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清明節(jié)前夕,蔡楠給向警予寫了一封家書:“今年,您為之奮斗的中國共產黨迎來了建黨100周年。相信作為黨的唯一女創(chuàng)始人、早期領導人之一,您看著中國共產黨已發(fā)展為擁有9500多萬黨員的百年大黨,一定會很欣慰吧……這太平盛世如您所愿!”
1928年5月1日,向警予在走向刑場的路上進行了最后一次演講。她奮力高喊:“打倒國民黨反動派,中國共產黨萬歲!”看管她的士兵撲上去,拳打腳踢,不許她開口。向警予掙脫束縛,頭一昂,繼續(xù)高喊。有人掐住她的脖子,抓起地上的石塊塞進她的嘴里,又用皮帶縛扎她的嘴巴和雙頰,阻斷她的喊聲。這些都沒用后,槍聲響了,33歲的向警予結束了她短暫而耀眼的一生。
100年前,向警予是時代的少數。她是赴法勤工儉學的新女性,也是黨中央第一任婦女部長,毛澤東稱她是“我黨唯一女創(chuàng)始人”。她犧牲后,蔡和森哀痛地寫道:“你不是和森個人的愛人,你是中國無產階級永遠的愛人!”
100年后的今天,向警予研究會會長舒新宇、研究革命女性的陜西師范大學學者袁玉梅和向警予孫女蔡楠講述了向警予的故事。這些年,他們在不同領域、以不同方式不斷走近她。
風風火火的九兒和革命的“老祖母”
1895年,向警予出生在湖南溆浦縣的一個商人之家。時值清廷沒落,列強緊逼,救亡圖存迫在眉睫。
相比被封建禮教束縛的大部分家庭,向警予是幸運的。父親向瑞齡是一個民主賢達人士,家中并無重男輕女的思想。她排行第九,小名九兒,深受寵愛。她6歲讀私塾,8歲時成為全縣第一個就讀新式小學的女學生。聽老師提到“不抗爭便要做亡國奴”時,她哭得格外傷心。家中幾個兄長先后留學日本,大哥向先鉞是同盟會成員,她從小就接觸到了新思想。1912年,17歲的向警予考入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學校,后轉入周南女校。
從少年到青年,向警予都是一個充滿朝氣的女孩子。舒新宇喜歡用“風風火火”來形容她。她喜歡花木蘭,會做體操和翻杠子。她曾說:“將來我如做不出大事業(yè),我便要把自己粉碎,燒成灰!”
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fā),向警予在湖南帶頭抵制日貨,當眾把日本制造的臉盆摔爛在地上,以示決心。這一年,她參加了毛澤東、蔡和森領導的新民學會,思想逐漸傾向革命。次年,向警予與蔡和森在法國結婚。1921年,她和周恩來、李立三等人建立了中國共產黨旅歐早期組織。
1922年初,向警予回國并加入中國共產黨。在黨的二大上,她當選中央委員,出任中共婦女部第一任部長。1924年,她直接參加并領導了上海閘北絲廠和南洋煙廠的罷工斗爭。她成長極快,婦女活動家楊之華曾寫道:“我們在平日稱向警予同志為‘祖母,這雖是叫著玩,但她確實是中國共產黨女同志中最努力的。在中國共產黨的歷史上,她確實是女同志中最有力的一分子……”
婦女解放的前衛(wèi)
1923年夏,作家丁玲在上海見到向警予。向警予講述了自己剛從法國回來就在碼頭上演講的場景:“我剛到廣州,一踏上碼頭,就圍上來許多人說:‘來看女革命黨呀!那時,廣州的女子很少剪發(fā)……看我這副樣子確實特別。我當時一看,圍過來的人這么多,不正是宣傳的好機會嗎?我不管他們是否聽得懂我的話,就向他們講解起婦女解放的必要來。居然有人聽懂了,還鼓掌呢!”
回國后的向警予開始領導中國最早的無產階級婦女運動。1922至1925年,向警予主要在上海開展工作,她十分重視女工的力量。她認為,政治革命是婦女解放的前提,也是唯一途徑?!罢嬲X悟的中國婦女必然是一邊參加政治改革運動,一邊參加婦女解放運動?!?/p>
她還撰寫了大量通俗易懂的文章,言辭尖銳潑辣。她將受幾千年壓迫的婦女比喻為“生殖機”“灶下婢”,十分同情她們的遭遇。她說:“為花季少女解開裹腳布,為廣大婦女爭取參政權,為底層娼妓尋求獨立人格,誰說我輩不女權?”
“向警予的很多主張對今天的女性仍有啟發(fā)。比如她主張女性經濟獨立,提出了三自原則——各個自覺、各個自決、各個自動。她關注的問題有些也具有先見性。比如,她當時就注意到了職業(yè)女性被育兒束縛的問題,她自己也遇到了這個困難。后來,她提出了家務勞動社會化這一觀點。她的設想是:女性在兒童哺乳期應以母性角色為主;兒童1歲之后,社會應當組織兒童公寓,以此解放廣大婦女。”袁玉梅說。
穿越百年的深情
“其實,我還是更喜歡叫她‘向警予。她做了那么多驚天動地的事情,叫她奶奶總感覺有些狹隘了?!毕蚓璧膶O女蔡楠說。
蔡楠沒有和向警予見過面,但是父親蔡博說她們很像。向警予犧牲時,蔡博只有4歲。長大后,蔡博留學蘇聯(lián),成為新中國第一代冶金專家。蔡楠對向警予的印象,大多來自于老照片和書信文稿。尤其是在那些家書里,蔡楠讀到了向警予作為女兒和作為母親柔情似水的一面。
1920年,在法國求學的向警予在一張明信片上寫下了給父母的家書:“我的爹爹呀,不要愁,你的九兒在這里,努力做人,努力向上……和森是九兒真正所愛的人,志趣沒有一點兒不同?!?/p>
1928年,向警予在獄中給蔡和森母親葛健豪的書信中夾帶了一首短詩,實際上已是托孤絕筆:“小寶寶,小寶寶,媽媽忘不了……希望你像小鳥一樣,在自由的天空飛翔,在沒有剝削的社會成長!”
“我沒有對向警予的直接記憶,但是在這些文字里,我能感受到一種血脈深情和精神力量。”蔡楠說。
今年清明節(jié)前夕,她動筆給向警予寫了一封家書,也是一封告慰信。她說:“今年,您為之奮斗的中國共產黨迎來了建黨100周年。相信作為黨的唯一女創(chuàng)始人、早期領導人之一,您在天上看著中國共產黨已發(fā)展為擁有9500多萬黨員的百年大黨,一定會感到很欣慰吧……奶奶,我已到不惑之年。雖然此生無緣見到您,但父親一直說我跟您特別像。記得小時候,我在武漢向警予烈士陵園與您的雕像拍過一張合影,我們有著同樣的姿勢和相似的容貌。您的兒子、我的父親蔡博也去世30年了,但我時刻牢記父親的囑托,任何場合不說與您的親屬關系,樸實生活……奶奶,看這太平盛世如您所愿,看這錦繡山河國泰民安,您安息吧!”
(水云間薦自《環(huán)球人物》202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