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緣記（節(jié)選）

人物表

閆禮云——扇子生

程小玉——青衣

藕神——花衫

閆太爺——老生

奶娘——彩旦

侍衛(wèi)——短打武生

【第二場】

閆府大門前，舞臺左后方置一石階，右后方置一門檻，檻內(nèi)為府，檻外為街。

閆太爺上，立于門檻旁

閆太爺（白）左右！

侍衛(wèi)上

侍衛(wèi)（白）有！

閆太爺（白）奶娘可曾回來了？

侍衛(wèi)（白）回老爺，未曾

閆太爺（白）罷了。想必夢中之景乃心結(jié)所致，不該過分當(dāng)真。派去尋云兒下落的可曾有消息？

侍衛(wèi)（白）回老爺，亦未曾

閆太爺（白）可憐閆家的千般祖產(chǎn)、萬貫家財，就要葬送在老夫的手上了，這叫老夫有何顏面對列祖列宗！你且下去罷

侍衛(wèi)下

奶娘（白）老爺！

奶娘、閆禮云上

奶娘（白）老爺，您看看，這是誰？

閆禮云（白）參見父親

閆太爺（白）來者何人？

閆禮云（白）不肖子閆禮云拜見父親

閆太爺（白）是我兒禮云？

閆禮云（白）正是

閆太爺（白）當(dāng)真是我兒禮云？

閆禮云（白）不敢有假

閆太爺（白）我且問你，這三年你是去往哪里去了？（略有責(zé)備之意）

閆禮云（白）回父親，隱遁山林之間，研讀先賢之著

閆太爺（白）為何至今日才歸

閆禮云（白）恐父親責(zé)難，又不忍思鄉(xiāng)心切

閆太爺（白）若你在家中日日盡孝，事事順為父的意，為父又豈能有責(zé)難之理？（給臺階）

閆禮云（白）凡事皆能循父意，唯兩樣需順兒的心

閆太爺（白）道來

閆禮云（西皮流水）一來休談經(jīng)商難承家業(yè)，二來自覓良緣莫請庚帖

閆太爺（白）既然如此，你還回來作甚！

（西皮流水）立門堂老夫盼兒歸，離家去三年今才回

我閆門世代守家規(guī)，偏生個小兒意難遂

奶娘（白）哎呀不好，這是又生著氣了

閆禮云（西皮流水）三年前家父強將姻緣配，見此狀積憂難解空流淚

那女子自幼未曾出深閨，我豈能不顧性情將她累

閆太爺（西皮流水）你可知黃香九歲能溫席，你可知子路負米愿食藜，

古賢人家貧尚思反哺意，可憐我家財萬貫難將息

閆禮云（西皮流水）黃香之父不曾斷其婚事，子路雙親亦未阻其從師

古人家貧尚可隨心所欲，為何我父偏要苦苦相逼？

閆太爺（西皮流水）自古婚事便由長輩決斷，何曾有過小兒自覓姻緣？

閆禮云（西皮流水）若夫妻二人本無緣，縱同床共枕亦難眠

閆太爺（西皮流水）經(jīng)商賈子承父業(yè)應(yīng)天道，作酸文窮困潦倒無人瞧

閆禮云（西皮流水）我本是天上文曲星，若從商實乃逆天命

閆太爺（西皮流水）不肖子口出狂言將我哄，看老夫例行家法以示眾

閆禮云（白）何如？

閆太爺（西皮搖板）逐出府門父子情義兩斷

閆太爺下

奶娘（白）誒！誒老爺您！您再……

奶娘下

閆禮云（白）家父三年怒氣仍未消。父命難違，我心亦難違，怎能屈任擺弄草草了終身？罷了，如此也算是落得了個自由身（起馬鞭）

（西皮快板）快馬揚鞭過城關(guān)，天清風(fēng)暖愁云散

舉目忽見藕神祠，翻身下馬近前看

枝頭繁繞玉項牌，殘椏妝成辟寒釧

云涌赤霞染樓宇，湖色斜映水波潺

（白）此番看來，大明湖美景不減當(dāng)年，不由得讓人神清氣爽。來至這藕神祠前，更覺香氣愈濃，想必清幽之地必有獨到之處，待我一探便知。（作揖）神仙在上，小生有禮了

