓歲錢。姊妹幾個熬夜熬到凌晨，打哈欠打瞌睡就是不想入睡。小妹妹再支撐不住了，滿懷著激動喜悅的心情，躺在被子上進入夢鄉(xiāng)。

外面一團漆黑。大年初一的鞭炮聲由遠及近，閃光和爆竹爆破聲終于打破了黎明的寂靜，拉開了人間慶祝大年歡樂的序幕。我們迫不及待地穿上爸媽早已為我們準備好的新衣服，跑出門外循著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和小伙伴們熱情歡聚，小孩子激動的心情從一身嶄新的衣服上一覽無余，小孩子喜悅的情緒在相互追逐打鬧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大人們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在家請財神，出門謝山神。并且早早地做好年飯送給長輩，同時履行拜年禮，以表示晚輩對長輩的尊重。長輩要準備壓歲錢和口利饃給晚輩，祝愿晚輩新的一年再接再厲，有更大收獲。在農(nóng)村講究大年初一歡聲笑語，預示新的一年萬事順利，大吉大利。從大年初二開始，就要走親戚，一般根據(jù)親戚關(guān)系的遠近，依次上門看望。我記事起，一般帶些饃饃和煎餅成雙成對送給親戚，親戚會留下一般禮品，回贈晚輩另一半禮品，并且給晚輩小孩子數(shù)份量不等的壓歲錢。晚輩在長輩家用午餐，下午吃了第二頓飯，啟程回家。通常情況下看親戚回來的人肚子不知道饑餓。我剛成家那幾年，伙伴們傍黑看親戚回來直接到我家，開始爬坡、斗地主、猜拳行令往往一鬧就是一個通宵。兄弟們壓抑了一年的感情在過年的相聚玩耍中全部得到釋放，兒時的伙伴彼此不計較輸贏，只是玩?zhèn)€真性情，回憶起來那才叫真痛快。還有那民間正月鬧元宵，也是辛辛苦苦一代人通過過年來表達社會文明、人間歡樂的喜慶禮儀。

我們中國有句古話，“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蔽镔Y緊缺年代，蒸饃饃用的是白面摻玉米面，蒸出的饃饃來，香中帶甜。有經(jīng)驗的老人能夠從晚輩攜帶的饃饃中看出晚輩們生活得幸福還是艱辛。富足人家豐衣足食，蒸的饃饃白面多或者沒有攪玉米面，掰開的饃饃白暄暄的，入口香甜。日子艱難人家缺衣少食，蒸的饃饃白面少玉米面多，饃饃的顏色偏黑，入嘴有粗糙的感覺。老輩人是從辛酸生活中蹚過來的，知道晚輩們的不容易，看到饃饃成色有別，心里自然酸楚。但是老輩人沒有因為禮品的優(yōu)劣而看人下菜。通常情況下，老輩會留下一半的禮品，讓晚輩們帶回去另一半禮品。

我們必須承認，隨著城市化節(jié)奏加快，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禮品實現(xiàn)商品化，看著一大盒，包裝特精美，就是不實在。過年看長輩演變成了上門打一眊，過年看長輩已經(jīng)大打折扣。形式主義已經(jīng)滲透到人們看親戚的古老傳統(tǒng)中，有的晚輩僅僅是禮到人走，或者捎點禮品，敷衍了事。缺失親戚之間互相認個大小的機會，缺少感情上的真情關(guān)愛和慰問，缺失人與人間情感的互相溝通、血脈關(guān)系的更加鞏固?，F(xiàn)實發(fā)展和親情關(guān)系正在隨著一味追求經(jīng)濟發(fā)展而逐漸淡化，千年燦爛文化的根脈需要更多的民間的、通俗的、現(xiàn)代的手段去彌補、去挽救、去返璞歸真。

行文到此，我感到由衷悲傷。物質(zhì)貧窮的年代，長輩人和晚輩人心照不宣履行過年禮節(jié)，并沒有物質(zhì)上更高的要求，感情濃郁勝過醇酒。長輩們對晚輩們的默認就是最大的人與人之間支持，顯示最純潔的愛。那時候人們地位基本平等，互相尊重，心理上互相依托，精神價值的鼓勵價值連城、金不換。我想，幾千年孝文化并沒有因為戰(zhàn)爭、貧窮、人口遷移、身份地位變化，人類繁衍而消失，物質(zhì)富裕了，親情和感情反而淡化了？這不是我們的追求，難怪常聽人說，現(xiàn)在過年真沒意思。這意思中包含著多少回憶過去過年的情感啊。

物質(zhì)生活的富足一定程度滿足人們生活需要，提升人們生活質(zhì)量，人類尊嚴也得到根本提升，這是社會進步的基本表現(xiàn)。感情和親情不是金錢和物質(zhì)或者榮華富貴所能換來的，事實證明，人的感情不是用金錢來衡量的。人間大愛在這禮尚往來中延續(xù)著親情煙火、延續(xù)著人間大愛、延續(xù)著民族精華。

禮尚往來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美德，民間文化傳統(tǒng)根深蒂固。但愿社會發(fā)展和傳統(tǒng)美德比翼齊飛，道德和精神力量是社會富足的根本之所在。強大的炮火可以摧毀一座座高大的城墻、一座座鋼鐵鑄就的巨城，打不斷人類繁衍、延續(xù)的血肉脈搏。

民族文化才是人間過大年深深根植于中華大地的最豐厚的禮儀。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