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豫
摘要:子君和春桃都在束縛下強烈的呼喊標志著女性獨立的話語,將“花語”和“話語”放在一起便將子君與春桃聯系起來。她們相同的是呼喊,不同的卻是人生。兩部作品都選擇了去襯托女性的人生,而每種花都有屬于自己的生長條件和獨特的花語,“老紫藤”和“晚香玉”,從子君到春桃,從現代再到當代,分析作品中女性獨立思想的跨時代性以及女性獨立意識的發(fā)展狀況。
關鍵詞:女性;獨立;花語;女性觀
中圖分類號:I207.4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3-2177(2021)08-0012-03
子君是魯迅1925年創(chuàng)作的唯一一篇以男女青年愛情為題材的小說《傷逝》中塑造的女性形象,春桃是許地山1934年走上切實沉著的現實主義創(chuàng)作道路后創(chuàng)作的小說《春桃》中塑造的女性形象[1]。她們都曾說過“我是我自己的”這一同樣的話語,也是同樣的擲地有聲。文章中分別用代表其性格的老紫藤和晚香玉作為暗線,暗示著其不同的命運走向。
紫藤的花語是“為情而生,為愛而亡”,寓意是“沉迷的愛”,晚香玉的花語是“危險的快樂”。子君和春桃,同樣擁有著女性獨立意識,但一個走向愛情和生命的終點,一個不被愛情所縛活得瀟灑。相同的話語,不同的花語,不同的人生。
1“老紫藤”下的子君
單單紫藤前的一個“老”字,便讓讀者寄予對子君和涓生擁有一個美好的結局的希望消逝了一大半,悲傷了一大半。這也就意味著子君的獨立意識處于萌芽狀態(tài),脆弱而且只流于意識表層,女性只能是愛的載體,出發(fā)點和落腳點都只是愛。
1.1子君的女性意識萌芽
子君當時的勇敢和無畏皆因為愛,這也正說明了子君女性自覺意識覺醒的緣由,而后愛的隕滅,子君女性自覺意識的頹敗,從反抗到妥協,皆因愛使然。子君反抗時的勇敢和無畏是因為愛,但她忘了愛本身所具有的依附性,所以她最終向生活妥協了,變得依附于生活,依附于愛情,最后于無愛的人間死滅了。子君充滿反抗意味的前半生,的確是有主見、有思想,滿懷女性自覺意識的,她說“我是我自己的”時,是那樣的勇敢和大無畏。她是那么的勇敢,只身一人為自己的婚姻做主,全然不顧胞叔和父親的反對,全身心的投向涓生的懷抱,一心想做他的妻?!坝吃诓AТ吧霞雍竦摹┗ǜ嗪汀羌獾男∑矫?,于她能算什么東西呢?[2]”她又是那么的大無畏。對于“在路上時時遇到的探索,譏笑,猥褻和輕蔑的眼光”,她“全不關心,只是鎮(zhèn)靜地緩緩前行,坦然如入無人之境”。
1.2“老紫藤”移“根”不易活
老紫藤非要有自己的根才能過得安穩(wěn)。子君亦如老紫藤一樣堅守著身為女性的那一份驕傲,為做到與涓生經濟上的平等,賣掉了唯一的金戒指和耳環(huán),為籌備兩人的處所加入一點股份。非得這樣,她才能住得舒服!從為愛情而抗爭到為生活而妥協,子君花了僅僅不到一年的時間,她在時間的打磨下,女性獨立自覺意識在消退。從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婚姻到依附于涓生柴米油鹽的瑣碎生活,她本意是為自己的婚姻做主,活出自己的生活,卻淪為了涓生的附庸,正如老紫藤一樣,不耐移栽,輕易移根就不再容易活。由此聯想到傳統思想中移植衍生的女性思想,易移卻不易活。紫藤的花語是“為情而生,為愛而亡”,寓意是“沉迷的愛”,這也印證了子君的一生,慢慢的依附于生活,沉迷于愛情。
1.3女性獨立意識的“隨”
依附于生活的子君。子君她明明記得叭兒狗原有名字,卻另為它起名為“阿隨”。阿隨,不就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隨嗎?子君的超凡脫俗早已不復存在了,在此時她的女性獨立意識已完全被涓生束縛了,在阿隨的身上我們也看到了子君的影子,此時的她,已完全被傳統女性思維束縛,將自己一點點埋進愛情,埋進涓生和子君的家。子君,已經徹底學會依附于生活了。
1.4愛情綁架下的女性
依附于愛情的子君,她總是溫習涓生對她示愛時的言辭和動作,敘述很細微。甚至當涓生親口對她說出“我已經不愛你了”的時候,她竟然像孩子在饑渴中尋求著慈愛的母親一般,眼里發(fā)出稚氣的閃閃的光澤,懇托似的看著涓生。她只是不愿相信罷了,她是那么的依賴著涓生。子君當時的勇敢和無畏是因為愛,那么失掉了愛情的子君,命運便是注定的了,終于于無愛的人間死滅了。子君的妥協來得很徹底。
想想那株漸死的老紫藤樹,氣勢磅礴根繁葉茂,但花期只在四月中旬到五月上旬,開得爛漫卻花期太短,就正如子君,初時女性獨立意識完全被她詮釋,不過花期太短,漸漸地她失去了自己,完全依附于世俗。
