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專用性強弱看漢語名量結(jié)構(gòu)的搭配規(guī)律

李仁珠

摘? 要：從量詞專用性的視角，對名量詞各小類的組合能力及相關(guān)規(guī)律進行了總結(jié)。研究發(fā)現(xiàn)，不同的量詞在專用性的程度上存在著一定差異。這種專用性差異首先是與名量詞間的語義聯(lián)系緊密度有關(guān)，其次是與量詞組合對象之間的語義聯(lián)系緊密度有關(guān)。同時，利用MI值對量詞與其搭配的名詞之間的相互關(guān)聯(lián)程度進行了探究。MI值的差異表明了“專用性強類”和“專用性弱類”兩類名量詞搭配強度的不同。

關(guān)鍵詞：名量結(jié)構(gòu);語義聯(lián)系;搭配規(guī)律;專用性程度;MI值

量詞的基本功能是計量，但基于其本身的附屬性語義特征，量詞又成為對名詞進行語義分類的一種形式，量詞對名詞的分類主要體現(xiàn)在兩者語義上的共性特征和句法上的組合表現(xiàn)[1]（P53）。一旦量詞和名詞建立了搭配關(guān)系，就意味著它們在語義上緊密相關(guān)、在結(jié)構(gòu)上緊密相聯(lián)。名詞依托量詞會得到區(qū)別性特征，并通過選擇性組合凸顯其語義。

近年來的研究顯示，名量詞和名詞的分類可以相互參考。前者可以作為凸顯名詞特征的手段，名量詞與其相關(guān)名詞之間存在某種語義聯(lián)系。雖然這類聯(lián)系有疏密之分，但總體而言，兩者必須符合“語義一致性”原則才能建立關(guān)系。此前的研究已從不同角度對名量詞進行了分類。如從表量的角度，將其分為“個體、集合、部分”三類[2];從語義搭配的角度，將其分為“外形特征類、非外形特征類、附容處所類”三類[3];根據(jù)名詞和量詞搭配的理據(jù)性，可以將其分為“習(xí)俗性量詞、理據(jù)性量詞”兩類[4]等。本文則試圖從量詞專用性的強弱角度，來探究不同量詞與名詞的組合及其內(nèi)在的規(guī)律。

一、以量詞專用性為標(biāo)準(zhǔn)的分類

各類量詞與名詞的組合能力不一，有些搭配對象非常有限，具有較強的專用性;有些則可以與多種名詞搭配，專用性較弱。邵敬敏曾從可組合名詞的語義類別角度，對量詞的語義組合功能進行分析，并提出以下三種分類：1.專用型：即只適用于某一種特定對象，如“盞、艘、尾”;2.合用型：即可適用于兩種以上對象，如“群、家”;3.通用型：即較普遍適用于若干種對象，如“個、種、類”[3]（P39-40）。從邵敬敏的分類可知，在名量詞內(nèi)部存在著專用性強度的差異。專用型名量詞的專用性最強，合用型次之，通用型的專用性最弱。不過，這種按照計量對象數(shù)量進行分類的方式，則無法區(qū)別個體量詞、部分量詞、容器量詞等已有的名量詞分類。如合用型量詞包括了個體量詞（如“根、張”）、部分量詞（如“節(jié)、段”）、容器量詞（如“碗、袋”）等。

本文嘗試以名量詞與名詞之間語義聯(lián)系的緊密程度為標(biāo)準(zhǔn)，將其分為專用性強類名量詞和專用性弱類名量詞兩大類。并在已有名量詞分類的基礎(chǔ)上，以與量詞搭配的不同名詞之間的語義特征為標(biāo)準(zhǔn)，將五類名量詞分別歸入上述兩大類中：（一）專用性強類：個體量詞、部分量詞;（二）專用性弱類：容器量詞、集合量詞、種類量詞。這種分類方式既能保證名量詞小類本身的特征，又能夠體現(xiàn)它們在與名詞組合方式上的不同。

