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主義加班”害了誰

謝洋 王蕭然 羅婕

無意義的加班要求、表演出的敬業(yè)，畸形的加班文化讓工作變了味兒。

“學生都已放假離校的幼兒園、學校，以及節(jié)假日休市的證券管理部門，還一刀切地安排人員值班，以應付檢查，不但浪費了人力、物力、財力，還催生了把值班當成謀取加班費的手段等不良現(xiàn)象?！贝汗?jié)前夕，人民網(wǎng)的領導留言板上，有網(wǎng)友吐槽節(jié)假日期間，一些單位的強制加班過于形式主義。

“唯時長論加班”“領導不走我不走”的形式主義加班，讓職場青年頗為困惑。無意義的加班要求、表演出的敬業(yè)，畸形的加班文化讓工作變了味兒，還導致一些原本工作效率高、能力強的年輕人身心俱疲，影響個人生活。

有一種加班叫“燈光為領導而亮”

晚上9點，郭榮結束了一天的工作，看到部門主任辦公室的燈熄滅，他才站起身來，關上發(fā)燙的電腦。走出單位大門時，他感到很疲憊。明明朝九晚五可以完成的工作，卻忙活到這個點兒。

2020年3月，郭榮入職成都一家事業(yè)單位。到單位的第一天，部門的組長就向他明確了上下班“規(guī)矩”：早上最遲8點半必須到辦公室，中午不到12點不能去吃飯，下班的原則是“領導不說下班不能走”。

“領導不說下班不能走”讓以前極少加班的郭榮有些難以接受。對這個明確的指令，初來乍到的郭榮只能默默遵守。他每天準時上班，在崗位上完成工作任務。眼看快到了下班的點兒，即便手頭上沒啥事了，郭榮也不敢從自己的工位上挪開半步，直到看到組長的“眼色”，才開始收拾東西，結束一天的工作。此外，部門主任還經(jīng)常在快下班時讓大家去開會，看見已經(jīng)完成任務“無所事事”的員工還會臨時布置任務。

“沒有指令就不能下班”，漸漸地，郭榮感到力不從心。有老同事悄悄給他“支招”：白天上班就隨意點，快到下班時間再開始工作，“反正又走不了，領導看你在忙，可能會少給你安排工作?！?/p>

當主任和組長不在時，單位里的“老油條”們，便堂而皇之地在工作時間掏出手機，看起了新聞、聊起了天，漫不經(jīng)心地工作。臨近下班，才放下手機認真工作起來。當領導經(jīng)過時，就能看見員工眼盯屏幕、手敲鍵盤的情景。本來在正常上班時間內(nèi)可以完成的事情，這樣一來，需要加班加點才能交差了。

福州的金融從業(yè)者李念在一家國有企業(yè)工作了兩年，雖然公司沒有強制加班，他卻常?？吹礁舯诓块T的兩三名同事，在白天上班打完卡后，跑去一旁的休息室喝茶、聊天、玩手游，故意拖延到快下班才開始在崗位上忙活起來——只因為主管快下班時會經(jīng)過辦公室。

主管曾在開會時暗示李念所在的部門，自己看上下班打卡的記錄時，發(fā)現(xiàn)隔壁部門的某個同事經(jīng)常主動加班。雖然領導沒有直接夸贊，但李念心里明白，這無異于“公開表揚”加班的同事。與此同時他也清楚，這些同事不過是偽裝成努力加班的樣子，在主管面前表現(xiàn)一番，博個好印象。其實他們往往在主管走后不久，就自行離開公司，看似“敬業(yè)”的背后，拼的不過是演技。

看似“敬業(yè)”的背后是奮斗變了味

盧佳華是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的產(chǎn)品經(jīng)理，他認為形式主義加班的流行背后主要有幾個因素。