從《傷逝》中我們可以看出魯迅先生對女性解放這一問題的探索和認識,時至今日還是有著極強的針對性和現實意義的[3]。子君之所以從反抗到妥協,大部分原因是子君女性自卑的心理較重、意志力相對薄弱,以及屈從、依賴的心理,還有心理承受能力教低、興趣面不夠廣泛、安于現狀等。而這些因素仍寄存在我們現代人的身上。[3]
2“晚香玉”中的春桃
晚香玉屬多年草木生植物,氣溫適宜,終年生長,四季開花,易活宜觀賞。晚香玉的一個“香”字,帶給讀者一種心靈上的芳香和慰藉?!巴硐阌瘛比齻€字,又頗有一些苦盡甘來的意味,這也就暗示春桃做到了行為上的獨立,不僅僅停留于思想的覺醒,詮釋了“我是我自己的”的深刻內涵。
2.1個體意識的覺醒
春桃寧愿選擇撿破爛換取燈兒,勉強維持自己的生活,也不愿意被規(guī)矩束縛。正如晚香玉,寧愿選擇夜間開放孤芳自賞,也不愿白天開放任他人指點。
春桃深受主人的喜愛,干著不錯的工作,卻因為聞不慣主人家底氣味,便辭了工。即使是從鄉(xiāng)里鬧兵災逃難的春桃,她仍不愿意在一個在西洋婦人家里當阿媽,辭了工離開選擇到平常人家去,又挨不得罵,她又不干了。由此看來,春桃的獨立意識也表現在她擁有強烈的自尊心,不為人所束縛,不為經濟而屈服,即使在生活的重壓下她依然保持自我,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不受人驅使,保持一貫的由我當家做主的辛勤勞動。春桃不像子君而言,依靠丈夫來養(yǎng)活自己,再想想子君,同居之后只是一心圍著柴米油鹽忙碌著,沒有其他的打算,依附著涓生生活著,不夠獨立,難免會失去自我。春桃心中涌動著一種事業(yè)感,即使是撿破爛也渴望做大做好,下定決心要開公司,面對風吹日曬雨淋種種的惡劣天氣,她也會工作,因為有的同行不出去,她就又增多了機會。
春桃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履行“我是我自己的”,她對“我是我自己的”有著獨特的見解,在她的意識里,她只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春桃,她既不是主人家的仆人,也不是劉向高口中的媳婦。
2.2散著濃香的“愛情”
晚香玉的花語是“危險的快樂”,這也像春桃為人處事時的性格,像她一貫秉持著的“人打還打,人罵還罵”的態(tài)度,像她生處動蕩亂世中卻仍又樂觀向上的心態(tài)。她活得肆意,不在乎旁人的指指點點。
“這是我原先的男人”“這是我現在的伙計”[4],這兩句話是春桃介紹劉向高和李茂初次見面時的用語,她不猶豫地說出三人之間的關系,卻全然不覺有絲毫的尷尬,春桃不僅說得理直氣壯,行動也不尷不尬地進行著。李茂的到來非但不讓她覺得為難,反而她覺得李茂來的正是時候,讓李茂在家管管事,撿撿紙,讓向高跑外賣貨,她還當撿貨的,干脆三人開公司。這一大膽的想法,也只有春桃能夠想得出來吧。這說明春桃活得自我灑脫,不由別人討論對錯,哪管肆意的評論和奚落,這一點兒正是子君面對官太太和房東太太嘲諷時所缺乏的。所以,春桃真正做到了女性自覺意識覺醒的那個人,那是子君望塵莫及的。劉向高和李茂兩人統統都在心理上依賴著春桃。劉向高遇事沒有很大的成見,心理上不健全,春桃要怎樣辦,他十回有九回都是遵從的,后來他離家出走又回來恰恰證明了這一點。而李茂即使再怎樣身強體壯,雙腿截肢仍然是一種身體上的殘缺,比起常人來說,總歸還是不太方便。最后,他想用上吊來了斷這“兩男一女”尷尬的境地。好在李茂最后蘇醒,向高也回到了家,所以,在一起生活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最好的歸宿。
2.3女性必會獨立
全文情節(jié)都是由春桃的女性自覺意識的覺醒來推動發(fā)展的。正是春桃的自覺意識,才使得她不依附于愛情,不依附于生活,成為最自在的存在,也成為向高和李茂的歸宿地?!皠e叫我媳婦,我不愛聽”這一句話反復出現,起到一種畫外音的效果,耐人尋味。這可以看出許地山認為命運的控制者也可以是女性,男性可以處于屈從和依附的地位,作者有意識的性別錯置,是珍貴的人文精神的體現。[3]
晚香玉,又名夜來香,晚上開得正盛,香氣愈濃。正如春桃的個體意識,在二十世紀初的中國不被容許,只能選擇在黑夜綻放。老紫藤,綻放時間短且在白天,雖開到極致卻極易敗落,也印證了子君的新思想,來的猛烈但在傳統思想的重重打壓下快速被磨滅。新生事物極具脆弱性和妥協性,成長過程又太過于漫長曲折,但是新事物一定會取代舊事物,女性獨立意識一定會被時代普遍接受并人人踐行。
3現代的女性觀
即使在今天,我們仍可以從現代女性身上看到子君和春桃的影子,她們既擁有著“老紫藤”的溫婉與浪漫主義,又擁有著“晚香玉”的濃烈與現實主義。
3.1過渡中的張幼儀