具體而言，名量詞與名詞之間的語義聯(lián)系緊密指的是量詞和名詞之間存在共同特征;相反，聯(lián)系松散指的是量詞的語義不是直接指向名詞事物本身。比如，通常表示個體事物的量詞具有嚴格的語義分類功能[5]（P60）。個體量詞往往有一類或幾類比較固定的名詞與其搭配，同時，與其搭配的名詞事物之間存在著相似的特點。因此，從這一分類角度來看，個體量詞屬于專用性強類名量詞。根據(jù)董秀芳的研究，集合量詞、容器量詞均具有比較明顯的度量功能，作者指出，這與度量量詞的精確度量不同，而是一種比較模糊的度量[6]（P21）。這些量詞與其后置搭配名詞之間的選擇限制相對來說比較寬松，名量組合的重點在于表量，對名詞類別的制約作用不大，因此，其搭配對象比較寬泛，屬于專用性弱類量詞。因此，本文認為，名量詞的專用性可以按照一定的等級進行排序，具體如圖1所示：

二、名量詞與名詞的組合方式

（一）專用性強類名量詞

漢語的個體量詞數(shù)量眾多，各自所具有的語義特征比較具體，并且可以表示事物的某種類別或者性質(zhì)。一般而言，個體量詞具有相對具體的語義特征，因此，若要表述具體的單位，往往用個體量詞來計量。通常情況下，名量搭配中的名詞對量詞的選擇具有制約作用，不過，由于個體量詞的語義特征具體、明確，所以能夠反過來對名詞起到制約作用，同時，還可以凸顯與之搭配的各個名詞之間的共同特征。就此而言，在名量詞的各個次類中，個體量詞的專用性程度要高于其他量詞。

個體量詞的組合對象比較固定，所能搭配的名詞有限。對于個體量詞“棵”而言，其搭配對象僅限于花草樹木。例如：

（1）一棵柳樹|一棵橡樹|一棵小草|一棵白菜|一棵仙人掌

我們可以從兩種途徑去分析專用性強類名量詞“棵”和名詞的搭配情況。首先，通過對BCC語料庫的檢索，可以發(fā)現(xiàn)，“棵”作為量詞的用例有近五百條，與“棵”搭配的名詞之間均具有共同點。在我們見到的語料中，沒有一例不是花草樹木。其次，還可以從名詞角度出發(fā)，來分析量詞選擇的情況以及優(yōu)先選擇現(xiàn)象。比如，當(dāng)“松樹”和“小草”這些名詞有幾個量詞可供選擇時，它們的第一選擇一般是“棵”。具體情況如表1、表2所示：

從表1和表2可以看出，“松樹”“小草”與哪個量詞經(jīng)常在一起組合使用，就大致能夠確定專用性強類名量詞與名詞的搭配存在什么樣的選擇傾向。

通過組合對象之間的語義特征聯(lián)系，可以知道量詞和名詞搭配的選擇關(guān)系。雖然個體量詞也能搭配多個名詞，但是兩者之間的選擇關(guān)系決非任意。這也就意味著量詞的組合對象之間存在相同或相近的語義特征。就“根”而言，其本義為“樹根”，能用來修飾“稻草”和“大蔥”等長條狀植物。這時，與之搭配的名詞基本具有[+長條形]、[+圓柱形]與[+根須]等語義特征。不過，它并不專指植物，亦可用于“針”和“木頭”等其他條狀物體。這時，它的主要搭配規(guī)則以[+長條形]這一形狀特征為主，往往還呈現(xiàn)出[+堅硬]的特征。換言之，“根”在這些語義上制約與其搭配的名詞，二者具有相應(yīng)的共同屬性特征。其制約作用越明顯，二者聯(lián)系就越緊密。就此來說，量詞的語義特征可以作為名詞歸類的依據(jù)?？傊?，個體量詞所具有的相對比較具體的語義特征，如硬度和形狀等，使得它對名詞的選擇、限制表現(xiàn)得較為明確。