（西皮散板）小生近來看端祥，登門攘襟入門廊

竹搖綠影風(fēng)清朗，石榴飛紅試新妝

徐行周折至正堂，仙子端坐大殿上

綽約風(fēng)姿神飛揚，窈窕驚艷世無雙

（白）這楹柱上還寫道

（念）一盞寒泉薦秋菊，三更畫船穿藕花

（白）秒極！妙極！不曾想明湖畔竟還有如此仙子，難怪湖色醉人，料想必是藕神庇佑一方風(fēng)調(diào)雨順。這般風(fēng)水寶地偏令人神慵意乏，我且靠與這石階之上，閉目養(yǎng)神

閆禮云坐在石階上睡著，藕神上

藕神（南梆子）聽此言不由得滿心歡喜，顯真身卻見他枕欄酣憩

觀其貌又生得清新俊逸，度其人必有那幾分才氣

（白）吾乃前朝詞人李易安，想當(dāng)初胡人入侵，我不得已顛沛流離，閱盡人間疾苦，后魂歸故里，位列仙班，化為藕神，受一方百姓侍奉，佑家鄉(xiāng)父老平安。近來春日易倦乏，多日無人登門，不甚無聊。今見此小生來訪，賣弄甜言媚語，心下歡喜，便顯露真身與他指點一二，也算不負仙緣

藕神起舞，一曲過后閆禮云醒來

閆禮云（白）呀！怎得一覺醒來，竟多出了位姑娘！

藕神（白）公子醒了？

閆禮云（白）醒了醒了，不知姑娘何許人也，為何只身在此？

藕神（白）我是何人？嘿！虧了你才夸了我，這下就忘了？

閆禮云（白）莫…莫非……我是夢里做了甚荒唐事？

藕神（白）呸！你想得倒美！你上前仔細瞧瞧，我與這尊神像，像是不像？

閆禮云（白）啊呀！（大驚撲地）原是藕神下凡，弟子失禮

藕神（白）不必多禮。我見你書生打扮，又慧眼如炬，想必也似是頗有些才情。

閆禮云（白）不敢不敢，只是略讀過些詩詞文章

藕神（白）哦？那你倒是看一看，我的詞作如何？

閆禮云（白）愿拜讀（附身作揖）

藕神（白）既然如此，為何又低下頭去？

閆禮云（白）還勞仙子賜教

藕神（白）你好大的面子！竟要我念與你聽？

閆禮云（白）那…那我可如何……

藕神（白）癡人！莫非你不曾看見這兩側(cè)墻壁上所繪的是甚？

閆禮云（念）（上前看端祥）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白）呀！本以為這墻上刻的盡是詩經(jīng)佛文，沒成想竟是滿篇婉約詞作。

藕神（西皮流水）貴公子學(xué)貫古今覽群書，我這等劣筆拙著又何如？

閆禮云（西皮流水）尊仙子情辭慷慨抒胸臆，可比肩李杜三蘇亦有余

藕神（西皮流水）貴公子人情練達曉萬物，我這等尋常姿色又何如？

閆禮云（西皮流水）尊仙子國色天香面如玉，可比肩環(huán)肥燕瘦亦有余

藕神（白）花言巧語，怎知你是不是哄人

閆禮云（白）句句實言

藕神（白）如何為證？

閆禮云（白）這…這……嗐，罷了，若有半句欺瞞，定叫我翻身跌入那大明湖中，做一只永世不得開口的蛤蟆

藕神（白）如此看來，你還是頗有些慧根。既然你我二人有緣，我便將傳世絕學(xué)傾囊相授，得此絕學(xué)，你的文辭自會突飛猛進，加官進爵、光宗耀祖也自然不在話下

