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初期海外赤子的艱險歸國路

李紅

“祖國需要你們”

1949年4月初，以郭沫若為團長的中國代表團赴布拉格出席世界維護和平大會，郭沫若根據(jù)周恩來的指示，給遠在英國的李四光帶了一封信，邀請他早日回國。

新中國成立后，為了回到祖國，李四光選擇一條“曲線回國”的線路——他只身從英國到法國，再輾轉(zhuǎn)到瑞士北部邊境城市巴塞爾，這才通知妻子、女兒從英國劍橋到瑞士匯合。從英國出發(fā)前，李四光寄出一封信，坦蕩昂揚地表達心聲：“中華人民共和國是我多少年來日思夜想的理想國家，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是我竭誠擁護的政府……我已經(jīng)啟程返國?！?/p>

最終，在新中國政府的幫助下，李四光一家在意大利熱那亞乘坐客輪，于1950年5月回到祖國的懷抱。李四光來到北京的第二天，周恩來總理便去他的住處看望他。

得益于李四光的回國，新中國開始了地質(zhì)事業(yè)的全面發(fā)展。

新中國成立初期百廢待興，恢復經(jīng)濟亟需技術人才。1949年12月18日，周恩來總理通過北京人民廣播電臺，熱情地向海外知識分子發(fā)出“祖國需要你們”的號召，表達了對海外人才的渴望和尊重，并代表新中國政府邀請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海外知識分子回國參加建設。

據(jù)統(tǒng)計，當時在國外的中國留學生及已就業(yè)的教授、學者共約有7000人，分布在美國、英國、法國和日本等國家。為了有效爭取留學生回國，1949年12月6日，我國成立了第一個辦理海外知識分子回國事宜的文化教育委員會——“辦理留學生回國事務委員會”，統(tǒng)一領導、安排有關留學生回國事宜。其主要任務：一是調(diào)查尚在國外的留學生，動員其早日回國；二是對留學生回國前后進行宣傳、了解及教育；三是負責留學生回國后的接待；四是統(tǒng)籌解決回國留學生的工作。1950年，“辦委會”在全國一些大城市都設立了歸國留學生招待所，負責接待回國后的留學生和知識分子，并且和教育部合作，給海外留學人員寄送《人民中國》等書籍，讓海外留學人員了解新中國。

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央政府對于海外知識分子歸國工作，有著比較細致周密的安排。海外留學人員回國后，不僅衣食住行可以得到照顧，在招待期間還組織參觀、游覽、舉行晚會等活動?？紤]這批回國人員急于參加工作的需求，要求對他們的工作分配“應當力求迅速，要簡化分配工作中的手續(xù)”，盡快讓他們走上工作崗位。對留學回國人員的伴侶工作問題、子女讀書問題、回國之后的落戶問題以及良好的居住環(huán)境等均盡力加以落實解決。

1956年9月，為了吸引更多的海外學子回國，周恩來總理提議成立“留美學生家屬聯(lián)誼會”，并在北京、上海、廣州等地成立分會。1957年，周恩來總理參加了在北京舉辦的留學生家屬聯(lián)歡會，他在會上宣布：政府對于留學生回國，不管先后我們都一律歡迎，一視同仁，而且允許來去自由。

這一系列政策，猶如一顆定心丸，消解了海外留學生的很多疑慮。周恩來總理的真誠話語，溫暖了海外留學生和家屬的內(nèi)心。

梁園雖好，歸去來兮

1950年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后，美國政府曾一度依據(jù)移民法律對許多留學生下過驅(qū)逐出境令。而后出于本國戰(zhàn)略利益，美國司法部下令各移民局禁止一切受過“科學訓練”的中國留學生離境，明令警告已經(jīng)掌握了專業(yè)知識技術的中國留學生“不得離開或企圖離開美國”，否則“違反該項法令將被處以5000美元以下的罰款或5年以下的徒刑，也可以兩者并罰”。直到1955年中美大使級會談就僑民回國問題達成協(xié)議，美國才取消了這一禁令。

一時間，滯留在美國境內(nèi)的很多中國留學生都處于困窘狀態(tài)，找工作困難，行動受到約束與監(jiān)視，深感“異鄉(xiāng)人”的苦悶，民族自尊心異常強烈。新中國成立的消息，讓海外學者為之振奮，回國效力、與家人團聚成為海外留學生回國的內(nèi)在驅(qū)動力。

早在1945年，周恩來在重慶就建議成立進步科學家團體“中國科協(xié)”，之后陸續(xù)成立“留美科協(xié)”“留英科協(xié)”“留法科協(xié)”等，這些實際上是“中國科協(xié)”的海外分會。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科協(xié)”向海外各分會發(fā)出號召：“諸學友有專長，思想進步，政府方面亟盼能火速回國，參加工作；我們謹此向你們伸出熱情的手，歡迎你們早日歸來，共同為人民服務，為我們新中國的生產(chǎn)和文化建設而努力?！?/p>

1949年6月底，東自紐約，西至西雅圖，“留美科協(xié)”已成立了13個區(qū)會和10個學術小組，會員發(fā)展到340余人?！傲裘揽茀f(xié)”由徐鳴和薛葆鼎組織管理，其主要工作不僅給想回國的會員提供服務，并且動員非會員回國。