部分量詞主要用于計量從整體中分離出來的部分，據(jù)此可將它與其他量詞區(qū)分開來。部分量詞的用法接近個體量詞，但它要求與之搭配的名詞對象的狀態(tài)符合[+成段]或[+相連]等特征。以部分量詞“段”為例，其計量的事物分段比較自然，形態(tài)較為整齊，通常是條狀的，即含有以長條狀物體為背景的意象[7]。例如：

（2）一段木頭|一段樹枝|一段鋼管|一段公路|一段鰻魚

“段”表示的“成段”概念比較寬泛，還有一些無形的抽象概念的名詞，也可以借用“段”來表達“部分”的意思。這時，它更加強調(diào)從起點到終點的過程，具有在時間上的跨度[8]（P53）。例如：

（3）一段時間|一段文章|一段歷史|一段日子

從“段”的組合對象來看，似乎與個體量詞無異，但是部分量詞后面的名詞所表示的具體對象，基本上都隱含著“整體中之一部分”的意思?！岸巍庇糜谟嬃靠梢詳嚅_的事物，即在人的意識中把所計量的事物作為某個整體中的一部分來對待。相比之下，個體量詞是以事物的天然個體為計量單位的。與“段、節(jié)”等部分量詞組合的名詞不限于某一類，在名量組合中對名詞的限制沒有個體量詞那么明顯，但是仍具有一定的限制作用。部分量詞所指的名詞合乎“[+成段]”這一條件才能與之搭配。而且，這類量詞表示的都是相對于整體而言的部分，如例（2）中的“一段木頭”，是指相對于整根木頭而言的一部分;“一段鰻魚”是指相對于整條鰻魚而言的一部分。

同時，有些部分量詞除了要求所指對象具有“整體中的一部分”的意思以外，在外形特征上還有一定的要求。以量詞“節(jié)”為例，與它組合的具體事物一般都為節(jié)狀，如“一節(jié)竹子”和“兩節(jié)車廂”等。這是“節(jié)”與“段”“截”的區(qū)別之處，用“節(jié)”修飾名詞可以強調(diào)節(jié)狀的外形特征。仍以量詞“段”為例，與之組合的具體事物往往是以平行切割的方式切成的直條形小段。例如：

（4）兩段蠟燭|一段木頭|一段蘿卜

可見，“段”對形狀是有一定的限制的。而我們一般不會說：

（5）*一段豆|*一段蛋糕|*一段橘子

從部分量詞與名詞的關(guān)系以及組合規(guī)律來看，兩者的選擇組合總是集中于“整體中的一部分”。同時，就每一個部分量詞與名詞的組合而言，又分別具有不同的制約因素。不過，部分量詞和與之組合的名詞之間的選擇關(guān)系沒有個體量詞那么明確。也就是說，其組合對象之間的關(guān)系沒有個體量詞那么系統(tǒng)。根據(jù)上述分析，專用性強類名量詞與名詞搭配的特點以及與其組合的名詞之間的聯(lián)系可如圖2所示：

從圖2可以看出，專用性強類名量詞與名詞的共現(xiàn)是基于共同的語義特征的，量詞的專用性甚至可以強到只能與某一類特定的名詞組合，如圖2A所示?？梢哉f，這時的量詞能集中表示名詞的類別。同時，專用性強類名量詞之間也存在一定的等級序列，即有些量詞可以與兩類或三類不同名詞組合，如圖2B所示。這類量詞主要對所搭配名詞從相似或者相關(guān)的特征上進行概括，不同成員彼此之間存在一些語義差異，但是從那些相關(guān)的語義特征上可以找到其中的共有屬性。并且基于這一共有屬性，不同的組合成員自成一個系統(tǒng)。