閆禮云（白）小生斗膽，不求光耀門楣這些虛名，只求永生永世陪在仙子左右，便心滿意足了

藕神（白）癡人！凈說些瘋癲的笑話！縱是當(dāng)年在俗世間，我也嫁有夫君，更何況今已位列仙班，又怎能與你相伴？勸你趁早打消這般糊涂念頭！

閆禮云（白）若得仙子傾心，做牛做馬也心甘情愿

藕神（白）休要再放肆！這番經(jīng)歷便作是一場夢罷了?。ㄉ斐鲂渥臃飨蜷Z禮云，閆禮云又一次癱倒在石階旁）

藕神下。幕落

【第三場】

幕啟，舞臺右側(cè)有一假門，奶娘上

奶娘（白）打那日老爺將少爺逐出府門，便有兩三天都不見少爺?shù)嫩櫽?，本以為他又是賭氣跑了，沒成想今日竟有人傳來信兒，說是在大明湖北邊兒那個藕神祠里遇見了個瘋子，長得與我家少爺一模一樣，這不，老爺遣我去瞧上一瞧

閆禮云上

奶娘（白）欸喲喂！還真是我家少爺！少爺喲，你怎么，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閆禮云（念）昨夜雨疏風(fēng)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

奶娘（白）誒呀，這又是在胡言亂語些什么呀！快，快與我回府吧

閆禮云（念）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

奶娘（白）什么肥呀，瘦呀的，真真兒是個癡人

閆禮云（白）癡人…癡人吶！若得仙子青睞，便做他個癡人又有何妨？

奶娘（白）仙子？我知道了，少爺這是看上哪家的姑娘，害上相思之苦了。這是好事呀，來快與奶娘說道說道，是誰家的姑娘？

閆禮云（白）便是這祠中住著的仙子（轉(zhuǎn)頭指向）

奶娘（白）嗐，又說瘋話。你若是能與這藕神相比配，那老婦我也能做仙人

閆禮云（西皮搖板）不求凡胎與她能婚配，只愿常伴左右永相隨

奶娘（白）嗐！此下怎落得愈發(fā)荒唐！

閆禮云（白）什么時辰了？

奶娘（白）呃…應(yīng)是申時三刻

閆禮云（白）申時三刻……該為仙子尊像撣灰拂塵了（轉(zhuǎn)身下場）

奶娘（白）哎！怎么就走了？嗐，我還是回去稟報老爺吧

奶娘下場

【第四場】

景不變，侍衛(wèi)上

侍衛(wèi)（白）閆家公子說甚么也不肯出這藕神祠半步，老爺為保公子平安，派某于這祠前把守，生人閑人一概莫入。有祠不讓拜，世間豈有如此荒唐事

程小玉上

程小玉（四平調(diào)）湖色見底映青苔，孤篷短棹泛水來。奴家今至藕神祠，只因遭那奸人害

（白）奴喚作小玉，母家姓程，年方一十七，還未出嫁。家住在這大明湖西岸邊的一茅屋內(nèi)，家中只一兄長，相依為命，素倚采蓮販藕維生。只因哥哥遭奸人引誘，欠下巨債無力償還，討債之人每日登門，苦不堪言，走投無路，特來求藕神庇佑，保我兄妹平安

侍衛(wèi)（白）這女子生得冰肌玉骨、明眸皓齒，叫人看了好生歡喜，且看某將她盤問一二。來者何人？

程小玉（白）民女小玉，欲入祠拜謁

侍衛(wèi)（白）不可，今日這藕神祠已被閆府包下，閑人不得入內(nèi)

程小玉（白）奴來拜神，又不是拜你閆家，豈有不許之理？

侍衛(wèi)（白）此事并非某能做主，休要胡攪蠻纏

程小玉（白）那便請來你們當(dāng)家的主子來，奴與他來辯

侍衛(wèi)（白）哼（冷笑）小女子口出狂言。當(dāng)家之人豈是你一民女說見便見的？（轉(zhuǎn)念一想）倒是有個少當(dāng)家，卻已然瘋癲，不經(jīng)人事，你見是不見？

