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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峨日朵雪峰之側(cè)》的勢能

    2021-08-09 11:02:35許典祥盛茜
    語文教學與研究(教研天地) 2021年6期
    關鍵詞:昌耀攀登者雪峰

    許典祥 盛茜

    這首詩收入了新版的人教社高中語文課本里,這是一步可喜的躍進。希望引入昌耀的詩篇,能一定程度突破刷新新詩教育的陳詞,有機會彰顯現(xiàn)代漢語真正的遒勁覺醒。

    ——《詩刊》2020年6月上半月刊“推介語”

    一、《峨日朵雪峰之側(cè)》勢能的產(chǎn)生

    經(jīng)典物理學告訴我們,物體在運動過程中會產(chǎn)生勢能,作為一個相對量,勢能的大小由體系內(nèi)各物體之間保守力所作的功來量度,而保守力所做的功與物體的初始和最終的相對位置有關。將這一套理論移植到詩歌閱讀和人生體驗中,我們會驚訝的發(fā)現(xiàn),在某種特殊環(huán)境下,選擇不同的勢能零點,得到的勢能數(shù)值完全不同。比如昌耀。

    王昌耀(筆名昌耀)1950年參加抗美援朝戰(zhàn)爭,1953年“停戰(zhàn)協(xié)定”簽字前十余日,身負重傷,結(jié)束軍旅生涯,進入河北省榮軍學校讀書,回到他嶄新的“勢能零點”。他突然愛上了詩歌,三年后帶著處女作和對繆斯的執(zhí)念去大西北拓荒。但命運之神并沒有給他積極的“保守力”讓他去好好的做功,1957年他因一首小詩《林中試笛》成了“右派”,被關進看守所。此后二十余年,他輾轉(zhuǎn)于青海西部荒原,從事農(nóng)墾,兼顧寫作,歷盡坎坷與磨難。

    滿懷孤寂與沉悶,1962年他完成了《峨日朵雪峰之側(cè)》初稿。特殊年代,人與社會的摩擦產(chǎn)生的“耗散力”,讓他上升的勢能得以增強,過去的苦澀也讓他學會了理智應對,畢竟,個體的生命在闊大的時代進程中,有如崖璧的蜘蛛,你不抓緊,就會被“滑坡”帶入“棕色深淵”。這便是《峨日朵雪峰之側(cè)》的創(chuàng)作機緣。人生感悟由冷寂變?yōu)槔渚?,他的?chuàng)作意圖是清醒的。直到1983年“英雄時代”徹底結(jié)束,思想的桎梏被打碎,話語世界重新回到“人本時代”的新起點,時隔二十余年,這首《峨日朵雪峰之側(cè)》才得以“刪定”(2017年第8期《詩潮》)。最新一次再現(xiàn)是在2020年6月號上半月《詩刊》上,編者特意“加推”,足見人們對《峨日朵雪峰之側(cè)》的執(zhí)著一念。

    更有眼光的一件事是,人教社新版高中語文課本收錄了這首詩,“這是一步可喜的躍進”。

    二、《峨日朵雪峰之側(cè)》的勢能定式

    (一)壓抑的情感

    一個遭遇牢獄之災的“右派”,帶著沉重的政治鐐銬在分行的文字里跳舞,是無法做到揮灑自如的;所以,詩歌一開頭,平靜中略顯突兀,口吻仿佛有些氣餒“這是我此刻僅能征服的高度了”,“征服”是個好大氣的語詞,看似傲然,其實不然,因為這高度并非山巔,而是“雪峰之側(cè)”,“我此刻僅能”到達半山腰,是“我”歷盡千難萬險,盡其所能才能達到的“高度”,這個高度剛好是“我”“此刻”生命的高度,與“我”的能力相對等;客觀現(xiàn)實的無奈,“我”只能對“此刻僅能征服的高度”表示謹慎的自信,內(nèi)心的豪邁不得不抑制。陡峻的峨日朵雪峰,恕“我”只能達到這樣的高度,而“我”已經(jīng)知足。

