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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可能都有一個關于喝藥的痛苦童年回憶。相比大人來說,小孩對什么東西能入嘴,什么東西不能吃,顯得分外挑剔。將一杯苦澀的沖劑咽下喉嚨,對小朋友來說格外困難。
成年后,喝慣了苦咖啡與苦澀的啤酒,變得“能吃苦”,人們卻發(fā)現很少有喝苦藥一展能力的機會了。
其實這跟劑型有關,成年后吃的藥很多都是片劑或膠囊,而小孩子的藥,為了防吞咽困難,多設計成液體或沖劑。另一方面,這樣的設計也是為了讓藥效更快更好地起作用,并且對小兒的劑量進行調整也很方便。
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成年人對苦味真的真的真的沒有小孩敏感。
厭惡苦味是演化的結果。植物沒有運動能力,為了防止身體的營養(yǎng)部位被動物吃掉,于是演化出有毒性的莖葉作為自保的手段。直接將食草動物毒死,就一勞永逸告別危險源了。
植物的毒性,集中體現在種子植物的種子上。種子植物開花后結果,由顏色鮮艷、味道甜美,看起來非??梢傻墓影钟灿挚?,但散發(fā)著油脂香,非常有營養(yǎng)的種子。
我們都知道,雖然果實的鮮艷色彩要是換到蘑菇、昆蟲身上,則意味著有毒,但果實長這樣其實是和動物進行利益交換的結果。好吃的果肉被吃掉后,具有行動能力的動物,將不好消化的種子拉到遠離母株的地方,植物就這樣開枝散葉了。
不論是昆蟲,還是哺乳動物,都喜歡吃果子。亞馬遜雨林里還有一種叫鋸腹脂鯉的魚也吃水果,奇葩的它靠守株待兔生活,等待水果從樹上掉到水里。
但是要是哪只動物不開眼,想吃掉對植物繁殖大業(yè)來說最重要的、被精心設計保護的種子,那就干脆毒死它吧。
比如毒物界大名鼎鼎的苦杏仁??嘈尤世锖锌嘈尤蔬?,在苦杏仁甙酶的作用下可水解生成氫氰酸、苯甲醛等毒素。致死量大概60克。
當然種子有毒不是絕對的,就算有毒,毒性對人類來說可能也不大。但如果哪一天真的流落荒島學貝爺,野果也許能吃,但野果的核要是味兒不對就趕緊吐了吧。
覺得味不對想吐,是動物為了防止被毒死,為自保而演化出的能力。腐敗的東西讓人想吐,因為滋生了大量細菌;酸味的東西難以下咽,因為果子沒熟;苦澀的東西咽不下去,因為植物有毒。
人類歸根到底,總共有五種味覺,分別是酸、甜、苦、咸、鮮,每一項都與生存相關。而苦味是最發(fā)達的味覺。能夠識別苦,對人類的生存來說至關重要。
小孩子對苦味的反應更為激烈。拿苦杏仁來說,成人生食40到60粒中毒,而小孩的中毒劑量僅為10到20粒。
現代人吃的蔬菜的祖先,很多都苦不拉幾的,通過層層人工培育它們才走到人們的餐桌上。但小孩還是會敏銳地察覺到,西藍花和青椒全部都是苦的!他們是漸漸長大,適應了苦味,才開始不挑食地主動吃菜的。
人類擁有感受苦味的基因TAS2Rs,早在進化成靈長類之前。幾乎所有的哺乳動物都能嘗到苦味,這是一種防御機制。
一般來說草食動物、雜食動物的苦味基因更強大,而食肉動物就差些。但蛙類的苦味受體基因家族有64個成員,最不能吃苦,因為它們的食物中有很多有毒的昆蟲。
哺乳動物中的鯨類退化掉了感受苦味的能力,它們在濾食中得以開心地喝下更多又苦又咸的海水。反正水里也沒有有毒的種子。
對人類來說,苦味很奇怪,它代表著一種高級的審美。不論是鑒賞茶還是咖啡,或者啤酒中的啤酒花,本質上都是在嘗苦,是在逆本能而行。
這樣的鄙視鏈太多了。喜歡喝加糖咖啡的是不懂咖啡的,喝美式的才是真正的咖啡愛好者。喜歡吃白巧克力、奶油巧克力的比較low,真正有品位的只吃黑巧克力。喜歡喝甜味葡萄酒的是不懂酒的小白,能夠欣賞紅酒的苦澀與酸感,才算是入了品酒的門了。
流行于成年人類之間的“品位飲料”,如酒、咖啡、茶,所謂品位的提高,本質上都是鑒賞苦味的能力得到了提高。這是一種后天訓練的結果。
經歷長時間的練習,人的味覺也會受到一些影響,讓人類變得更能吃苦。
美國普渡大學曾做過一項實驗,讓64個被試者一天喝三次只含有4%糖的巧克力牛奶,持續(xù)一周,并隔一周再來一輪。結果表明,他們覺得苦巧克力奶漸漸沒那么苦了,甚至有變好喝的傾向。
他們唾液中富含脯氨酸的蛋白質增加了,這些蛋白質能夠與苦巧克力奶中的一些成分結合,增加“風味”,并減少與苦味味蕾的反應。
喜歡泡澡的日本獼猴也是一樣,由于食物匱乏,它們冬天只能吃苦澀的柳樹皮,所以它們吃習慣了,也就不大能嘗出來樹皮的苦味了。甚至為了更好更香地啃樹皮,它們的味蕾還發(fā)生了一些突變。
不論是人還是動物,討厭苦味都是天生的,而迷戀苦味是需要后天學習的。
(玲子摘自微信公眾號“好奇心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