“我所在的互聯(lián)網(wǎng)行業(yè)有很多公司都流行加班文化，有的還美其名曰‘奮斗者文化，如果老板覺得你加班多，你就是工作態(tài)度好，有潛力、值得去培養(yǎng);如果你不加班，就不是奮斗者，就不招老板的待見?！北R佳華說，一些私營企業(yè)的老板并沒有形成現(xiàn)代的管理理念，總覺得員工是自己花錢雇來的，員工越是加班，他越覺得這錢花得值。這就變相鼓勵了一些員工，無論有沒有必要的工作，都會努力在老板面前表演“摸魚式”加班。有的公司經(jīng)營不善，員工拼命加班的場景可以緩解老板的焦慮。

盧佳華在工作中遇到的另一種情況是，有的人在該工作時效率低下，下班后不得不花時間完成任務，長此以往，養(yǎng)成了加班習慣，還能給不了解實情的領導留下勤奮肯干的印象。有一次，一個和盧佳華共事的項目經(jīng)理，每天早上8點準時來上班，給組員分配好任務后，便去公司的茶水間喝咖啡或是找隔壁組的項目經(jīng)理聊天，白天經(jīng)常對著電腦屏幕發(fā)呆，或是壓根兒找不到人。一到接近下班時間，他便開始興奮，拉著全組的同事跟他一起開會、做項目分析，加完班還會發(fā)個披星戴月回家的狀態(tài)到朋友圈。公司開會時，高層領導經(jīng)常表揚這個項目經(jīng)理很努力。

“公司的風氣好不好，關鍵看領導。這種人明明自己帶團隊能力不行，還強制下面人加班，他不走下面人就不能走，你要是按時下班，就會被找談話。”盧佳華說，遇到這種人，要么自認倒霉跟著一起加班，要么就只能選擇跳槽走人。

在李念看來，如果一家單位出現(xiàn)了鼓勵形式主義加班的文化，會給那些原本工作能力強、效率高的員工帶來不公平的負面影響。如果上班時間注意力集中，按時完成任務不跟著加班，久而久之，大家就會覺得你活兒少，領導也會不停地分更多的活兒給你，造成你永遠都很忙很忙的狀態(tài)?！伴L期這樣，你覺得該認真工作，還是跟著一起磨洋工？”李念問道。

謹防形式主義加班影響青年職業(yè)價值觀

對于任何企業(yè)和單位而言，“形式主義加班” 的本質在于“作秀”，而非“加班”，這種現(xiàn)象延長了員工的工作時間，壓縮了員工的休息時間。

中國人力資源開發(fā)研究會測評分會理事、中華人力資源研究會理事吳凡認為，如果一家單位形成形式主義加班的文化，會讓員工養(yǎng)成投機取巧的習慣，敬業(yè)奉獻者的積極性被打擊，個人尤其是剛入職的年輕人的職業(yè)價值觀會受到不良影響。

在吳凡看來，形式主義加班現(xiàn)象的存在，說明這家單位的績效管理制度沒有真真正正激勵到個人。她認為管理者要具備辨識的能力，有的人上班工作非常高效，同樣的工作量半天就做完了，剩下半天可以閑一點;有的人加班兩天都做不完同樣的活兒，就不能讓后者拉著前者走，要通過考核制度對形式主義加班加以約束。

吳凡從個人和集體兩個層面對如何避免工作中的形式主義給出建議：工作者在入職前應對企業(yè)或單位的文化有所了解，如是否有加班文化或形式主義加班的情況存在;其次要堅持正確的職業(yè)價值觀，不要投機取巧、察言觀色。

“靠‘演技加班的員工，可能會獲得短期的賞識與利益，時間長了，總會有‘翻車的時候。”山東青島一家外企的資深HR葉一林說，工作中?；男÷斆?，做給領導看或做給同事看，一兩次的表現(xiàn)也許會得到大家好的評價，但時間一長這種歪心思總會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事實證明，踏踏實實地工作奮斗，才是在職場上獲勝的法寶。

摘編自《中國青年報》2021年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