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德澤,王成軍
(浙江農林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0000)
收入差距擴大會影響居民幸福感的提升[1],而政府也意識到發(fā)展不平衡會帶來生活品質的下降。習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指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之間的矛盾”。國家統(tǒng)計局數據顯示,2017年我國的基尼系數為0.467 0,較2016年上漲了0.002個百分比,這不僅表明中國的基尼系數正處在0.4的國際警戒線之上,還說明了中國的收入差距呈現出擴大的趨勢。同時,2010年以來,我國城鄉(xiāng)居民收入差距持續(xù)縮小,但農村居民內部收入差距卻在急劇拉大[2],農村收入差距的拉大對農村社會穩(wěn)定,對實現鄉(xiāng)村振興都具有不利的影響[3]。
另一方面,我國正逐漸成為世界上農村老年人口最多的國家[4]。據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顯示,截至2018年,我國老年人口為2.49億,人口老齡化已經達到17.9%,其中,農村地區(qū)的老齡人口占總體的近六成[5]。農村老年人幸福感問題已經成為社會各界關注的問題之一。
綜上所述,收入不平等會影響居民主觀幸福感,而當下老齡化日益嚴峻,隨著收入差距擴大,我國老年人幸福嗎?尤其是占總數六成的農村老年人,是否確切存在與收入不平等相關的幸福感落差,收入差距的不斷擴大是否會對我國農村老年人的幸福感產生不利影響?本文從幸福經濟學視角切入,通過相對剝奪理論與社會福利最大化理論,基于中國健康與養(yǎng)老追蹤調查(CHARLS),運用計量模型研究收入差距對農村老年人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并從農村老年人最主要的兩種收入方式——政府轉移支付與家庭轉移支付為切入點,設置調節(jié)變量,研究其如何通過收入差距影響幸福感。
相較于現有研究,本文創(chuàng)新點有二:1.從研究視角來看,本文采用具有廣泛代表性的、調查范圍涵蓋全國150個縣級單位,涉及450個村級單位的中國健康與養(yǎng)老追蹤調查(CHARLS)數據來研究農村老年群體收入差距對幸福感的影響;2.本文利用Kakwani相對剝奪指數作為變量衡量個體之間收入,對基尼系數這一變量的不足進行補充。
本研究基于相對剝奪理論和社會福利最大化理論,提出理論分析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理論分析框架
相對剝奪理論又稱攀比效應,最早被認為是一種心理活動和感受,處于社會群體中的某一個人,當他與比自己境況好的個體比較時,就會感到相對剝奪,這種感覺會產生消極情緒。學者們普遍認為在社會活動中,個體之間普遍存在著財富和經濟地位的攀比,收入不平等會使人產生剝奪感,進而損害了人民的幸福感[6]。Ferrer-I-Carbonel認為,相對于其他客觀變量來說,相對收入在主觀幸福感的決定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7]。相對收入越高,則主觀幸福感越強,但這種效應在不同的收入組中是不一樣的,對于收入低于對照組的人群來說,自身收入與對照組收入水平的差額使他們的主觀幸福感程度產生了比較嚴重的負效應,而對于收入高于對照組的人群來說,相對收入對主觀幸福感所產生的正效應則相對要低。相對剝奪理論揭示了人們不是與某一絕對的或永恒的標準相比,解釋了相對低收入人群的幸福感受到剝奪的內在原因。因此本文基于相對剝奪理論提出研究假說1:
H1:對于老年人個體而言,個體收入相對村內收入越高,相對剝奪感越弱,則主觀幸福感越強;個體收入相對村內收入越低,相對剝奪感越強,則主觀幸福感越弱。
