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病退休問題探析

■文／李海明 趙安書

根據《國務院關于工人退休、退職的暫行辦法》（國發(fā)〔1978〕104 號文，簡稱104 號文）規(guī)定，男年滿五十周歲，女年滿四十五周歲，連續(xù)工齡滿十年，由醫(yī)院證明，并經勞動鑒定委員會確認，完全喪失勞動能力的工人應當退休。該規(guī)定確立了我國因病或非因工致殘人員的退休制度，俗稱“病退”。因病退休制度對臨近退休的勞動者意義重大，伴隨我國退休制度改革，因病退休的條件和程序等問題需要進一步明確。

因病退休的性質

因病退休是正常到齡退休的例外。104 號文將病退與正常退休并列，這意味著符合病退條件的應當退休。但是這里的“應當退休”多需要勞動者配合或申請，一般不會強制病退，應將其理解為勞動者的一項權利，而非勞動者的義務。從病退動機來看，病退勞動者多是自愿的。如果勞動者不能提供勞動，又不愿意病退，在醫(yī)療期內，用人單位需要維持勞動關系并支付病假工資；超過醫(yī)療期后，用人單位可以選擇解除勞動合同，在這種情形下，勞動者只能選擇病退。

現實中，有用人單位單方為勞動者辦理了病退，但勞動者認為是被強制的，并因此而產生了糾紛。因病退休對勞動者有兩個不利之處：其一，勞動者正常退休的養(yǎng)老保險待遇要高于病退的養(yǎng)老保險待遇，提前退休會對勞動者的老年收入產生很大影響；其二，患病勞動者可能有其他更優(yōu)的訴求，例如，用人單位原來有內退政策、調崗政策。為避免這種情況發(fā)生，應該在病退的勞動能力鑒定、病退的申請中明確勞動者的意愿。

事實上，多數情況下勞動者和用人單位在病退事宜上能夠達成共識。對于勞動者來說，因病喪失勞動能力后無就業(yè)可能，獲得退休待遇可以盡早獲得生活保障；對于用人單位來說，勞動者提前退休并不會給單位造成負擔，反而可能為單位減少負擔。可見，雙方對于病退的動機都比較強烈，因此實踐中出現了不少不符合條件而申請病退的情況，需要予以規(guī)制。

實踐中存在一種內退制度。內退，是勞動者退出工作崗位休養(yǎng)，也叫退養(yǎng)。這種內退并不辦理退休手續(xù)，而是等到符合退休條件時才辦理。正式退休前由所在單位負擔內退待遇。這本來是機關人事改革、企業(yè)改制的產物，但一些國有企業(yè)仍存在類似做法，關鍵看單位是否樂意承擔這個成本，有時候也看勞動者是否愿意內退。在勞動者患病的情況下，有的單位會為勞動者安排內退，但是在勞動力配置市場化背景下，這種情況越來越少。

因病退休的規(guī)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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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養(yǎng)老保險基金的安全角度出發(fā)，不符合因病退休的條件而因病退休的，屬于一種性質非常嚴重的行為?！渡鐣ｋU法》第八十八條規(guī)定：“以欺詐、偽造證明材料或者其他手段騙取社會保險待遇的，由社會保險行政部門責令退回騙取的社會保險金，處騙取金額二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罰款。”如果退休申請材料存在欺詐、偽造等情況，領取者除了承擔退回社會保險金、罰款等責任外，還會涉及刑法上的責任。從《刑法》的立法解釋來看，以欺詐、偽造證明材料或者其他手段騙取養(yǎng)老、醫(yī)療、工傷、失業(yè)、生育等社會保險金或其他社會保障待遇的，屬于刑法上詐騙公私財物的行為。由此來看，不符合條件而因病退休的，可能會面臨著嚴厲的法律制裁，這也是防止不符合條件而因病退休的重要法律手段。

因病退休有三個條件：其一，年齡條件，即男年滿五十周歲、女年滿四十五周歲；其二，工齡條件，即連續(xù)工齡滿十年；其三，由醫(yī)院證明，并經勞動鑒定委員會確認，完全喪失勞動能力。前兩個為客觀條件，其要點是勞動者需符合一定的年齡條件，應該是接近正常退休的年齡，這也是多數情況下比較容易滿足的條件。在嚴格認定年齡和工齡條件的要求下，對勞動者的出生時間的認定，實行居民身份證與職工檔案相結合的辦法。當本人身份證與檔案記載的出生時間不一致時，以本人檔案最先記載的出生時間為準。加強對居民身份證和職工檔案的管理，嚴禁隨意更改職工出生時間和編造檔案。對連續(xù)工齡滿十年的條件，也要從嚴進行認定。