（二）專用性弱類名量詞

按照本文對名量詞專用性強弱的定義，容器量詞、集合量詞、種類量詞可以歸入專用性弱類名量詞。因為它們與名詞之間的選擇搭配關(guān)系沒有那么緊密，也就是說，量詞、名詞在互相選擇時并沒有太多的限制，這三類量詞的組合能力比較強，就是語義限制寬松的表現(xiàn)。其中，容器量詞、集合量詞都是一種表量的手段，與名詞的組合主要建立在表量這一語義基礎(chǔ)上，因此，通過考察它們的名量搭配規(guī)律難以概括名詞的類別。但名詞在量詞的語義特征上也有一定的制約。就容器量詞而言，它和與之搭配的名詞是包容和被包容的關(guān)系，兩者的選擇搭配在[+可容]這一特征上受到一定的限制。同時，以此為基礎(chǔ)，可以大致劃定一個容器量詞的組合范圍。

在漢語中，容器量詞為數(shù)眾多。表容器的名詞極易轉(zhuǎn)化為量詞，再由此類推，可聚積事物的某處所也可轉(zhuǎn)化為量詞[9]（P35-36）。容器量詞的語義特征一般都是容器名詞的用途特征，名詞需要合乎大小或材質(zhì)等相應(yīng)的要求才能與之共現(xiàn)。和個體量詞的選擇搭配基于一些共同特征的構(gòu)建不同，容器量詞的名量組合只能在[+可容]特征的制約下進行相互選擇。具體來說，個體量詞與其組合的名詞之間存在的共同特征是它們原本就有的，它們也是依靠這一特征來建立關(guān)系的，因此，它們的搭配相對比較固定;而容器和名詞的組合是出于某種目的，即需要用容器來盛裝而組合，兩者之間并不存在天然的關(guān)系，搭配相對比較自由。漢語中，容器量詞的名量搭配都是既受[+可容]特征的制約，也受世之常理的制約。周芍曾指出，所有容器都有一定的容量，名詞事物只有小于或者等于其容量才能被容納，這樣才能構(gòu)成“容器——被容物”的邏輯關(guān)系[9]（P66）。例如：

（6）*一盒椅子|*一籠書柜|*一包汽車|*一桶床

例（6）中，由于容器和被容物的關(guān)系不符合[+可容]的組合條件，“椅子、書柜、汽車、床”這些被容物大于其容量，因此，均不成立。不過，這是從詞語搭配層面上來說的。在實際運用中，如果是玩具汽車、微型桌子，那么“一包汽車”和“一袋桌子”等搭配也是成立的。再如：

（7）？一杯鼠標(biāo)|？一碗精華素|？一碟皮鞋|？一盤電腦

從[+可容]的角度來看，例（7）的搭配合乎語義條件，但是這樣的組合卻和社會生活習(xí)慣相悖，因此，通常不會出現(xiàn)。周芍曾指出，“‘一瓶飯這樣的搭配，雖然從語法和語義上都可以成立，但卻通常不會出現(xiàn)，正是因為它違反了日常生活中人們的習(xí)慣”[9]（P68）。由此可見，容器量詞的搭配存在一定的選擇傾向。正是由于這些選擇傾向的存在，不同的量詞在專用性的程度上就形成了一定差異，相對而言，集合量詞、種類量詞在選擇名詞上更具有開放性，因而這兩類量詞的專用性程度是低于容器量詞的。

前人對集合量詞曾進行了多次界定，宗守云將集合量詞的定義歸納如下：“集合量詞是將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同類事物作為一個整體來表達的、與個體量詞相對、與度量量詞有別的物量詞”[10]（P47）?？梢姡狭吭~表示的不是名詞的一些語義特征，而是提示所指名詞的數(shù)量較多。也就是說，集合量詞不是用來表示名詞事物的客觀事實的計量單位。集合量詞和名詞的組合指向的是集合的整體，通常情況下，它對與之組合的名詞本身并沒有特定的要求，這就使得集合量詞具備較強的組合能力。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很難找出集合量詞的組合對象之間的交集。