程小玉（白）狗奴才竟將奴與瘋子相提并論！

閆禮云（白）何人在此喧嚷，擾清幽之地？

閆禮云上

侍衛(wèi)（白）（拱手）少爺。（轉(zhuǎn)向程小玉）這便是我們那位少當(dāng)家

程小玉（白）甚么少當(dāng)家老當(dāng)家，只問為何不讓奴入祠廟

閆禮云（白）（轉(zhuǎn)頭望見程小玉，大驚）莫…莫不是……

（西皮搖板） 巧遇藕仙再顯靈，驚得禮云癡夢醒

若非與我有真情，怎會二度入仙境？

侍衛(wèi)（白）完了，這是又犯起了瘋病，得趕緊回府稟報老爺與奶娘

侍衛(wèi)下

閆禮云（西皮搖板）小番不知深情苦，空落殘月霜滿戶

夢回再難逢仙姑，魂轉(zhuǎn)明湖腸斷處

程小玉（西皮搖板）小丫頭只知湖中采青蓮，哪識得藕甚藕，仙甚仙

此公子雖是生得潘安貌，怎落得言語間，多瘋癲

閆禮云（白）我料仙子定是不忍看我獨在這污濁世上受盡折磨，便來帶我去往仙境，避開世間繁雜是非

程小玉（白）這人莫不是真的瘋癲了？抑或是將奴認成了舊相識？還需勤加提防，免得落入賊子手中。奴且問，奴與你從未曾見過，你為何如此這般？

閆禮云（白）仙子怎言未曾見過？三日前你我二人就在這祠中相會，仙子著一身羅綺衣……

程小玉（西皮搖板）這癡子此言實差矣，采蓮女何來羅琦衣？

閆禮云（西皮搖板）我閆府一日便進萬千金，取幾錠換來錦繡贈于你

程小玉（白）呵，口氣倒是不小。奴又豈是那待價而沽之人？

閆禮云（白）弟子并非此意，只是不知如何才能與仙子相隨？

程小玉（白）須得是奴見他歡喜之人，才能付之終身

閆禮云（白）這…你歡喜何人？

程小玉（白）定不是公子這般癡人?。ㄐΓ?/p>

閆禮云（白）仙子何苦又拿我取笑？既一時為癡人，我便愿做仙子一世的癡人……

程小玉（白）休要再喚什么仙子?。ㄞD(zhuǎn)身要走）

閆禮云（白）上次使仙子獨回了仙境，此番定要將弟子一并帶上。（抓住程小玉）

程小玉（白）這是做甚！奴雖是窮苦人家的女子，也知禮義廉恥，公子休要放肆！

閆禮云（白）今日若令仙子離去，下回還不知何時才來

程小玉（白）既尊奴為仙子，又怎敢如此這般猖狂，且放開奴罷！

閆禮云（白）（放開程小玉）萬不敢褻瀆神靈

程小玉（白）再糾纏下去恐怕真要落這賊子手中，還是借機脫身為妙。（程小玉逃脫，程小玉下）

閆禮云（白）哎?。ㄏ霐r卻沒有攔?。┐朔x別，不知又是何年才能再相見

幕落

指導(dǎo)老師：楊洋

作者簡介

張永康，云南藝術(shù)學(xué)院戲劇影視文學(xué)專業(yè)本科生。

楊洋，云南藝術(shù)學(xué)院戲劇影視文學(xué)系副教授。

根據(jù)山東民間傳說故事《明湖藕神祠移祀李易安居士記》改編。本作品為云南省教育廳科學(xué)研究基金項目《民族民間故事在編劇教學(xué)中的應(yīng)用研究》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2021J0607，項目負責(zé)人：袁宏琳，項目組成員：楊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