社會福利函數把社會福利看作是個人福利的總和,因而可以將社會總體的幸福感看作個人幸福感的總和。根據社會福利函數,收入差距增大必然會導致社會總體福利的下降,一是依據邊際效用理論,因為富人對收入的邊際效用比較低,而窮人的邊際效用更高,富人的錢轉移到窮人手里,社會總體福利必然增加[8];另一方面根據“28”定律,社會的總財富總是掌握在少數人群中的,因此如果將社會少數人的財富轉移到低收入人群,會使更多的人提升幸福感,而只有少部分高收入人群的幸福感有所下降,社會總體的幸福感仍然會增加,這不符合帕累托改進,卻能夠有效提升社會總體的福利或者說幸福感。因此本文基于社會福利最大化理論提出研究假說2:
H2:對于老年居民整體而言,村級收入差距的擴大會降低當地老年居民的總體主觀幸福感。
本文模型數據來源于中國健康與養(yǎng)老追蹤調查(CHARLS)數據庫,利用2015期數據選取農村老年居民作為研究對象。同時,問卷數據中存在部分缺失數據和異常數據,需要對樣本數據進行處理與刪選。根據不平等系數的計算要求,基尼系數需要以地區(qū)作為計算范圍測算某個地區(qū)的確切系數,并且所有的收入值必須大于零。文章以村為單位計算基尼系數,因此刪除了居民樣本少于20戶的村社區(qū)數據,最終共獲得有效數據6 379個,涉及村社區(qū)226個。
1.模型選擇。在主觀幸福感決定因素的研究方法上,一般將主觀幸福感視為定序變量,進而采用有序Probit模型或有序Logit模型來分析相關因素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Probit模型與有序Logit模型進行模型回歸,而兩者之間的區(qū)別主要在于假設的誤差項分布不同,有序Probit模型假設誤差項服從標準正態(tài)分布,而有序Logit模型假設誤差項服從邏輯分布。對于選擇哪個模型更優(yōu)并沒有明確的定論,模型的選取大多隨研究者的偏好而定[9]?;诒疚乃捎玫牟糠謹祿⒉粷M足標準正態(tài)分布的條件,故本文使用有序Logit模型進行實證分析。有序Logit模型回歸原理為:
(1)
在得到αj和βj的參數估計后,某種特定情況(如y=j)發(fā)生的概率就可以通過以下等式得到:
(2)
具體模型及變量設定如下:
Happiness=α0+α1incgap+α2incgap*incway+…αnxn+ε
(3)
式(3)中,Happiness為因變量老年人主觀幸福感,關鍵變量incgap為收入差距,本文分別運用Kakwani相對剝奪指數、基尼系數反應個體效應與總體效應,incgap*incways是收入差距與收入方式的交叉項,用來測量收入方式如何通過收入差距影響幸福感, 為一系列控制變量,包括個人特征、家庭特征和社會特征,α0是常數項,α1~αn是待估計系數,ε為隨機干擾項。
2.變量選取。因變量選用CHARLS數據中問卷編號DC028“總體來看,您對自己的生活是否感到滿意”可以度量老年人整體的主觀幸福感[10],具體為1=非常不幸福、2=不太幸福、3=一般幸福、4=比較幸福、5 =非常幸福。
關鍵變量為收入差距,主要從個體效應和總體效應2個方面測算。對于個體層面的收入不平等測量,Podder指數、Yitazhaki指數和Kakwani指數是比較有代表性和特點的,在一定程度上都能解釋個體層面的收入不平等。任國強和石玉成認為Kakwani指數可以對群組內相對剝奪程度進行客觀度量[11]。故本文使用Kakwani相對剝奪指數對個體效應進行衡量。具體表達式如下:
(4)
總體效應方面,本文使用基尼系數衡量收入差距,其計算公式為:
(5)
式(5)中,n為樣本容量,本文以村為樣本范圍,樣本容量即為村內受調查人數,u為收入均值,|xj-xi|為任何一對收入樣本差的絕對值。
此外,本文從農戶收入最基本的構成因素——政府轉移支付與子女轉移支付為切入口,設置調節(jié)變量,研究其如何通過收入差距影響幸福感。具體變量設置方面,將政府轉移支付收入、子女轉移收入與收入差距設置交叉項。而在總體效應方面使用地區(qū)參保率衡量當地的社會保障情況,檢驗養(yǎng)老保險是否有利于縮小收入差距。
控制變量包括個人特征、家庭特征、經濟特征與社會關系4個方面,具體包括:年齡(歲)、性別(1=男,0=女)、受教育程度(1=小學及以下、2=初中、3=高中(包括中專)、4=大學及以上(包括大專))、婚姻狀況(1=有配偶,0=無配偶)、健康狀況(1=好,2=一般,3=差)、是否與子女同住(1=是,0=否)、家庭住房情況(平方米)、絕對收入(元/年)、社交頻率(1=不經常,2=一般,3=頻繁)及地區(qū)變量(1=西部;2=中部;3=東部)。具體變量設置與數據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