集合量詞的名量搭配接近容器量詞，集合量詞與名詞的選擇搭配基于是否符合相應(yīng)的條件。我們認為，這一條件往往就是量詞的語義性質(zhì)，個體名詞在集合量詞的限定下可以表達“不止一個”的整體意義。根據(jù)集合量詞所帶的“數(shù)量”意義是否固定，可以將其分為兩大類：“定量”和“約量”。在漢語中，“定量”集合量詞（如“雙”和“對”等）本身就包含數(shù)量，它們表示的事物都是由兩個個體組成的一個整體。一般情況下，與之組合的名詞總是成雙或成對地使用，即唯有兩者共存時才能發(fā)揮作用。例如：

（8）一雙鞋子|一雙筷子|一雙眼睛|一對夫婦|一對戀人

需要指出的是，與“對”組合的有些名詞，單獨一個也能發(fā)揮作用，其聯(lián)系是后天的或人為的，如“一對戀人”和“一對鴛鴦”。由此可見，“定量”集合量詞要求與之組合的對象一定要是離散的兩個個體，而且能夠成雙成對使用，符合這些條件的名詞就可與之搭配。因此，“*一對水”“*一對錢”“*一對銀行”這些搭配，均不能成立。還有一些比較特殊的“定量”集合量詞，比如：

（9）a.打——12個構(gòu)成的一組

b.令——印刷用的原張平版紙，500張為一令

c.刀——100張紙為一刀

這些量詞自身所帶的數(shù)量明確，但卻不是只要名詞數(shù)量達到要求就可以隨意搭配的。這類“定量”集合量詞的使用范圍相當(dāng)有限，搭配對象比較固定，作為量詞使用的出現(xiàn)頻率不高。總之，表示其他數(shù)量的“定量”集合量詞，即表示數(shù)量為“2”以外的量詞，與典型的集合量詞在細節(jié)上略有不同。

在漢語中，“約量”集合量詞的使用范圍較寬，組合能力較強，但是它和名詞的組合在語義上也有一定的限制，影響集合量詞的名量組合的制約因素主要是在于集合量詞的語義特征。具體來說，由于量詞的語義不同，與其組合的名詞就會受到在集合方式、集合形態(tài)上的限制;同時，在這些制約下，它們可以建構(gòu)一個大致的組合系統(tǒng)。比如，“排”在集合形態(tài)上往往呈行列狀排列;再如，“卷”通常用于成卷的事物。此外，有些集合量詞的選擇搭配在集合方式上也具有一定的限制。就串狀量詞“掛”而言，它所表示的集合一般都是具有有序性的。例如：

（10）一掛珠子|一掛鞭炮|一掛鏈子

類似的量詞還有“批”和“疊”等，由它們組成的集合表現(xiàn)為時間上或組織上的有序性。而“堆”和“叢”等量詞卻相反，這些量詞一般用于無序集合的事物，如“一堆衣服”“一叢小草”，這些組合往往強調(diào)所指事物的無序聚集。

通過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集合量詞主要是依靠自身的一些語義特征，在與之搭配的名詞之間建立聯(lián)系。同時，影響選擇搭配的集合量詞的語義不是直接指向名詞事物本身，而是指向由若干個個體組成的一個整體。由此可知，集合量詞的名量組合是在數(shù)量因素以及一些集合條件的制約下進行相互選擇，這和容器量詞的名量組合一樣，名詞合乎相應(yīng)的要求就可與之共現(xiàn)。集合量詞的選擇搭配有時也和名詞自身的情況有關(guān)，但這也主要是出于特定集合條件的需要，因此，集合量詞的組合對象之間的聯(lián)系較為疏松。根據(jù)上述分析，專用性弱類名量詞與名詞的搭配情形可如圖3所示：