    能攀爬到“峨日朵雪峰之側(cè)”,“這是我此刻僅能征服的高度了”,提筆照應標題,首句的情感壓抑算是蓄勢。畢竟,1962年的“我”還沒有人生巔峰,還不能一吐塊壘,能堅守“這樣的高度”,已經(jīng)相當不錯。語詞的凝練與情感的含蓄,正是“我”對身處險境做出的姿態(tài):“此刻”的高度雖不是徹底被征服的山巔,卻是盡了“我”最大的努力達到的,“我”雖不能志得意滿,但也未必遺憾。更何況這個“高度”并不意味著“我”要放棄攀登;同時,它還暗示了“我”身后的征服并非微不足道——“我”為什么要“先喘口氣”?“此刻”“我”累了,要稍事休息,然后繼續(xù)。“我”放棄了嗎?沒有?!拔摇边€有余力欣賞沿途經(jīng)過的風景,“我小心地探出前額”,出于對勇敢者的關照,大自然的“保守力”讓“我”吃驚地看到一派壯麗的雪峰落日景象。

    就人生的姿態(tài)而言,“這是我此刻僅能征服的高度了”只是“我”暫時的“盡力”,之所以要做出如此的蓄勢,要壓制自己的情感,的確與那個時代有關,與“外力”的作用有關;但是,詩歌是不能說破的,否則,就不是詩歌。更何況,時代的風云和“我”的經(jīng)歷也讓“我”不敢說破。“我此刻僅能征服的高度”其實是一個謙卑而堅毅的高度,“我”攀登人生險峰的過程,個中辛苦、寂寥和茫然,再造想象的讀者一定能感知到,“我”充滿上進的提升是具有極大局限性的。1962年,作者在青海八寶農(nóng)場接受勞動改造,“席坐山腳,望山良久良久”(《兇年逸稿》),峨日朵雪峰又是那么的高聳,即使“指關節(jié)鉚釘一般楔入巨石罅隙/血滴,從腳下撕裂的鞋底滲出”,也不能改變“我”在孤獨、險峻的人生路上的苦行僧姿態(tài),讀者只能在與“我”的共鳴中體味攀登者在社會與人性之間遭遇的藩籬。

    “我”是多么的“渴望有一只雄鷹或雪豹與我為伍”,人生不得意常十八九,“我”的奮斗雖然孤獨,但艱難險阻的“外力”卻挫敗不了“我”憤然前行的堅強意志。于懸崖絕壁處攀登的勇敢者,誰不渴望“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我”的情感壓制,正體現(xiàn)了“我”內(nèi)心的張力,孤獨讓“我”強大。

    但是,詩歌畢竟是詩歌,它不同于直抒胸臆的文字,所以“我”借助聲、光、色去呼應內(nèi)心的復雜情感,“我”愿意與險峰相互糾結(jié),讓“物體之間保守力所作的功”具有絕對的內(nèi)在張力,縱然情感得到壓制,“我”在“我”的內(nèi)心依然是強大的。

    面對自然,人類都有征服的欲望,戰(zhàn)天斗地的“英雄時代”更是如此。我們無從知曉這首詩從上世紀六十年代形成初稿,到八十年代“刪定”,二十余年間詩人的思想和觀念發(fā)生了哪些變化,這首詩經(jīng)歷了怎樣的改動,但我們可以肯定,“英雄時代”改造自然的意念已經(jīng)被“人本時代”對自然的敬畏所替代——人類對自然的征服,本應該適可而止,詩人登山的感悟正體現(xiàn)了人類對自然再認識的過程。這場征服一如“軍旅遠去的喊殺聲”,那是“我”熟悉的戰(zhàn)爭場景,以此來比喻征服與被征服的關系,再適合不過?!拔掖丝獭币呀?jīng)失去了征服新高度的力量,但“我”并不放棄理想,“我”在精疲力竭之時,需借助雄鷹或雪豹來激勵自己的征服意志,但是非??上?,雄鷹和雪豹未曾出現(xiàn),“我”看到的僅是“一只小的可憐的蜘蛛”,這種壓抑讓人頗感意外,卻最具匠心。征服與被征服,衰竭的力和弱小的個體關照與永不放棄的渴望形成了有趣的“保守力”,正是因為理想與現(xiàn)實的摩擦,才讓這首理想主義者的詩歌有了最適合它的勢能。

