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隱名房產之禍

勇進

卷宗顯示，法院雖然認定陳剛受賄次數(shù)達到42次，但其中41次都是數(shù)萬元、數(shù)十萬元額度的受賄，累計300萬余元，而法院認定的最大一筆金額1300萬余元的房產，卻鮮見陳剛參與的痕跡，為此在訴訟中引發(fā)了該筆賄賂是否既遂的控辯之爭。

多方“化緣”，辦公室主任幫局長籌集千萬購房款

2018年下半年，陳剛出于個人原因，急切想在南京主城區(qū)買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陳剛有名知心下屬，即時任江蘇省體育局辦公室主任的周慶。獲悉領導要買房，周慶主動提出幫陳剛操辦。

兩人商量后，決定購置位于南京中海鳳凰熙岸某處702的一套二手房產（以下簡稱“702房產”）。當年9月的一天，周慶告訴陳剛：“房子要1250萬元，車位費60萬元，一共要1310萬元，首付600萬元再加上稅費一共需要700萬元。”陳剛一聽就犯難了，對周慶說這套房子好是好，就是價格太高了。

周慶哪肯輕易錯過在領導面前表現(xiàn)的機會。他連忙說自己有辦法。陳剛想了想，對周慶說，自己在陶吳有一套小產權房，不行就把那套房子賣掉作為首付的一部分。陳剛還“點撥”周慶：“江蘇華健體育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健公司）正好在江寧，問問該公司老總仲文平是否愿意買？”

陳剛之所以想到仲文平，是因為他的華健公司曾經(jīng)得到陳剛的關照。陳剛曾為華健公司在承辦賽事運營、資金補貼等方面給予了關心和支持，并協(xié)調地方給予資金支持。后周慶在向仲文平征求意見時表示：“領導買房子要用錢，要不到時候你貢獻貢獻，準備300萬元唄?！敝傥钠诫m說一百個不情愿，但礙于面子也只好勉強答應。當年10月中旬，仲文平將300萬元現(xiàn)金交給周慶。

周慶明白陳剛的意思，陳剛并非要自己出錢，而是默許自己打著他的旗號去籌錢，且不要留下把柄。為此，周慶只得在體育局項目上做文章。由于當時正好有個信息化項目，周慶就想通過這個項目幫陳剛圈錢買房子。

當年八九月份的時候，周慶對陳剛說智慧體育信息化項目投資1個多億，可以“操作操作”。陳剛自然聽懂了周慶的意思，當場默許并關照具體項目由周慶去操作?！拔液完悇偠己芮宄僮鞑僮骶褪峭ㄟ^信息化項目來找做這個項目的老板要錢購房，否則沒有項目做，哪個老板肯出錢呢？”陳剛案發(fā)后坦言。

最后，周慶鎖定江蘇通達數(shù)據(jù)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通達公司”）老總許其平和南京駿達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駿達公司”）老總孫劍。周慶之所以要找這兩個老板，一是省體育局智慧體育信息化項目與其公司經(jīng)營范圍對口，二是兩人都有求于陳剛。相關證據(jù)材料顯示，許其平承包了省體育賓館，孫劍承租了五臺山行政樓經(jīng)營體育產業(yè)孵化基地，都需要陳剛的幫助，而參與省體育局信息化項目本身也需要仰仗陳剛的關照。

兩個老總出錢很爽快，許其平“出資”600萬元，孫劍“出資”300萬元，填補了陳剛購房的資金缺口。當然，許其平和孫劍之所以會這么爽快地掏錢，自然是因為智慧體育信息化項目能給他們帶來不菲的利潤?！爸腔垠w育信息化項目投資1個多億，利潤20%左右，后面還有維護之類的，肯定還由中標單位繼續(xù)做。”陳剛事后證實。

資金進出及購房手續(xù)一路造假，多方掩飾卻欲蓋彌彰

由于陳剛關照購房的事要保密，不能露出馬腳，周慶、許其平等人便在資金進出及辦理購房手續(xù)時不斷造假，費盡心機地掩飾真相，然而結果證明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2018年10月底，周慶在拿到仲文平的300萬元現(xiàn)金后，為了掩蓋這300萬元是其拿來給陳剛買房的事實，周慶在省體育局辦公室電腦里撰寫了一份承諾書，大致內容是702房產由自己的弟弟周青和仲文平共同購買，三年后過戶給共同指定人。仲文平覺得太復雜，沒有同意。2019年元旦之后，仲文平告訴周慶自己被限制出境了。周慶、周青兄弟遂約仲文平在一咖啡店簽了一份借款協(xié)議，想要隱瞞這300萬元是周慶經(jīng)手幫陳剛買房的事實。