“我這次回國，完全是憑著我的良心，新中國是大家的，建設新中國是我們大家的事情，因此我決定早日回去，盡我的能力為建設中國而工作?！敝麛?shù)學家華羅庚在“留美科協(xié)”為他舉行的歡送會上，說出肺腑之言。

華羅庚時任美國伊利諾伊大學終身教授，1950年初他以到英國講學為名給全家人弄到船票，他毅然舍棄了洋房、汽車和半年的薪水，帶領妻兒4人在舊金山登上一艘郵船，踏上了歸國旅途。

1950年2月，華羅庚一家到達香港，他在香港發(fā)表了一封致留美學生的公開信，真誠地表達了自己的愛國之心：“朋友們：不一一道別，我先諸位而回去了……中國是在迅速地進步著，1949年的勝利，比一年前人們所預料的要大得多，快得多。在1950年，我們有了比1949年好得多的條件，因此，我們所將要得到的成績，也會比我們現(xiàn)在所預料的更大些、更快些……”

在信末，華羅庚真切地呼喚：“梁園雖好，非久居之鄉(xiāng)，歸去來兮！”

1950年3月11日，新華社播發(fā)了這封信，這在留學生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一時間，要求回國的海外留學人員倍增。

歸國留學生帶回先進設備和一腦袋的知識

新中國成立前夕，整個中國的科研機構只有40多個，科研人員不到1000人，科技成果寥寥無幾，新型學科近乎空白。

1950年8月底，趙忠堯和鄧稼先、涂光熾、莊逢甘、鮑文奎等近一百余名留學人員踏上歸國行程。臨行前，趙忠堯和鮑文奎商定，冒險把經(jīng)典加速器的圖紙、真空管的零件放在鮑文奎的行李箱里。由于鮑文奎不是學原子彈的，所以當他們登上“威爾遜總統(tǒng)號”郵輪時，鮑文奎是相對安全的，行李也沒有受到嚴格的檢查，從而順利地將科研設備帶回祖國。

當郵輪抵達日本橫濱時，趙忠堯、羅時鈞、沈善炯等3人（羅為生物化學博士，沈是航空工程博士、錢學森的弟子）被要求攜帶行李從三等艙到頭等艙接受檢查。此后，3人便被押送下船并上岸訊問，后遭到扣押。經(jīng)中國政府的交涉，約兩個月后，趙忠堯等人方得以途經(jīng)香港，回到祖國。

與趙忠堯同船回國的鄧稼先，后來擔任中國科學院近代物理研究所研究員。當有人問他帶了什么回來，鄧稼先說：“我?guī)Я藥纂p眼下中國還不能生產(chǎn)的尼龍襪子送給父親，還帶了一腦袋關于原子核的知識?！?/p>

帶回先進設備和一腦袋的知識，這就是海外留學人員的赤子之心！

20世紀50年代，從美國回國有抵歐坐火車和乘船兩種方式。乘船一般由舊金山上船途經(jīng)檀香山、橫濱、馬尼拉、香港、天津方可到達北京。而且只能乘總統(tǒng)輪船公司的船，別的輪船公司一概不給辦理，并且還要達到規(guī)定的人數(shù)才能辦理過港簽證。乘火車要經(jīng)過歐洲部分國家到蘇聯(lián)西伯利亞，然后南下入中國境，最后到北京。乘火車需要取得途經(jīng)國家的過境簽證，到莫斯科后再到中國駐蘇使館把原來的舊護照換成新中國的護照。因此，不論是乘火車、乘船，回國途中都需約20至60天的時間。當時在香港大學任教的曹日昌教授（中共黨員）處是“中國科協(xié)”同“美國科協(xié)”的一個聯(lián)絡站，接待和介紹了許多旅外科技專家取道香港回國。

政治封鎖阻擋不了海外留學生的歸國熱情，雖然一路坎坷，但海外留學人員回國的心情卻是自豪激動的。

1951年，30歲的謝希德在麻省理工學院獲得博士學位后，即以赴英國結婚為理由，申請離開美國。在英國劍橋，她與夫君曹天欽舉行了簡單的結婚儀式。1952年8月底，他們告別劍橋，登上“廣州”號海輪離開英國，經(jīng)過蘇伊士運河、印度、新加坡、中國香港到達深圳。當伉儷二人從廣州轉(zhuǎn)車到上?；疖囌就Ｏ聲r，就看到上海生理生化研究所的同志們到車站迎接。隨后，謝希德在復旦大學任教，在半導體物理和表面物理的理論研究方面成果卓著。

據(jù)統(tǒng)計，1949年8月至1957年底，陸續(xù)回國的中國留學生和學者約有2500多人，其中主要是來自北美和歐洲的回國人員。他們在“五年規(guī)劃”的過程中、“兩彈一星”等領域發(fā)揮了極大作用，是新中國建設極其珍貴的人才資源。在20世紀50年代末，新中國就已經(jīng)建設了包括兵器、航空、船舶、電子等大中型企業(yè)1000多個，初步形成了獨立完整的國防工業(yè)和科技體系，建設了比較完備的高等教育學科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