    (二)打斷的詩行

    分行的詩歌有它的“物理”性質(zhì)。從《詩經(jīng)》到律詩絕句,都是按照“既定的”節(jié)律,以整齊劃一的詩行運行的。詩歌終于到了盛唐,到了可以自由發(fā)揮的時代,雜言的近體詩在一聲“噫吁嚱”中走向高潮,只要能抒發(fā)情感,何必被“統(tǒng)一著裝”的絕律套???從個性張揚的初唐四杰,到汪洋恣肆的李白,他們都不管這些,一首詩,句與句之間,三四五六七八字,想用就用,從稚嫩的“鵝鵝鵝,曲項向天歌”,再到狂浪的“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我不與絕律同步,又奈若我何?如果把尊崇絕律比作節(jié)奏整肅的巴赫,那蓄意打斷詩行的吟詠就是忽略形式直奔情感的貝多芬。

    詩歌一旦釋放了它的天性,就有了更為自由的靈魂?!抖肴斩溲┓逯畟?cè)》被打斷的詩行,正體現(xiàn)了當代詩歌的勢能,呈現(xiàn)出“分行文字”獨特的形式美。

    “薄壁那邊朝向峨日朵之雪彷徨許久的太陽正決然躍入一片引力無窮的山?!边@個長句,按照現(xiàn)代漢語的用語習慣,該如何斷句?它的短句樣式仿佛是這樣的:“薄壁那邊、朝向峨日朵之雪、彷徨許久的太陽,正決然躍入一片引力無窮的山海?!钡@樣的斷句就不是詩,至少不是昌耀的詩,陳述式的斷開,既沒有詩意,也沒有靈魂。獲得詩意的不僅是將“太陽”的多重定語粘連,讓人語速加快、呼吸加劇,更在于他必須將最后的中心詞“山海”打斷。重新排列的句子終于成了詩,而不是一句平鋪直敘的隨意表達。句式的粘連與斷裂,形成了詩歌的勢能。如果我們能做到依托情感去朗讀這首詩,就會明白,無論粘連或打斷,都是為情感蓄勢。

    同樣的結(jié)構(gòu)在最后三句再次出現(xiàn)?!暗幸恢恍〉每蓱z的蜘蛛/與我一同默享著這大自然賜予的/快慰?!比绻砥鹨恍惺菫榱吮硎緩娬{(diào),那么,這首詩的尾句做到了。“快慰”?的確快慰。我渴望的雄鷹或雪豹并沒有出現(xiàn),眼前只有“一只小得可憐的蜘蛛”,但這只蜘蛛?yún)s與“我”處在同樣的高度,面對同樣惡劣的環(huán)境,它不僅震撼了“我”的心靈,也徹底改變了“我”固有的自然觀念;如此弱小的生命,卻能在這樣的高度,愿意“與我一同默享著這大自然賜予的/快慰”,“我”不能不對“此刻僅能征服的高度”感到欣慰。打斷的詩行,讓“快慰”的情感得到了酣暢的表達?!斑@種情感的變化看似突兀,其實卻是一種‘頓悟,其后有著深刻的自然觀念嬗變的歷史背景?!保ā?0世紀中國新詩史》)

    “血滴,從撕裂的千層掌鞋底滲出”,將主語打斷,讓它獨立出來,也頗費匠心。突出的“血滴”,能讓人想見“我”沿途做了怎樣的努力,才終于到達了所能到達的高度。

    句式的倒裝,也是一種打斷,增大了詩歌在言語表達上蓄積的勢能。“呵,真渴望有一只雄鷹或雪豹與我為伍。/在銹蝕的巖壁;”先請注意文本中的標點符號,詩歌完全致現(xiàn)代漢語的語法習慣于不顧。句號是句子的終結(jié),但詩人卻用句號把一個后置狀語隔離在了句子之外。這句的敘述式表達似乎是“呵,真渴望在銹蝕的巖壁,有一只雄鷹或雪豹與我為伍”,但這樣的句子失去了“保守力”,詩人故意將后置狀語隔離在原句之外,通過巧妙的打斷和有意的疏離,甚至一反常規(guī)的打破現(xiàn)代漢語的用語習慣,用句號直接把狀語隔離,讓詩歌具有了獨特的“耗散力”,蓄養(yǎng)情感的句子就有了激蕩的勢能。

