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苡芯
近來,“打工人”一詞走紅,人們樂于用它調(diào)侃自己的生存痛點與集體焦慮。婚姻、情感、房價、收入水平、社會結(jié)構性壓力等問題,似乎成為一座座大山,等待著前仆后繼的腳步去翻越。
行路其中,負重之感日漸增大。累,已成為當代“打工人”的新常態(tài)。
身累,除了受困于“996”的工作節(jié)奏之中,“打工人”還被漫長的通勤、碎片化的信息海洋和快速的生活節(jié)奏捆綁,自救艱難;心累,是因為社會時鐘和刻板成見間總有較量和拉鋸。
快樂何以成了一種奢侈品?
愛爾蘭哲學家布萊恩·奧康納在《閑散的哲學》中提及的一句話,值得我們反思。他說:“環(huán)境迫使大多數(shù)人對生活嚴陣以待。我們必須埋頭苦干才能獲得那些自認為的必需品……在充滿迫切需求的環(huán)境中,閑散是一種夢幻般的奢求。然而,我們的工作不僅僅局限于滿足基本的生活保障。人們對‘什么是體面生活的普遍看法,對其所做的工作起到了激勵、塑造、正當化的作用?!?h3>工作不是元兇
“工作本身真的有那么忙嗎?”當每個人拿這個問題問自己時,得到的答案也許并非全然肯定。
據(jù)住房和城鄉(xiāng)建設部城市交通基礎設施監(jiān)測與治理實驗室、中國城市規(guī)劃設計研究院聯(lián)合百度地圖慧眼發(fā)布的《2020年度全國主要城市通勤監(jiān)測報告》,北京的平均通勤距離居36個城市之首,為11.1公里,上海、廣州、深圳分別為9.1公里、8.7公里、8.1公里。
擁擠的地鐵、堵塞的街道、嚴苛的上下班打卡制度,都在為“忙碌”本身加砝碼。“疲憊值”成為大多數(shù)人衡量忙碌與否、壓力大小的標準。
移動智能化的普及,也使辦公的界限不斷擴張,無限黑白。
美國當代藝術史家喬納森·克拉里寫道,“清醒和睡眠的界限正在被侵蝕,與之相伴的是一系列界限的消失”,比如,白天與黑夜、公共與私人、活動與休息、工作與休閑。
此外,電子郵件、社交媒體、在線娛樂和網(wǎng)上購物的流行,以及無處不在的視頻,同樣吸引著人們的注意力,生活進入了一種無眠狀態(tài)。
除了日常生活中混亂的時間安排外,不少人對自己人生節(jié)奏的把握和規(guī)劃,也是無措的。
作家梁文道曾提出一個觀點:“現(xiàn)在年輕人的累,除了掙錢,往往是不知道自己在尋求些什么?!?/p>
事實上,如今更加開放多元的生活和就業(yè)環(huán)境,賦予人們更多自由選擇的權利。但不可回避的是,許多人仍難以剝離來自長輩的生活經(jīng)驗和要求、消費主義所營造的短暫快感以及網(wǎng)絡時代所植入的美好想象。
緊與松、快與慢、忙與閑的矛盾感,由此出現(xiàn)在每個個體身上。
2018年,青年群體中最流行的說法是“佛系”和“人間不值得”。部分人用這種自我批判的“反諷”,將個體失意的生活狀態(tài)向群體轉(zhuǎn)移,試圖進行對現(xiàn)實壓力的解構和反抗;也有一部分人處在迷茫無措中,將其作為正在陷入“內(nèi)卷化”的托辭。當下80后、90后居高不下的裸辭率、離婚率,足以說明這個問題的嚴峻性。
與此同時,三十而立、功成名就、先立業(yè)后成家、成功學等,似乎正在成為丈量人生價值的標尺,倒逼著人們“不能停、不敢?!?。
“人生本來就是未知的,你完全把自己納入計劃表內(nèi),就把自己變成了工具,而不是人。沒有為過程本身而活,只為了將來有一天可以有錢、有時間、有伴侶,這種活法是很糟糕的。”心理學家李松蔚舉例,一個人去游泳,放松地對水付出信任時,會被水接住、浮起來?!吧罹褪悄菢拥乃薄?h3>快,并非最優(yōu)解
日本的“低欲望社會”現(xiàn)狀,是前車之鑒。
九成以上的日本人不買股票,不買基金,不參與P2P,不考慮買房,更不碰古玩和黃金。日本年輕人正在遠離和消費主義有關的一切。遠離時尚、遠離名牌、遠離買車、遠離喝酒,甚至遠離戀愛……“草食男”、“草食女”越來越多。他們對戀愛結(jié)婚不感興趣,六成日本男性更喜歡和AI談戀愛。
中國社科院日本研究所社會室主任胡澎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談及日本現(xiàn)狀對中國社會的啟示:“奮斗不一定是經(jīng)濟維度的,從無到有的生存問題解決之后,就是怎么讓社會更精致、更美好、更人性化。”
這一訴求的實現(xiàn),仍需回歸探尋人本身最真切的需求。
若能繼續(xù)過上張弛有度的生活,人們也許會發(fā)現(xiàn),把握好屬于個體人生的時鐘,可以為更貼近所追求的目標和擺脫“內(nèi)卷化”提供一個更優(yōu)解。人生的目標和訴求不是越過山丘,而是看沿途的景象。正如學者余世存所說:“我們可以把目標放緩一些,走得更踏實一些。只有經(jīng)歷過回憶和反思,我們才知道真正有效、有意義的生活是什么樣子。”
(摘自七一網(wǎng) 七一客戶端/《新周刊》 圖:項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