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萱
南唐宮廷聚集了一群技藝高超、各有所長的杰出畫家,其中,周文矩以描繪宮廷女性生活而出名,其代表作是《重屏會棋圖》,巧妙地將男性與女性的空間關系通過特殊的表現方式呈現出來。本文以《重屏會棋圖》為例,重點分析其中的空間關系。
一、內部空間與外部空間
《重屏會棋圖》描繪的是南唐中主李璟與其弟對弈的情景,畫面中有5個男性,其中有1個童子在旁邊侍候。全圖的中心人物是戴黑色高帽的長髯士人,這與其他人截然不同的裝束明顯暗示出他作為男主人的中心地位。
人物的背后有一個大屏風,展現了內宅生活場景:一個長髯人物正準備就寢,他倚靠在床榻上,由4個女子服侍,其中,2個女子在整理床鋪,1個女子抱過來一床被子,還有1個女子則站在一旁聽候吩咐。
《重屏會棋圖》描繪了一個貴族男性的兩種生活——即在外部男性所處空間和家內女性所處空間的不同形象與活動。這兩種生活由屏風所分隔,屏風前是廳堂場景,屏風后是臥室場景。值得注意的是,兩個空間的位置與人數相互對應,使人產生視覺上的錯亂。
男性與女性分別占據了畫面的外部和內部空間,周文矩把畫面中心放在男性世界中,將屏風前的廳堂場景描繪成現實生活的一部分。他采用了唐代以前的另一種模式,在一個相對獨立的內部空間中描繪女性形象,內部空間中的女性是私密的,是臆想出來的、不切實際的,經常在繪畫中處于旁側的位置。周文矩在《重屏會棋圖》中所表現的外部空間與內部空間是層疊的進深畫面,由內外空間營造視覺效果。
二、《重屏會棋圖》中人物與空間的意義
從《重屏會棋圖》的內容得知,重屏的寓意不在于下棋的場景,而在于下棋背后的隱喻。它所描繪的恬淡舒適的場景,其實反映了南唐一步步走向滅國深淵的可悲事實。
五代十國時期,社會動蕩,幼子年少,其兄弟實力雄厚,對皇位虎視眈眈。李璟雖身居皇位,但國家內憂外患,埋下了巨大的隱患。
《重屏會棋圖》以屏風將男性空間與女性空間割裂,屏風前的博弈象征著男人在外廝殺的外部空間,屏風后的休憩象征著古代女子主內的內部空間。畫中廳堂的主人與臥房內的男人是同一人,廳堂中的男人筆直端坐著,目光炯炯,畫家以下棋這種娛樂活動展現男主人的腦力博弈,棋盤如同戰(zhàn)場。臥房內則換了一副樣子,男主人除了慵懶地躺在床上,由身邊服侍的人伺候,什么也不用做,與廳堂中的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其無事可做、隨遇而安預示著不思上進、國家腐敗,同時又從側面反映出作者刻意營造的舒適、夢幻的空間,仿佛是自身所追求的安逸世界。
畫面中的女性空間不是單一的、孤立的,它是一個整體。畫面中的女子各有不同的形體動作,有的整理床鋪,有的抱過來一床被子,還有的在男主人身邊聽候吩咐,女子的忙碌與男子的松懈、懶散形成鮮明對比,這也與當時女性地位身份有關。但畫家并沒有避諱這樣的私人空間,反而通過屏風創(chuàng)造了一個仿佛是真實的世界,屏風給觀者傳達出一種強烈的虛幻感。
三、《重屏會棋圖》中的空間設置
屏風不僅是古人最常用的家具還是傳統家具的組成部分,歷史由來已久。屏風一般陳設于室內的顯著位置,起到分隔、美化、擋風、協調等作用。它與古典家具相互輝映、相得益彰、渾然一體,成為中式家居裝飾不可分割的整體,而呈現出一種和諧之美、寧靜之美。