    如果打斷句式還不算完美,那么,再仔細回望這首精神飽滿的詩,其間長短不拘的詩行,是不是更像峨日朵雪峰的絕壁?長句是懸崖上恣意斜出的薄壁和石礫,短句是無奈的凹陷與垮塌;錯落的詩行排列就有了“峨日朵雪峰之側(cè)”的具象。換句話說,這樣重新“碼放”的句子,凌然的突兀和深邃的凹陷,詩行也變得生動形象起來,它讓這首詩從形式上看起來更像一座險峰。在這樣的懸崖峭壁間帶血攀登,“我”只能將“指關節(jié)鉚釘一樣楔入巨石的罅隙”,這樣的奮進者,需要多么堅強不屈的精神才能“到達”!詩人在詩行里“楔入”的力量,也如崖壁上恣意橫出的石塊和垮塌的凹陷,把閱讀者一同帶入了險峰,供我們的意志力、想象力去帶血攀援。這樣的表達方式是不是在啟示人們,“我”必須將凹陷的空間填滿,將突兀的山體削平,然后再用不規(guī)則的語詞和句式去夯實它,讓它們不斷地相互擠壓,才能在極限處釋放詩歌巨大的勢能?而那只“小得可憐的蜘蛛”正是在嶙峋之間突然出現(xiàn)的。攀登者追求的詩意也正是在凹凸的崖體上蛛網(wǎng)一般巧妙編織起來的?!拔摇痹谛劾难┓逯畟?cè)與一只“小得可憐”的蜘蛛對峙,完成了“我”在詩行之間巧妙切換的精神構(gòu)圖,詩行的突兀與收斂、粘連與斷裂,形象的闊大與渺小,意向的真實與虛構(gòu),在勢能之間猝然翻轉(zhuǎn),就詩歌本身而言,正是情感的跌宕所致。

    (三)內(nèi)控的節(jié)奏

    詩歌一如音樂,是節(jié)奏的藝術。長短句的交疊使用,讓詩歌的節(jié)奏具有內(nèi)控性。與上世紀八十年代很多“思想解放”的詩歌不同,更不同于在詩行里嗷叫的野獸派。這首經(jīng)歷了二十年的詩歌,飽含了詩人一生中最為復雜也最為艱澀的情感,它不可能做到汪洋恣肆,也不可能直抒胸臆,“我”的磨難包含在詩歌里,只能通過內(nèi)控的節(jié)奏去實現(xiàn)。

    “這是我此刻僅能征服的高度了”,有如一首詠嘆調(diào),起筆有序曲般的舒緩,仿佛攀登者已疲憊不堪,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已懈怠,準備放下行囊,開始“仰天太息”。昌耀不是進行曲里亢奮著的李白,一生都在毫無顧忌的奔突中,犯下大錯尚能賜金放還;“小的可憐”的昌耀卻不得不在牢獄之災過后變得小心翼翼。面對同樣險峻的高峰,李白可以大呼小叫“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更可以發(fā)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急促怒吼,昌耀只能“小心地探出前額,/驚異于薄壁那邊/朝向峨日朵之雪彷徨許久的太陽/決然躍入一片引力無窮的/山?!薄T谶@里,詩歌的節(jié)奏事先被打亂,繼而是一個宛轉(zhuǎn)重疊、綿密奇崛的長句,即使是現(xiàn)代詩歌,相比其他文學樣式,還是以“短小精悍”為要領,冗長的句子極易寫得疲沓、累贅、松散。敢在詩歌里運用長句的人,除非具有意象的高密度和早就蓄積好的勢能,最顯詩人錘煉語句的功力。昌耀做到了??此破戒佒睌⒌男蚯唤?jīng)出現(xiàn),接著就是一個奇險的長句組合。“朝向峨日朵之雪”的太陽尚且“彷徨許久”,而“我”感受到的卻是“一片引力無窮的/山海”,“我”抑制的情感果然通過詩行間內(nèi)控的節(jié)奏得到了完美的體現(xiàn)。