張幼儀,出生于封建傳統的書香世家,受家長傳統的思想影響,有著以夫為天的落后觀念,但在兄長的進步思想影響下,接受了兩三年新式教育,摒棄著裹小腳的陋習。張幼儀的思想兼具著進步與落后的兩面性。在她的前半生中,主要是落后的傳統思想占據統治地位,遵從“媒妁之言,父母之名”嫁給了徐志摩,婚后料理家務、養(yǎng)育孩子、照顧公婆、打理財務都甚為得力。在她后來的生活中,新思想占據主導地位。去德國留學,回國后在東吳大學教德語,后又出任上海女子商業(yè)銀行副總裁,與此同時,張幼儀又在靜安寺路一家云裳服裝出任公司總經理。這使她的經營能力得到了極大發(fā)揮。
張幼儀是從子君到春桃的過渡。她雖未明確說出“我是我自己的”這一話語,但她的后期行為是在向獨立靠攏的。她的身上既有著傳統女性溫婉的氣質,又有著現代女性的堅毅。
3.2成長后的羅子君
電視劇《我的前半生》中的女主人公名字同樣是“子君”,她的經歷前一半像《傷逝》中的子君,后一半像《春桃》中的春桃。離婚之前,她的身上存在著女性固有的頑疾,羅子君的前半生充滿了子君的影子,她生活在相對平等的當今社會,也接受了高等教育,有著男女平等的意識,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但是結婚后淪為了家庭的附庸,畢業(yè)后就嫁給了陳俊生,做起了全職太太,沉溺在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中,絲毫沒有察覺到潛藏的婚姻危機,就像子君在涓生失業(yè)后未覺察兩人感情已經發(fā)生了危機。羅子君的前半生也是一株將要枯死的老紫藤,“為情而生,為愛而死”,沉迷于陳俊生的愛里,直到快要枯死,她才迫切重生。丈夫提出了離婚,她才恍然大悟。在她離婚之前,羅子君的現實生活都是圍繞著家庭。這樣的生活遭遇真是像極了子君。但離婚之后,羅子君并沒有像被涓生拋棄的子君一樣顧影自憐,而是逐漸走出離婚的陰影,重新振作起來,從服務行業(yè)開始,到成為一家公司的白領,一人獨自負擔一家人的各種開支,這不就是現實中的春桃嗎?這株晚香玉終于抵抗住外界的風雨,散發(fā)出濃烈的香氣,這是春桃,更是羅子君。
相比較之下,羅子君比子君堅強,更接近春桃。她也把“我是我自己的”發(fā)揮到了極致,活出了自己。在她的身上體現更多的是在子君和春桃的基礎之上的蛻變,脫離了傳統女性溫婉柔弱的氣質,多多少少都帶有一些叛逆和剛強。她們不僅在經濟上獨立,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獨立[5]。
即使在當代,女性身上的“子君”般的依附意識依然清晰可見,但女性還是趨向于春桃式的獨立。無論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肉體上還是心靈上,她們不甘心做男人的附庸,而是逐漸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在男性話語占統治地位的同時,女性的地位也在穩(wěn)步上升。兩位主人公的誕生相差十年,但是兩人都處于資本主義占統治地位的民國時期,一直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混亂狀態(tài),結婚離婚都只是登報聲明,婚姻本來就存在著不穩(wěn)定性。何況子君并未與涓生結婚,只是同居關系,更是想拋棄就可以隨意拋棄的。涓生的手記便是為排遣當初的所作所為而產生的愧疚,字里行間處處透露著為自己的辯解,求得良心上的心安。無疑是魯迅從男性的角度出發(fā),借助涓生這一視角,滿滿的男性話語權。而許地山卻截然不同,最后讓兩男一女生生活在一起的大團圓的結尾,消解了男性的主導地位,消弱了男性話語。春桃的出現比子君晚了十年,女性的獨立意識也得到了深化。但這只是一個客觀因素,春桃的主觀因素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由此觀之,女性的自覺意識的完全覺醒還因依靠女性的自覺踐行,在這條路上我們任重而道遠。
參考文獻
[1]鐘敏.相同的呼喊,不同的人生:探討子君與春桃形象命運差異之因[J].六盤水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8(5):8-11.
[2]魯迅.彷徨[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17.
[3]黃健.論魯迅的婦女觀及其當代意義[J].廣東嶺南職業(yè)技術學院,2016(2):136-137+145.
[4]許地山.春桃[M].北京:新華出版社,2014.
[5]李敏.淺析亦舒小說中的女性形象[J].現代語文(文學研究版),2008(11):80-81.
(責編:王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