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子:專欄作者,編輯,編劇。妄圖建造生活的秩序與美。
年輕人并不太懂,鄉(xiāng)愁是什么。
我們的每一步都是在既定的軌跡下滑行:大學、工作,離開家去另一個城市,或者出國,或者是干脆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城市。
之后,還是生活。
我們都來不及想家。即便是有這樣一瞬的念頭,也會被淹沒在新鮮的生活里,很難被抓住。
我也很少想家。
喜歡旅行、喜歡自由、喜歡看藝術(shù)展、喜歡戲劇、喜歡咖啡、喜歡紅酒、喜歡外國文學、喜歡張受玲那種上海女子的冷峻凌厲、喜歡熱帶島嶼……竭盡全力想飛、想跑、想征服世界。
可是我會常常想起童年。
想起爺爺家的小院子,想起那幾棵葡萄樹,想起那場獅子座流星雨,想起傍晚天邊鋪下來的晚霞,以及吃過晚飯和弟弟在媽媽身邊一左一右依偎著散步的場景。
我和一個朋友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她說她也一樣。
她總想回山東看看,盡管她知道她小時候的那個院子早就不見了,家人們也在十幾年前就搬了出來。但她就是想回去,就是想看看,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看什么。
吹吹那里的風嗎?還是回憶一下一生里最快樂的時光?
好像都不是。
我們沉默了好久。
直到這今年,開始接觸“鄉(xiāng)村改造”的項目,我忽然像一顆心“撲通”一聲落地。
盡管這些項目里,沒有我的家鄉(xiāng),盡管我和村民不熟悉,盡管這些小小的村落有的已經(jīng)是半城鎮(zhèn)化模樣……
雙腳踩進土地的時候,踏實和安心,就從心底升起來。
我說不清有多受那種半夜回到錦江木屋村,看見黑乎乎的小藏獒靜靜趴在村口等我的喜悅;也說不清清晨起床,聽見嘰嘰喳喳的鳥鳴和大娘們閑聊的幸福。
這里雖然不是我的家鄉(xiāng),卻是更為廣闊的吉林大地。
它是長白山下最后的木屋,是滿族文化的集中傳承地,它的木瓦、木墻、木結(jié)構(gòu)、木煙囪,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文化遺產(chǎn)。
文化需要證據(jù),我怕它消逝在這片土地上。
那種“一旦它消失就只能在書里看見它”的惶恐和敬畏,時常占領我的心。
在這里,不得不提到一個老人——曹保明老師。
他是這個村子的恩人,是他的努力,才讓這個默默無聞的落后小村莊,被看見、被保護、被稱作文物。
他是吉林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搶救保護申報委員會專家組組長,他帶領專家們成功地申報了吉林省27項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190項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1項世界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
他們竭盡全力打撈上來的文化遺珠,值得被看見,被傳承,被年輕人一代一代地深愛。
他說:“選擇我們自己的那座山——長白山;選擇我們自己的那條江——松花江;選擇我們自己的故事——吉林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p>
文化實實在在,要沉下心看見它。
潔凈,碧綠,水聲潺潺。
山上的野胡桃樹,大爺種的榛子,森林里咕嘟咕嘟冒泡的茶壺。
我感覺到一種巨大的、深沉的鄉(xiāng)愁,包圍了我。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