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艷杰
由中國國家話劇院出品、演出的抒情喜劇《那拉提戀歌》于2020年10月3日在國家話劇院劇場成功上演。2020年,對于沉寂已久的劇場來說,太需要一種力量和精神給予鼓勵和支持了。中國國家話劇院以原創(chuàng)“抒情喜劇”的藝術形式吸引觀眾回歸劇場,是對疫情后美好生活的期許,更符合當下觀眾對戲劇藝術的期待。
《那拉提戀歌》以“援疆干部”為人物原型,講述了心內科醫(yī)生劉主任毅然放棄內地優(yōu)越待遇,投身新疆醫(yī)療隊建設的故事。該劇涵蓋“一帶一路”建設、“對口援疆”戰(zhàn)略以及當下舉世矚目的“脫貧攻堅”工作,是一部名副其實的主旋律作品。編劇、導演王寶社一反常規(guī)主旋律話劇創(chuàng)作模式,用“抒情喜劇”的藝術形式,以“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作力,賦予劇作潤物無聲的創(chuàng)新表達,讓觀眾在笑聲中感悟國家政策的優(yōu)越性以及政策落實背后的溫暖人性力量。
主旋律話劇創(chuàng)作,通常以宣講國家政策或講述典型人物事跡為主要內容,用正劇的藝術形式講述故事?!赌抢釕俑琛芬云洫毺氐南矂★L格和鮮明的藝術特色,為當下主旋律創(chuàng)作提供了新思路。“抒情喜劇”又稱為歌頌喜劇,特點是表現(xiàn)生活中肯定的一面,“笑”不是針砭人的惡習、缺點,而是用來頌揚人類所獨具的美德、才智和自信。
《那拉提戀歌》講述了八個好人的故事。面對援疆醫(yī)生劉主任的“離婚”問題,接受過救治的牧民們心懷美好善良的感恩之心,用自己的理解主動參與并試圖化解情感危機。從人物動作出發(fā)點來看,該劇順理成章地構成了“抒情”性。雖然“不能離婚”的終極目標一致,但因大家站在各自的理解角度,在處理相對個人化情感問題時,就自然而然地造成了各自角度不同、處理方法不一的喜劇錯位。編劇充分利用“系扣、解扣”的喜劇手法,讓大家在團結協(xié)作的過程中,在互相隱瞞猜忌的歷程中,用欲蓋彌彰的喜劇夸張手法引爆這場啼笑皆非的情感喜劇。
《那拉提戀歌》把外部核心事件“離婚”作為戲劇切入口,從情感問題入手,通過塑造豐富飽滿的人物形象,構建多重的人物關系,加以喜劇幽默、肢體夸張的創(chuàng)作手法,在溫暖中呈現(xiàn)草原大愛。該劇打破了傳統(tǒng)主旋律戲劇創(chuàng)作美學觀念,以精巧的情節(jié)設置,深挖人物的喜劇性格特征,充分結合那拉提草原的民族風情,創(chuàng)造了以表現(xiàn)崇高、歌頌美好為基調的抒情喜劇樣式,對新時期主旋律戲劇的創(chuàng)作發(fā)展具有較大啟示作用。
作為一部講述援疆干部的主旋律話劇,《那拉提戀歌》從一開場就以情感為中心,用人物情感帶動故事發(fā)展,完美避開了主旋律人物“高、大、上”的刻板形象塑造。劇作從一開場就把主要人物即心內科援疆干部劉主任放在了情感的被動方。面對妻子趙穎到草原提出離婚的現(xiàn)實情境,在這樣的情感岔路口,觀眾會被劇中人的情感問題所吸引,心中也會逐漸打消主旋律話劇創(chuàng)作的種種戒備。編劇用“以小見大”的創(chuàng)作方式,把人物的真實情感表達放在劇作首位,把宏大的主題化做一個個細膩的情感點慢慢滲透在劇作中。劇作者用飽滿的人物情感設定、豐富喜感的性格凸顯,為戲劇人物進行了情感鋪排,又以高超的喜劇技術巧妙獲得觀眾的笑聲。在藝術與技術的融合中,《那拉提戀歌》緊密圍繞情感問題唱響了一曲草原戀歌,更引發(fā)了觀眾對那片神圣草原的無限遐想。
劉主任,作為一名援疆醫(yī)生,面對即將結束的援疆工作,他不忍醫(yī)療隊的各種未完成,于是產生了“自私”的打算,要再呆三年等醫(yī)療隊成熟后再離開。我們可以想象,在那拉提草原的三年,劉主任目睹了太多因醫(yī)療水平跟不上而產生的草原悲劇。所以,親歷了那份艱辛和不容易,才有了他內心無比篤定的決絕。他要留下來,建立一支能夠切實為草原人民解決實際問題的醫(yī)療團隊。劉主任以專業(yè)之心踐行醫(yī)者精神,懷著對草原人民的大愛,犧牲個人和家庭,堅守著自己的承諾。然而,身為丈夫,他深知這份執(zhí)拗的背后,是對個人情感、家庭生活的再次無限延宕。所以,面對離婚,他深諳這次離別,不是因為沒有情感,而是心懷大愛。以他目前的情感狀態(tài),只能選擇顧及一方。于是,在痛定思痛后,他以自己的執(zhí)拗點燃了這場情感大戰(zhàn)。
抒情喜劇《那拉提戀歌》劇照 攝影:王昊宸