專用性弱類名量詞與名詞的組合通常是建立在量詞語義的限制上的，而且這類量詞重在表量，因此，量詞的語義對名量搭配的制約作用較弱。正是因為如此，這類量詞計量的名詞之間的聯(lián)系便沒有那么緊密。雖然都應(yīng)符合量詞所要求的某些相應(yīng)條件，但這并不一定涉及名詞事物自身的性質(zhì)，同時，也不一定是組合名詞之間的共性特征。比如，集合量詞“捆”表示捆在一起的事物，可與“柴火”“衣物”“報紙”等事物相搭配。這些名詞事物的集合整體都可以被捆綁在一起，符合“捆”的選擇要求，但從名詞自身的特征來看，這三者之間并沒有直接的聯(lián)系，它們只是在能夠被捆起來上相似。又如，容器量詞“碗”在[+可容]這一特征的制約下，可與“湯”和“飯”相搭配，這兩者都符合“碗”的選擇要求，同時，也符合人們的生活習(xí)慣，不過，這一相應(yīng)的特征并不是兩個組合對象之間的共性特征。相比之下，專用性強類名量詞——比如個體量詞的語義通常指向名詞事物的某個凸顯特征，因此，量詞的語義特征對于名量搭配的制約便比較明顯。

從這一分類方式來看，種類量詞也屬于專用性弱類名量詞，只不過它是比較特殊的。王漢衛(wèi)指出，“在名量詞中有一個很特別的小類，它們既不屬于表數(shù)量詞，也不屬于表量量詞”[11]（P114）。他將種類量詞作為一個單獨的小類對待。一般情況下，種類量詞本身含有“數(shù)量”的意思，如在“一種動物”和“一種水果”中，它所表示的“動物”和“水果”都是不止一個。不過，有些種類量詞也可以表示個體含義，像“樣”在大多情況下均表示個體含義[12]（P9）。例如：

（11）你明日給咱做一樣菜，把豆腐跟肉熬成一鍋。（陳忠實《白鹿原》）

（12）坐進車子里時，我發(fā)現(xiàn)忘了一樣?xùn)|西。（東野圭吾《黑笑小說》）

（13）他不僅沒有罵你，而且還給你帶回了一樣禮物。（格非《江南三部曲》）

例（11）～例（13）中的“樣”，均表示個體，可以用“個”替換，替換后意義不變。

需要指出的是，種類量詞和集合量詞在名量詞內(nèi)部的地位是不同的，但是從量、名詞組合的規(guī)律來看，兩者卻是基本相同的。它們均是在量詞語義的制約下，與名詞建立聯(lián)系。種類量詞的組合能力很強，它與名詞之間的制約作用不強，因此，與之搭配的各個名詞之間沒有直接的聯(lián)系。只要名詞所代表的事物可以分出不同的類別來，不單只有唯一一種形式，它就有條件與表示種類差別的種類量詞匹配[13]（P18）。

三、名量詞與名詞組合的定量分析

這里，我們主要是通過定量分析的方法（即MI值），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明兩類不同的量詞在與名詞搭配時，的確存在強弱不同的情況。MI是信息理論中互信息（Mutual Information）的縮寫，它是一種特征相關(guān)性判別準(zhǔn)則，MI值則是一個統(tǒng)計量。MI值表示的是互相共現(xiàn)的兩個詞中，一個詞對另一個詞的影響程度或者說一個詞在語料庫中出現(xiàn)的頻數(shù)所能提供的關(guān)于另一個詞出現(xiàn)的概率信息[14]（P76）。因此，MI值表示的是詞語間的搭配強度。它最初只是用來測量兩個概念之間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程度（Association Ratio），現(xiàn)在也用來測量動詞與賓語、形容詞與中心詞、動詞與小品詞、合成名詞等之間的相互關(guān)聯(lián)程度[15]（P6）。MI值的計算公式如下：