續(xù)表
基于理論分析與模型設定,本研究運用統(tǒng)計軟件Stata 15.0,利用Ologit模型研究收入差距對老年人主觀幸福感影響,從模型整體估計結果來看(表2),個體效應與總體效應回歸結果的卡方檢驗值均在1%水平下顯著,表明所估計的計量模型在統(tǒng)計上是可靠的?;貧w中大部分變量顯著性較好,表明各個變量對因變量具有顯著影響,模型回歸較為成功。
表2 收入差距對老年人主觀幸福感影響的模型回歸結果
不平等指標對幸福感的影響是否穩(wěn)健?對此本文檢驗了不平等指標對老年人幸福感影響的穩(wěn)健性,對個體效應與總體效應的關鍵變量進行了處理與替換。個體效應方面參照孫計領(2018)的處理擴大參照組的范圍,以同一鄉(xiāng)鎮(zhèn)作為參照組計算相對剝奪指數,總體效應方面使用阿特金森指數作為基尼系數的檢驗變量。從總體回歸結果來看(表3),關鍵變量的回歸結果在不同的設置下均有較高的一致性,表現出變量良好的穩(wěn)健性。
表3 模型回歸結果穩(wěn)健性檢驗
個體效應方面,相對剝奪指數對老年人主觀幸福感有顯著的負向影響,且在1%水平顯著,這印證了本文的研究假說1,因為根據相對剝奪理論,人們不可避免地受其社會性的影響,常常是在與他人的相互比較中獲得自身的滿足感和幸福感,因此當個體收入差距越是高于其他個體時,其自身所獲得的滿足感和幸福感越強,而當個體收入遠低于他人時會使人產生剝奪感,進而降低其幸福感。
總體效應方面,基尼系數對老年人主觀幸福感有顯著的負向影響,且在1%水平下顯著。這也印證了本文的假說2,這是因為高收入人群占比少,而更多的人群集中在低收入水平,如果將社會總體的幸福感看作個人幸福感的總和,收入差距的擴大是犧牲多數人的幸福而提高少數人的幸福感,因此地區(qū)收入差距越大必然會導致社會總體幸福感的下降。
收入方式方面,對個體而言,家庭轉移支付能夠有效地通過增加收入,減少低收入人群收入差距來提升農戶的幸福感。然而政府的轉移支付變量并不顯著,這是因為政府轉移支付最主要一部分是農戶的養(yǎng)老保險,而新農保仍存在政府轉移支付低的問題,按照當前的物價水平,月均100多元的基礎養(yǎng)老保險金(各個地區(qū)略有不同)無法滿足老年人的日常需求,因此對收入差距的減小,提升老年人幸福感及其有限??傮w效應方面也顯示出了地區(qū)的參保率并無法通過縮小收入差距來提升老年人幸福感。
控制變量方面,受訪者年齡、有配偶與個人絕對收入均對老年人主觀幸福感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初中受教育學歷、身體健康狀況差、不經常社交均對老年人主觀幸福感有顯著的負向影響。
基于相對剝奪理論與社會福利最大化理論,以中國健康與養(yǎng)老追蹤調查數據(CHARLS)為基礎,從個體效應與總體效應兩方面分析了收入差距影響老年人主觀幸福感的機制,最后通過實證分析發(fā)現:第一,相對剝奪指數對老年人主觀幸福感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基尼系數對老年人主觀幸福感有顯著的負向影響,說明老年人幸福感的提升是相對的,收入差距的擴大會提升高收入人群的幸福感,但也會降低低收入人群的幸福感,社會總體收入差距的擴大不利于整個社會幸福感的提升;第二,家庭轉移支付能夠通過減少收入差距來提升老年人主觀幸福感,而政府的轉移支付由于額度有限,對減少收入差距提升老年人幸福感的作用十分有限,因此回歸結果并不明顯;第三,老年人個體特征對其主觀幸福感有顯著影響。其中,年齡、有配偶與個人絕對收入均對老年人主觀幸福感有顯著的提升作用,而初中以下受教育學歷、身體健康狀況差、不經常社交會降低老年人主觀幸福感。
基于此,本文提出3點提升老年人主觀幸福感的建議:(1)深化改革收入分配制度,減少老年人之間的收入差距,著重提高老年人群體中低收入部分的收入水平,大力改善農村老年人的經濟條件;(2)加強農村社會養(yǎng)老保障制度建設,提高新農保養(yǎng)老金的保障水平;(3)營造良好老齡化氛圍,關注老年人身心健康,引導老年人參與社會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