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茂秋
每每在光亮如晝的臺燈下伏案看書寫字,我都會不由得想起老家鄉(xiāng)間小屋陪伴我度過童年的那盞煤油燈,盡管它離我們的生活已經(jīng)很久遠了,卻始終在我心頭燃亮。
20世紀60年代,煤油燈是鄉(xiāng)村必備的生活用品。家境好一些的用罩子燈,多數(shù)家庭用自制的煤油燈,家境差的連煤油燈都用不起。我家前面那位本家爺爺每天太陽剛落山就關(guān)閉大門,早早上床睡覺,大概為的就是省下煤油錢吧。我家用的是自制的煤油燈。小時候,我看到爺爺用幾個裝過藥液的瓶子或墨水瓶子,在中心打個小圓孔,然后穿上一根用鐵皮卷成的小筒,再用棉帶或布條穿透其中,上端露出少許,下端留上較長的一段供吸油用,倒上煤油,把蓋擰緊,為防止摔破,又找來竹子,鋸成圓筒后削成底座,把煤油燈放進去,周圍用廢紙塞得嚴嚴實實。自此,煤油燈才算真正做好。爺爺做了三四盞煤油燈,每次父親從單位回來,他都要把這幾盞煤油燈排列在一起,逐個擦拭干凈,剪掉燈芯上頭的黑色結(jié)球,灌滿煤油,再重新放回原處,算是舉行了一次莊嚴的保養(yǎng)儀式。
那時煤油緊缺不好買,有一次,在縣里當干部的父親在外鄉(xiāng)一個生產(chǎn)大隊蹲點,他從一個供銷社門市部弄到兩三斤煤油,便托信讓我去取,幾十里的路程,我騎著剛學會不久的自行車趕了過去,等我拿上煤油大汗淋漓地回到家,天已到了掌燈時分。從那時起,我就覺得這油來之不易,懂得節(jié)約,提出與爺爺奶奶合用一盞煤油燈,把我的課外作業(yè)擺到了廳堂的飯桌上,而且把燈芯撥得很小,只發(fā)出如豆的光芒。和我家一樣,當夜幕降臨,家家戶戶的窗戶里透出一絲亮光,星星點點,忽閃忽閃,如流飛的螢火一般。正是煤油燈那跳動著的微弱光芒,給寧靜而親切的村莊涂抹上了昏黃神秘的顏色,也給我的童年升起了一道生命的霞光。
鄉(xiāng)間小屋的燈光照亮了我的求學之路,也點亮了我成長的一縷縷希望。記得每日晚飯過后,屋子里光線已經(jīng)暗了,爺爺才點起燈,我便開始在燈下做作業(yè),爺爺在不遠處用他的長煙斗吧嗒吧嗒吸起旱煙來,間或做些次日凌晨磨豆腐的準備。遇上父親回家,他會看看我的作業(yè),時不時講些類似鑿壁偷光、懸梁刺股的故事,以此來勉勵我好好讀書。奶奶在昏暗的油燈下忙著紡線,盡管煤油燈離得較遠,可奶奶紡技熟練,她右手搖著紡車,左手拿著棉團一拉一送,細細的棉線一下子就繞到了紗錠上。春夏秋冬,奶奶把辛勞和疲倦紡進了她的額頭、眼角。漫長的冬夜,屋外北風呼嘯,伴隨油燈捻子的噼啪聲,奶奶像在把堅韌和信心一縷縷紡織成對孫輩的期待。有時候,我做著作業(yè)就進入了夢鄉(xiāng),醒來時卻發(fā)現(xiàn)奶奶還在紡線,昏黃的燈光映著奶奶慈祥的面容。那時候,爺爺大字不識幾個,奶奶更是文盲,他們沒辦法檢查我的作業(yè),但只要他們瞥見我的作業(yè)本上端正的字密密麻麻地布滿了頁面,就會欣然一笑,甚至還會給我一聲“好崽”的贊許。在那盞煤油燈下,我懵懵懂懂地學到了知識,明白了一些道理,體會到了長輩的辛苦,更多的是品嘗到了親情的溫暖。
鄉(xiāng)間那盞燈,凝聚了無聲的語言,閃爍的光,照亮了我邁步走出山村、走向社會的路。鄉(xiāng)間那盞燈,亮著家鄉(xiāng)溫馨幸福之光,使我那份戀鄉(xiāng)之情,在未來的歲月里燃得更亮、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