在該公式中，中心詞為“x”、搭配詞為“y”，F(xiàn)（x）、F（y）分別表示詞項x、y在語料庫中獨自出現(xiàn)的頻數(shù)，F(xiàn)（x，y）表示詞項x和y在語料庫中的共現(xiàn)頻數(shù)，N表示語料庫的總詞次數(shù)[16]（P26）。

下面，我們將基于BCC語料庫，從定量的角度，利用MI值對漢語中的專用性強類和弱類名量詞與其所搭配名詞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程度進行計算分析。然后，根據(jù)MI值的高低，考察專用性強類名量詞和專用性弱類名量詞與搭配名詞間的語義關(guān)聯(lián)程度之差異。

（一）專用性強類名量詞與所搭配名詞間的MI值

本文選取了“根”“條”“顆”“張”“段”作為漢語專用性強類名量詞的樣本。具體操作步驟如下：首先，分別統(tǒng)計出“根”“條”“顆”“張”“段”用作量詞時，與之共現(xiàn)頻次最高的五個名詞;接著，根據(jù)以上公式，計算出“根”“條”“顆”“張”“段”與其搭配名詞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程度;最后，按照MI值從大到小排序，只顯示前五位。

MI值可以表現(xiàn)共現(xiàn)詞間的相互吸引程度，基于語料庫的詞語搭配研究中，通常把MI值等于或大于3的詞作為顯著搭配詞[17]（P71）。從表3可以看出，“根”作為專用性強類名量詞，與之搭配的高頻名詞，如“弦”“頭發(fā)”“針”等擁有較高的MI值，同時，其組合的對象之間有著形狀上的聯(lián)系。強專用性的量詞對所搭配名詞的語義選擇表現(xiàn)出一定的傾向性，也就是說，對其搭配名詞的約束程度較強，存在選擇傾向現(xiàn)象。再如：

從表4可以看出，量詞“條”和與之搭配的名詞具有較高的MI值，同時，與其組合的“路”和“街”等名詞之間也有著明顯的語義聯(lián)系。這說明專用性強的“條”在對名詞的選擇上表現(xiàn)出一定的傾向。

從表5可以看出，量詞“顆”和與之共現(xiàn)的名詞具有較高的MI值，同時，與其組合的“明珠”和“子彈”等名詞之間也有著明顯的形狀上的聯(lián)系。這說明專用性強的“顆”在對名詞的選擇上表現(xiàn)出一定的傾向。

就量詞“張”與名詞的搭配關(guān)系而言，量詞的組合對象之間在語義特征上具有相似點，如共有[+平面]特征。同時，與之選擇關(guān)聯(lián)程度較大的有“照片”和“床”等名詞，當(dāng)這些名詞有數(shù)個量詞可供選擇時，很可能“張”也是第一選擇。

就量詞“段”與名詞的組合而言，它用于具象的長條形東西分成的若干部分，符合這一語義特征的許多名詞都可以與之組合，如“木頭、繩子、時間、事情、文章”等。郭先珍的《現(xiàn)代漢語量詞用法詞典》將它解釋為：“1.計量條狀物截斷的部分;2.計量空間或時間的距離;3.計量事物的部分;4.計量語言、文辭的一部分;5.計量圍棋手的等級、段位”[18]（P38-39）。

可見，“段”所選擇的名詞之間符合從空間發(fā)展到時間的一般的范疇擴展規(guī)律，而且空間物成段和時間物成段具有性質(zhì)上的相似性。我們對“段”與名詞的搭配情況進行了統(tǒng)計，計算顯示，在我們收集到的語料中，與之共現(xiàn)頻率高的名詞“話、時間、歷史”等，都是抽象性的，且多與時間有關(guān)。