《重屏會棋圖》最新穎的地方在于借屏風這個媒介創(chuàng)造了兩個空間,屏風與幾案圍成一個三角區(qū)域,使畫面更加穩(wěn)定,觀者的目光被聚焦到中心,側面烘托出男主人的身份地位。后面的屏風形成一種透視,屏風上的所有物體都縮小了,整幅畫給人一種延續(xù)的空間感。周文矩創(chuàng)造出立體的空間環(huán)境,使觀者的目光仿佛可以穿透屏風一窺到底。圖中屏風所描繪的是臥室,這種休息的地方一般是隱晦的、低調的,但是畫家以獨特的手法,將其以平行的側面視角來表現,展現了畫家別出新意的想法和突破常規(guī)的思維。
周文矩的另一個作品《合樂仕女圖》同樣也繪制了屏風,前面是樂師們與仕女,有的在撫琴、有的在看書、有的三人聚在一起手拿各自的樂器像是在商量著些什么,身后的巨大屏風立在身后,可以看到畫面中一部分書和衣服被屏風所遮擋,猜想屏風后應該是樂師們歇息的地方,巨大的屏風使畫面隔絕出兩個空間,后面的空間令人產生遐想。
周文矩巧妙地運用屏風,使觀者相信畫中屏風里的場景是現實世界的一部分,是真實發(fā)生的,這就是所謂的錯覺。震撼人心的作品不但需要畫家具有扎實嚴謹的功力,還需要有生動的錯覺?!吨仄習鍒D》更貼近生活,畫中畫讓觀者欣然接受畫家想表達的東西,相信屏風前與屏風后的人都是真實的。
《重屏會棋圖》利用屏風使畫面空間層次變得豐富、有立體感,在所畫屏風上又繪有一幅山水立屏,從而創(chuàng)造了第三空間——園林。五代十國以后,園林空間越來越多地被添加到文人士大夫的繪畫創(chuàng)作中,它代表的是一種精神世界和理想中
的生活。
四、《重屏會棋圖》中性別空間的轉化
男性空間與女性空間有諸多不同。女性空間包含人物、器物等元素,它是一個空間整體,是以山水、花鳥、建筑、光線、周圍的人物及活動場所營造出來的世界,它不是廣義上的單獨圖像或廣義上的畫科,而是特定的空間構成。
春秋戰(zhàn)國時期,隨著女媧、西王母及洛神形象的出現,女性形象由政治和道德象征轉化為浪漫愛情的對象,相對的女性空間開始走向活躍。北魏時期,產生了對稱性性別空間。
唐代,美女屏風的出現以及女性形象逐漸進入高等藝術使得女性空間開始走向獨立。作為獨幅畫的創(chuàng)作概念和表現對象,張萱、周昉二人有著重要的貢獻。
五代時期,周文矩、顧閎中不僅繼承了張萱、周昉的人物畫風格,還進行了改進?!吨仄習鍒D》中的女性形象弱化,男性空間增大,男性空間和女性空間中都出現了同一個男性人物。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用了一種窺探式的角度來加強男性在空間中的主導性,畫卷的第一個場景中,所有人將目光聚焦到一名彈琵琶的女子身上,她小心翼翼地彈奏樂曲。總的來說,五代時期,繪畫中的女性空間越來越從屬于男性空間。
明清時期,女性畫家相繼出現,試圖突破男性所主導的空間,在表現與自我表現中尋找契機?!妒廊藞D》《簪花仕女圖》所呈現的是清宮畫家對透視法更熟練地運用以及統治者的審美特征,女性空間的發(fā)展更具虛幻性。仕女畫與美人畫在明清時期的現實社會生活中廣泛存在,唐寅、陳洪綬、仇英等知名畫家在女性空間繪畫這一領域作出了重要貢獻,但少有研究者將它們放在同一個角度來研究,常常孤立地討論并且低估了它們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和社會功能中的復雜性。
五、結語
一幅好的作品經得起時間的考驗與歲月的洗禮,穿越歷史的長河,回過頭來再細細品畫中的意味,又會是另一種體驗。本文所研究的《重屏會棋圖》聚焦在一個畫面中的不同空間,賦予畫作新的內涵,運用了不同于西方繪畫中的焦點透視法,將女性形象依附于男性空間,創(chuàng)作手法具有新意,值得人們深入研究。
(寧夏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