有了劉主任的這份篤定和決絕,如何讓故事充滿戲劇性,編劇從人物性格、多重身份角度出發(fā),對人物進行差別化處理,讓這對夫妻從一開始就矛盾重重,危機四伏。妻子趙穎是內地一家公司的高管。懸殊的社會身份定位,注定了她在這場情感大戰(zhàn)中的強勢。當初,為支持丈夫的理想,她默默承受三年孤寂。然而,面對劉主任再三年的無理“續(xù)簽”,趙穎實在忍不住了,不惜以單方撕毀合約——離婚的極端方式進行要挾。她理性地堅定自己已經完成了支持丈夫事業(yè)理想的本分。面對三年又三年的時限,她本想以“離婚”為由,換回丈夫的回心轉意,卻沒想到丈夫居然是滿口同意。這份突如其來的情感大轉折,讓她不得不發(fā)動女性所有的敏感細胞,仔細深入調查研究,到底是因為什么,丈夫非要留在那拉提草原;到底是因為誰,才讓他如此痛快地答應離婚。
為了讓舞臺更加具有戲劇張力,編劇把目光轉向了事件的“旁觀者”。按照立場不同、目標一致的方式,從性格塑造角度樹立兩組人物群像,生動細致地把草原人的淳樸形象勾勒出來。以草原智者阿塞提為代表的草原人,自以為能用他們的聰明才智,解救處于“困境”中的劉主任。阿塞提伙同耿直的小姨子阿里瑪,從女性角度以“吃醋”的方式主動攪進戰(zhàn)爭。而柯偉、葉爾森、程誠組成的同事三人組,因為不忍劉主任放棄醫(yī)療隊建設而篤定絕對不能離的信念,不惜以“內訌”“分手”等方式轉移趙穎的視線。
劉主任心懷大愛,以醫(yī)者的仁心篤定留在草原;妻子趙穎心系個人情感和家庭,不惜以離婚為代價,試圖換回丈夫的城市回歸;而善良淳樸的草原人,用他們的單純和直白,續(xù)寫著草原戀歌的異域樂章。《那拉提戀歌》,是一場因站在不同情感角度引爆的情感大戰(zhàn)。八個劇中人性格迥異,在多重情感的交織和碰撞中,讓這場情感戰(zhàn)爭從剛一開始就變得“剪不斷理還亂”。
《那拉提戀歌》一開場,編劇就把戲劇核,即所謂的“底”兜給了觀眾。接下來,如何讓觀眾在一個半小時的觀劇體驗中,在知根知底的戲劇情境中,去深切感受人物的轉變。這份期待亦是編劇的功力所在。作為一部講述援疆干部的主旋律劇作,該劇選擇從情感的角度切入故事。針對“離婚”事件,八個人物站在各自的情感認知角度進行誤會和反轉,用好心辦壞事的喜劇呈現(xiàn)將情感矛盾逐步升級,在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戲劇情境中結構故事。
整部劇從妻子趙穎的“鬧”離婚開場?!盁衢_場”的結構有兩個好處。第一,讓援疆干部也就是我們最終要贊揚的對象,即劇中的主角劉主任成為整個戲劇發(fā)展的被動方。主角一開場就被設定為被動,在層層剝繭中,讓好干部、好醫(yī)生、好丈夫的形象慢慢浮出水面。這種欲揚先抑的結構方式,讓觀眾跟從劇作者的腳步,從多個角度全面認識人物,樹立了人物的真實性、多面性和立體性。其次,既然是“鬧”離婚,那么觀眾在整個戲劇發(fā)展過程中,自然而然地成了事件的見證者和親歷者,這從觀演關系的角度再次聚焦了觀眾的注意力。這份“鬧”在瞬間點燃了觀眾的好奇心,更為后續(xù)主要人物的升華做足了戲劇鋪墊。
值得一提的是柯偉、葉爾森、程誠組成的三人組,無論從戲劇場面營造還是舞臺調度,都是該劇可圈可點的。三人圍繞商議、內訌、和好等環(huán)節(jié),時而抱團、時而內訌的喜劇場面,為舞臺增添了活力。結尾處,在倉庫“摸黑”的場面處理,以致敬戲曲《三岔口》的表演方式,把戲劇情境設置在黑暗中,讓劇中人把“口是心非”的情感狀態(tài)表達到極致,讓所有參與情感戰(zhàn)爭的劇中人完成了從誤會到釋然。這種戲劇處理,讓我們看到了劇作者“意料之外”的編劇技巧,更深感戲劇藝術的豐富性。隨著一曲悠揚的哈薩克族歌曲,舞臺的燈光亮了起來,劇中人跟隨音樂舞動起來……《那拉提戀歌》,每個人都以“愛戀”的方式主動參與這場情感戰(zhàn)爭,他們或是戀著彼此,戀著大草原,戀著過往,亦是戀著美好未來……
《那拉提戀歌》以抒情喜劇的創(chuàng)新性表達,詮釋著當下時代楷模的事跡和精神。該劇以真實的人物情感貼近主旋律人物的內心世界,以情感為紐帶,編織多重復雜的人物關系。在平行和交織中,以人物情感為突破口,用喜劇的夸張、錯位、誤會等舞臺手段,豐富舞臺表達,增強觀劇體驗,創(chuàng)新表達主旋律話劇創(chuàng)作。
主旋律話劇創(chuàng)作,體現(xiàn)著時代的主流精神,在凝心聚魂、塑造民族精神等方面發(fā)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仡櫘斚挛覀兊闹餍蓜?chuàng)作,要想在時代發(fā)展中突破創(chuàng)作壁壘,就要追本溯源,重視戲劇藝術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勇于打破僵硬的創(chuàng)作形式,重視思想性和時代性,增強戲劇創(chuàng)作的藝術性和創(chuàng)造性。以戲劇的創(chuàng)作初心弘揚時代精神,在創(chuàng)新和探索中講述中國時代故事,傳遞戲劇舞臺的藝術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