根據(jù)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上述五個強專用性的名量詞與其搭配的名詞，均具有較高的MI值，說明它們與所組合的名詞之間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同時，在強專用性量詞的搭配名詞中，有些名詞雖然不屬于同一種類，如表6中“張”的搭配名詞有“照片、床、紙”等，但在這些名詞之間存在一定的語義聯(lián)系。據(jù)此，我們可以認為，強專用性的名量詞與名詞之間存在相互制約的關(guān)系。

（二）專用性弱類名量詞與所搭配名詞間的MI值

下面，我們基于BCC語料庫，通過MI值加以補充說明專用性弱類量詞與名詞的搭配關(guān)系。鄧耀臣指出，MI值越大，說明節(jié)點詞對其詞匯環(huán)境影響越大，對其共現(xiàn)詞吸引力越強[14]（P76）。上文中，專用性強的量詞“根”“條”“顆”“張”“段”對所搭配名詞的約束程度較強，因此，表示搭配強度的MI值也較高。相比之下，專用性弱類量詞對與之共現(xiàn)的名詞的影響程度不大，因此，其MI值也不高。具體如表8、表9、表10所示：

根據(jù)表8～表10的相關(guān)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弱專用性的量詞“碗”“套”“種”與所搭配的名詞的MI值都比較低，這說明它們與其搭配的名詞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程度不大。也就是說，這類量詞在選擇搭配中對名詞的制約作用并不強。值得注意的是，量詞“碗”由于是用來作為盛飲食的容器，按照人們的生活習(xí)慣，它體現(xiàn)出傾向性的選擇，其組合對象也比較接近。除此之外，其他兩個量詞的搭配對象之間均不存在相關(guān)的語義場。也就是說，難以找到它們在語義特征上的共同屬性與特征，如與“套”頻繁共現(xiàn)的“叢書、郵票、房子、衣服、設(shè)備”，這些名詞之間沒有明顯的語義交叉點。

綜上所述，通過分析量詞的使用范圍、搭配對象，可以得到量詞專用性強弱的大致規(guī)律。在名量詞內(nèi)部，從量詞與其后置搭配名詞之間的語義聯(lián)系這一角度，可以劃分出“專用性強類”和“專用性弱類”。兩類量詞在名量搭配的規(guī)律上存在著本質(zhì)差異：第一，專用性強類名量詞與名詞的組合，通常是在兩者的共同特征下建立的，因此，能很好地反映出名詞自身的性質(zhì);第二，專用性弱類名量詞與名詞的組合，通常是在量詞語義的限制下建立的，與名詞自身的性質(zhì)沒有直接關(guān)系。本文認為，量詞專用性強是指量詞與其搭配對象的組合具有比較明確的理據(jù)和規(guī)律，并且這些理據(jù)可以體現(xiàn)搭配對象之間的共性特征。因此，量詞用于計量時，如果其專用性強，則組合對象之間關(guān)系緊密;反之，則組合對象之間關(guān)系不太緊密。同時，通過MI值表，我們能夠得到量詞與其相搭配名詞的關(guān)聯(lián)程度。這一MI值的差異也印證了專用性強類和專用性弱類這兩類量詞與名詞的搭配強度是不同的，前者的MI值高，后者的MI值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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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llocation Rule of Nouns and Classifiers in Chinese Viewed

from Their Strength of Specificity

Li Renzhu

（School of Humanities，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46， China）

Abstract：Viewed from the specificity of classifiers， this paper further summarizes the compounding power of the subclasses of noun classifiers and the relevant compounding rules in Chinese. Within the category of noun classifiers， different classifiers vary in the strength of specificity. As is suggested by the analysis， such specificity diversityhas something to do with the closeness of semantic relations of nouns and classifiers， as well as that of different compounding objects. With the help of MI score， this paper illustrates the degree of corelation between classifiers and their collocating nouns. The discrepancy of MI score shows that the collocation strength of nouns and classifiers of “strong specificity” differs from that of nouns and classifiers of “weak specificity”.

Key words：nominal classifiers structure;semantic relation;collocation rule;strength of specificity;MI sc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