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炳庭
幾年前的深秋,我在住宅區(qū)的垃圾箱旁邊撿到了一盆蘆薈,只見它耷拉著腦袋仿佛冬眠似的,葉子無力地低垂著,葉面失去了光澤,周身了無生機,更礙眼的是栽蘆薈的那個花盆,破得只剩下半個,顯然是哪位花農嫌棄盆碎了才丟棄的。當我第一眼望見它時,便愛憐于這被主人拋棄的“棄兒”。于是,我毫不猶豫地將它抱回家。
老伴找來一個空盆忙碌地栽起來,便把它擱置在位于陰面的窗臺上。從此對它倍加呵護,按時松土、澆水、施肥,悉心照料。過了幾天,然而受了不公平待遇的它,似乎還沒有從傷痛之中緩過神來。我懷著失望的心情把它從客廳移到了陽臺,在不經意間又是半個月過去了。我知道,蘆薈一般是夏末秋初開花,此刻正當時令。
一天中午回家,當我把陽臺的窗簾拉開之后,眼前的情景把我驚呆了。它的葉片宛如翠色的碧玉,靚麗、清純。橘黃色的花朵,含苞待放,生命旺盛而熱烈。這不是應了那句“有意栽花花不發(fā),無意插柳柳成行”的熟語嘛,我的心一下子由喜歡它提升到愛上它了。這才意識到,能裝飾屋子,凈化空氣的它,還能為室內增加一些色彩明快的綠飾成分,給居室平添融融情趣,極富詩意。
我是一個喜歡養(yǎng)花的人,退休后除了幫老伴到菜市場買菜、接送孫子上學,其余時間就是精心侍弄花草。以前也曾在客廳置放過綠色植物,大的有朋友送的發(fā)財樹,小的有自己選購的富貴竹、蘭花、玻璃翠、長壽花等,這些此前曾在明媚陽光中逍遙過的名貴盆花,本應享受大家閨秀的待遇,因自己養(yǎng)護方法不當,一個個毫不留情地棄我而去。然而,這盆身份卑微、曾遭冷遇的蘆薈卻以頑強的生命力毅然地活了過來。其實,我給它的只是一個能延續(xù)生命的花盆,而它給予我的則是滿室的綠意和清新;我撿回它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它卻能默默奉獻給我一個美的視覺。它那颯爽的英姿,直讓我目光禁不住凝視起來,久久不愿離開它。我驀然地對它生出一份敬意來——生命可以不高貴,待遇可以不優(yōu)厚,而它生活著的姿態(tài)卻昂揚向上。
去年,曾一度突如其來的新冠病毒疫情,逼迫在外奔波的人們停下春節(jié)回家的腳步,封城與停運,孤獨與焦慮,滯留與等待,使好多人老老實實待在家里。也正值春節(jié),我和老伴也被滯留鄉(xiāng)下老家過年,一待就是二十多天。因無人照料花卉,我又沒有對它們采取保持水分的措施,回到縣城時家里的花花草草幾乎無一免遭干枯的命運。只有棲息于屋角的蘆薈雖慘不忍睹,卻留有一線生機。看著它枯萎的樣子,仿佛一位大病初愈的患者,顯得弱不禁風。老伴豎看橫看執(zhí)意要把它扔到垃圾箱去,出于憐憫之心,我對老伴說:“留下吧,死馬就當活馬醫(yī)!”面對茍延殘喘的它,我非常精心地照料它,依照它喜光,耐半陰,忌陽光直射、需要充足的水分,但不耐澇,注意通風的生長習性。不過,它也確實沒有辜負我的精心呵護,過了一段時間,先是抽出長長的花莖,而后萌出一個個綠色的花蕾,由最下面的花朵開始,依次向上開放,變成可愛的橙紅色。然而,它雖遭數次劫難,卻并不萎靡、氣餒,不想邀寵,無意爭艷。每有客人來訪,進屋后的第一句話便是沖著它說:“這是什么花?長得真好!”而它呢,正寂寞地呆在那個角落默默地、葳蕤地生長著。
雖是秋日,太陽也有毒辣的時候,當烈性的陽光把它曬傷了時,我只要澆點水后,它又照樣活得有聲有色。望著它那不計寵辱、坦然大度的樣子,我心中總會生出不盡的愛憐和仰慕之情。
我常想,花猶如此,何況人乎!在人生旅途中,不僅有鮮花,有掌聲,也有不如意與挫折。一個人能在順境中意氣風發(fā)固然很好,但關鍵要看他能否在逆境中乘風破浪?!昂谝菇o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一個人如果能像蘆薈那樣,戰(zhàn)勝逆境,頑強地生長,靚麗地開放,也就無悔于自己的人生。
選自《銀川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