    動用聲、光、色的描繪,在“峨日朵雪峰之側(cè)”輝煌的視覺形象之上,“我”開始疊加宏大的聽覺形象,加快詩歌的內(nèi)在節(jié)奏?!笆[不時滑坡/引動棕色深淵自上而下的一派囂鳴/像軍旅遠去的喊殺聲”,滑坡的石礫發(fā)出的囂鳴讓落日更為壯觀。有了音響的伴奏,詩句突然酣暢起來,主題也開始得以顯現(xiàn)。詩行從略顯聱牙轉(zhuǎn)向順暢,里面隱含著一個勢能的巧妙切換:石礫滑坡和落日西陲是下墜的動勢,而作為攀登者的“我”,動勢正好與之相反?!笆[不時滑坡”,是因為腳下有一片“引力無窮的山海”,但相反的勢能并沒有將我?guī)нM“棕色深淵”,逆行的“保守力”表明“我”堅守在這樣的高度絕非易事。于是,急促的長句再次出現(xiàn)?!拔业闹戈P節(jié)鉚釘一樣楔入巨石的罅隙?!本o接著,是一個打斷的句子,“血滴,從撕裂的千層掌鞋底滲出?!币粋€逗號將主語隔開,其被突出的意義不言而喻,詩歌的內(nèi)在節(jié)奏重新變得高亢起來——“撕裂的千層掌鞋底滲出”的豈止是血滴,更是“我”的執(zhí)著、堅毅與頑強。

    舒緩與急促的交替,一如登山者的攀援和喘息,“我”將感悟和激情融于凝重、壯美的意象之中,用突破重重困境的奮斗精神去彰顯攀登者的生命意識,無論是停滯的喘息,還是努力的攀登,構(gòu)成的都是一個協(xié)調(diào)的整體。詩意吐納到最后,強烈的對比出現(xiàn)了,“呵,真渴望有一只雄鷹或雪豹與我為伍”,可是,令人血脈僨張的雄鷹或雪豹并沒有出現(xiàn),“我”眼前出現(xiàn)的卻是“一只小得可憐的蜘蛛”,這只“與我一同默享著這大自然賜予的/快慰”的弱小生命,突然就喚醒了“我”對生命的憐憫與熱愛,潛藏在孤獨的個體生命里的“保守力”,正體現(xiàn)了“我”對生命的敬畏與尊重,對“征服”的反思與徹悟。詩歌到這里,節(jié)奏變得舒緩、沉靜,“我”沒有驚呼,而是“默享”,在恢廓宏大的“峨日朵雪峰之側(cè)”,一個“可憐”的生命個體,卻讓人分享了大自然賜予的快樂與榮耀?!拔摇辈辉僮非髲姶蟮耐庠谛蜗螅顷P注堅韌的內(nèi)在精神,這只薄壁上的蜘蛛,就像一枚榮譽胸章,掛在了峨日朵雪峰的胸膛,有了陰郁而深刻的象征義——他“寫出了一個行走于荒涼之境的飽滿靈魂”(西川)。

    整首詩,起筆平和,中段激越,收束舒緩,在抑揚頓挫中,讓讀者深切的體會到了洋溢在詩行里的“生命張力”,峨日朵雪峰之側(cè),攀登者與引力無窮的山海、太陽與棕色深淵、薄壁與千層掌鞋底,雄鷹或雪豹與蜘蛛,構(gòu)成了強大與弱小、光明與幽暗、熱烈與沉寂、高聳與低矮的生命體,使用這些意象,既是“保守力”的相互作用與對抗,彰顯攀登者的堅強不屈,也為詩歌營造強烈、凝重、壯美的氛圍。“薄壁”“峨日朵之雪”“太陽”“山?!钡拇_讓人驚異,“雄鷹或雪豹”的確讓人景仰,“像軍旅遠去的喊殺聲”的滑坡石礫引動的一派囂鳴的確讓人震撼,它們是詩歌內(nèi)部的交響,節(jié)奏是高亢的;但它們的輝煌壯麗卻突然被“我”聚焦在一個謙卑而堅毅的高度之上,一只蜘蛛身上,面對這只蜘蛛,宏大的交響突然變得潺湲。所謂的偉大與渺小、理想與現(xiàn)實,在詩歌內(nèi)控的節(jié)奏里,全被這只小小的蜘蛛完美的詮釋了——“我”與蜘蛛實現(xiàn)了意象與情感的完美合一。而將最后一個賓語“快慰”打斷,讓它獨自成行,是詩人刻意留下的琶音——流淌在奮進者和閱讀者內(nèi)心的尾聲,既不是“銀瓶乍破水漿迸”,也不是“幽咽泉流冰下難”,朗誦這樣的詩行,無論激越與舒緩,都要與生命的節(jié)律保持同步。