一切準備就緒后，辦理購房手續(xù)的事就提上議事日程了。以誰的名義登記購房呢？自然不能以陳剛的名義，這時周慶想到了自己的侄女周靚靚。周慶與陳剛商定，這套房子先放在周慶侄女周靚靚名下，并由周靚靚辦理相關購房手續(xù)，等陳剛退休后再過戶到其名下。

但陳剛一直擔心周靚靚會“假戲真做”，讓自己的購房計劃落空。周慶為了讓陳剛吃下定心丸，特意讓周靚靚寫了一份承諾書。

交付問題解決后，周慶按陳剛的囑咐籌備裝修的事。但是，裝修的錢從哪兒來呢？2019年元旦后，周慶只得硬著頭皮向陳剛訴苦，說自己實在沒有錢，問陳剛自己能不能出一點。陳剛說多是沒有，只能出100萬元。后來陳剛分兩次把100萬元交給了周慶。雖然這筆錢是陳剛出的，但明面上卻不能讓外人知道。為此，周慶可謂用心良苦，為了迎合陳剛，他事先寫好了借條，并在收到陳剛的款項后主動把借條遞給他，制造自己向陳剛借款的假象。

受賄1500萬余元，被判有期徒刑12年

俗話說，手莫伸，伸手必被捉。盡管陳剛收受702房產的手段非常隱蔽，卻也未能瞞天過海，逃脫被查處的命運。

因涉嫌犯受賄罪，陳剛于2019年7月16日被江蘇省監(jiān)察委員會采取留置措施，2020年1月13日被執(zhí)行拘留，1月20日被執(zhí)行逮捕。

該案經(jīng)江蘇省徐州市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后，經(jīng)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指定管轄，江蘇省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20年4月1日立案受理，依法組成合議庭，并于10月27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

法院經(jīng)審理查明：2007年至2019年，被告人陳剛利用擔任南京市政府黨組成員、副市長，江蘇省體育局黨組書記、局長的職務便利，在賽事申辦、資金申請、項目承接、轉業(yè)安置、干部提拔等方面為他人謀取利益，以及利用上述職權、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通過其他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為他人謀取不正當利益，收受華健公司法定代表人仲文平、通達公司實際控制人許其平、駿達公司法定代表人孫劍等41人賄賂的財物，折合人民幣共計1534.01萬元。

庭審中，針對檢察機關對陳剛收受702房產的指控，陳剛的辯護人從其犯罪主觀故意、客觀行為等方面進行了辯護，為其作了受賄未遂的辯解。辯護人指出，周慶的客觀行為超出了二人共同的主觀故意，系周慶為達到自己的目的而背棄共謀基礎，以陳剛買房為由向仲文平、許其平、孫劍3人索要錢款共計1200萬元，導致二人共同的主觀故意不成立，且其客觀上沒有實際占有、使用、支配周慶所收受的1200萬元，且案發(fā)前陳剛未實際收受房屋，案發(fā)后更無收受的可能，故應當認定為受賄未遂，依法從輕或者減輕處罰。

法院經(jīng)審理認為，被告人陳剛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或利用本人職權、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利用其他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不正當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數(shù)額特別巨大，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

針對辯護人關于陳剛收受702房產系未遂的辯護意見，法院在裁判文書中作了回應。第一，被告人陳剛與周慶具有向他人共同受賄的故意。陳剛、周慶為解決購房資金問題，商定通過與省體育局有業(yè)務往來的單位負責人“圈錢”，以獲取購房資金，陳剛系通過周慶向仲文平等人要錢買房;第二，周慶以陳剛名義收錢沒有超出陳剛的受賄故意。陳剛明知周慶以其名義收受他人賄賂，陳剛也知道周慶能籌集到錢的原因就是打著他的旗號。陳剛與周慶達成合意后，周慶按照約定實施了收受賄賂、謀取利益、買房等行為，這些行為均未超出二人共同犯罪的故意。第三，陳剛單獨或伙同周慶共同利用職務便利為行賄人謀取了利益。第四，房屋尚未登記于陳剛名下也不影響對陳剛受賄既遂的認定。周慶及時向陳剛匯報資金籌集、購房進程，房屋也是按陳剛要求進行裝修。對于周靚靚只是名義上代為持有房產一事，周慶、周青、周靚靚等人已經(jīng)達成共識，并簽了承諾書。且陳剛事先已與周慶商定在其退休前一年完成過戶，所以702房產系陳剛實際控制所有。

2021年2月9日，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陳剛受賄案作出一審判決：一、被告人陳剛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2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50萬元。二、對被告人陳剛全部受賄所得1534.01萬元及孳息予以追繳，上繳國庫。

（除陳剛外，文中企業(yè)名及人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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