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云詩篇（三章）

蘇建平

杜鵑花的祈禱

春天，此刻，我們因圓滿而盛開。

一個引信炸開了體內(nèi)的時間，仿佛創(chuàng)世之初。

我們抓取雨水的透明、泥土的黑、風(fēng)的無形，以及群星的倒影，遵循著奇異的煉金術(shù)，反復(fù)在內(nèi)心里提煉，因之獲得我們自身的形、自身的色。

要義在于：那唯一的路——

自己書寫自己。自己贊美自己。

一如到處長的草。一如栽種我們的手。

這不可思議的宇宙法則將萬物一視同仁，納于懷中，并成為我們堅執(zhí)不疑的信念：未來，某日，我們因盛開而圓滿。

溫泉的遼闊

我們是眾妙之門。億萬年來我們一直自己清洗著自己，千萬次地途經(jīng)大地和天空，反復(fù)輪回。每一滴都是天意，不僅恢弘，而且遼闊。時間之久，仿佛久于時間本身。在這顆被賜予命運的小小星球上，我們成為所有生靈不可或缺的機緣。我們隨物賦形，無盡漂流。我們演化成一個個巨大的碳基家族：森林、花草、禽鳥、走獸。我們還演化出了懂得贊美和善于贊美我們的種族：人類。我們還一直在自身內(nèi)部尋找新的面孔：在此處，在一條大河一路向東奔流沖刷而成的長江三角洲遼闊的沖積平原上，在深及兩千多米的地下，仿佛一個再生的搖籃，仿佛一次不可言說的胎孕，我們前所未有地獲得了提純和清澈。如今啊，遠(yuǎn)道而來的您稱我們以“溫泉”之名。我們?yōu)槟?，為您打開這眾妙之門。

巧克力的尺度

我們的路是愛。

我們是白色的。米的顏色。乳汁的顏色。一萬頭羊的奶經(jīng)提純后才有的純粹的顏色。事實上我們來自于遙遠(yuǎn)熱帶的可可果：這神奇的樹竟將它們的愛情長在了粗壯的樹干上。仿佛在說：愛之所信，信之所示，唯在粗糲中才能長成。

我們是棕色的。在黑與白之間來回擺蕩，像一匹馬一樣穿過眾多的色彩，最終獲得了僅僅屬于自己的顏色：棕色。它跟家里的桌椅顏色近似，有時近似于在閑游和勞作中經(jīng)陽光曬過的皮膚，泛著暖意，仿佛是為了抵御必會來臨的寒意。

我們是黑色的。經(jīng)過雜糅、碾壓、切割、塑形后，似乎成了包容一切的東西：黑色的長方形。在甜的偽裝下，它以即將融化在嘴里的外部的黑，漫不經(jīng)心地暗示著我們內(nèi)部看不見的黑。那也正是肉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請相信，愛是我們唯一的路，通過“甜”這輛從舌尖跑向心臟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