從因病退休的實踐來看，申請病退的限制條件是很高的，不僅需要工作年齡、工作年限上的限制，而且需要完全喪失勞動能力。例如，有勞動者患抑郁癥并臨近退休，但無法做勞動能力鑒定，也不能辦理因病退休。因此，通常病退制度的實施有賴于辦理退休相關的輔助機構的存在，即相應的醫(yī)院和勞動能力鑒定機構。

病退的勞動能力鑒定標準主要適用《職工非因工傷殘或因病喪失勞動能力程度鑒定標準（試行）》。但需要探討的是，適用于工傷的《職工工傷與職業(yè)病致殘程度鑒定標準》與這一標準的關系。病退標準主要是將工傷標準中的1 至4級和5 至6 級傷殘程度分別列為完全喪失勞動能力和大部分喪失勞動能力的范圍，傷病職工同時符合不同類別疾病三項以上（含三項）“大部分喪失勞動能力”條件時，可確定為完全喪失勞動能力。這意味著臨近退休時，勞動者患病程度未達到完全喪失勞動能力程度的不能辦理病退。

勞動者因病或非因工致殘完全喪失勞動能力的鑒定，原則上應當由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作出。但是，在現實中，適用于工傷的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是成體系構建的，而適用于病退的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并不健全，或者統(tǒng)一由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鑒定，或者由指定醫(yī)院鑒定。

從未來的發(fā)展來看，由于工傷的勞動能力鑒定與非工傷的勞動能力鑒定，主要是勞動能力喪失的原因不同，鑒定主體和鑒定標準沒有必要重復設置，應當采用一體化的鑒定體系。

適用放寬因病退休條件

對于未來病退制度的趨向，建議在改革退休制度的同時，適當放寬因病退休的條件，讓長期患病者能夠順利退出職業(yè)勞動，減少因病內退、退休前失業(yè)的現象。主要有以下幾點理由：

首先，目前勞動者因病退休有三個條件，與公務員提前退休相比更為嚴格。年齡要件應設計為彈性。未來退休制度中，勞動者對于何時退休有一定的選擇權，允許勞動者提前一年或幾年退休，但相應計減養(yǎng)老金。這種彈性退休制度僅考慮年齡，不考慮職業(yè)、工齡、健康狀況等等，其優(yōu)點是便于操作。從這一視角出發(fā)，盡管以工齡設定退休條件的立法并不鮮見，但病退制度中的工齡條件混淆了退休條件的設定和養(yǎng)老金的計算。因病退休的唯一條件應該是“傷病”，工齡即工作年限更適合作為養(yǎng)老金的計算因素，而不宜作為病退條件。

其次，病退的實質是喪失勞動能力，對應著殘疾養(yǎng)老金制度。例如在芬蘭，如果勞動者長期患病不能工作，通?？上全@得300 天的患病補貼，患病補貼期結束后則支付殘疾養(yǎng)老金。殘疾養(yǎng)老金并不是針對職業(yè)勞動的退出而設計的。但是殘疾養(yǎng)老金的標準考慮職業(yè)勞動的年限，并考慮殘疾人社會保障的特殊性及其與一般社會保障計劃的銜接。此外，在勞動者患病以致工作能力降低的情況下，芬蘭還有一種部分殘疾養(yǎng)老金制度，勞動者因病半職受雇（非全日制工）時，可以申請半職養(yǎng)老金?；疾趧诱撸貏e是臨近退休的患病勞動者可以相對容易、平順地進入退休狀態(tài)是極為重要的。借鑒殘疾養(yǎng)老金制度不僅是完善我國因病退休制度的一種思路，也是適當放寬因病退休的一個重要理由。

其三，適當放松認定審批可以實現多重效果。例如，在彈性退休的背景下因病退休的潛在群體可能會變大，這也是推進彈性退休計劃的一種措施；放寬因病退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承接原來的內退政策，把內退做法中比較合理的部分吸納到病退政策當中；在防止欺詐、騙保的前提下，對勞動者真實病情已嚴重降低工作能力但不構成完全喪失勞動能力的，允許勞動者提前退休是最優(yōu)選項；養(yǎng)老金是對個人老年后的重要生活保障，適當寬松的政策更有利于保障人的尊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