    節(jié)奏的內(nèi)控,有助于詩人的情感把握。在攀登的路途,“我”不是一個冷靜的旁觀者,而是一個積極的體驗者,“我此刻僅能征服的高度”是一個相對量,下一刻我仍會繼續(xù)征服,去完成未竟的旅途,實現(xiàn)自我超越?!拔摇毙老灿谧约翰]有隨著時代一同“滑坡”,而是在“峨日朵雪峰之側(cè)”站上了自己的高度。即使“我”弱小得像一只蜘蛛,那也是在“峨日朵雪峰之側(cè)”完成的對生命與意志的偉岸展示,是一次生命的覺醒與迸發(fā)。就算“我此刻”未能站上雄峰之巔,其生命體驗必然也是強壯和雄健的,當攀登者的生命體驗與那只懸掛“在銹蝕的巖壁”的“小得可憐的蜘蛛”得到同等的生命關照,行至最后,詩歌的節(jié)奏舒緩下來,余音裊裊中,詩行休止。欣賞者端坐的“音樂廳”也隨之安靜下來,仿佛在等待攀登者的下一次爆發(fā),在每個閱讀者的心里爆發(fā)。

    三、勢能是一個相對量

    詩歌是一切表意文字的最高形態(tài),它內(nèi)在的邏輯、腔調(diào)和秩序,即使自由也不會放縱,即使含糊也務求縝密,全在詩人內(nèi)心的節(jié)制。

    優(yōu)秀的詩人絕不會放棄對形式美的追求,他對關照內(nèi)心的身外之物會突然萌發(fā)與生俱來的悲憫感,帶著濃厚的參悟意識,甚或帶有玄學意義上的超脫思辨,無論他采用哪種話語方式表達,都超出了語言技術的范疇,其中的詞語次序、色彩搭配、句意切換等,都是經(jīng)過了語言策略的重新建構(gòu)的。與詩歌內(nèi)容渾然一體的表達手段各有不同,但所有的詩行,都經(jīng)過了燃燒——錘煉——定型的“三重奏”,即使爆發(fā),也是安靜的。美的詩歌,其詩行必然具有莊嚴的建筑美,長句見密度,短句見硬度,長短交錯都是為了語感的精確。詩人為什么要對具象進行嘔心瀝血的整合?他就是想人們能通過再造形象的閱讀,讓你感受到詩歌的呼吸,揣摩到氣流的走向,這有點像醫(yī)學儀器上呈現(xiàn)出的心跳波紋,在不同的維度看到它不是化石,而是有溫度的活體。除去詩歌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形成的動態(tài),單從創(chuàng)作者和閱讀者的雙向角度看,詩歌的勢能還是一個相對量。

    《峨日朵雪峰之側(cè)》既非激情之作,亦非即興之作,它卓爾不群的詩行并不光滑,它是粗糲的,留著磕碰的豁口,能讓人看到思想和語詞在上面摩擦產(chǎn)生的血痕?,F(xiàn)在讀來,我們都會有痛感。

    “一只小得可憐的”生命,終于到達了他命運(昌耀將自己最主要的作品集命名為《命運之書》)的最高峰。2000年3月,歷盡人世滄桑、攀登一生只為到達“僅能征服的高度”的詩人,終因不堪骨癌困擾,在西寧跳樓自殺。“當代詩歌史上的一個傳奇”重新回到他的勢能零點?!八钪臅r候,心里都想到過些什么?詩,不過只是透露了一小部分。他的大部分心思,都埋在心里,隨他的肉體去了。昌耀留給世間的只是一個背影?!保ü苄l(wèi)中)

    昌耀留在詩歌里的勇敢者形象,就像那座屹立在詩歌史上的峨日朵雪峰,蒼涼、凜冽,讓人敬畏,那個無畏的攀登者一直在鼓舞著人們把“指關節(jié)鉚釘一樣楔入巨石的罅隙”,楔入生命的罅隙,在新的勢能零點奮力攀援。

    “因為他,我們的精神有了依附,也被歸位。”(湯養(yǎng)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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