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凱雄
出現在《心無百姓莫為官》中那些下姜村的人與事固然感人,但在中國廣袤的大地上,這樣的人與事一定還會有許多許多。所謂“脫貧”,所謂“扶貧”,問題的本質其實還在于究竟“脫”什么又“扶”什么。
20世紀90年代以來,廣東、江蘇、浙江和山東四省的GDP總量構成中國經濟第一方陣的格局迄今仍未改變。而其中浙江有一項數據最為驕人,雖一直被追趕,卻始終未被超越。那就是老百姓的收入,特別是農村居民的收入。2017年,浙江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達到24956元,遙遙領先于各省區(qū),甚至超過了除上海之外的其他三個直轄市。
面對這一驕人業(yè)績,我本能地聯想到兩個字兒——脫貧。七山一水兩分田,是浙江地貌的形象寫真。有山有水有田,看上去很美,但山高水深,交通曾經極為不便。在這方陸域面積只有10萬平方公里的小省中,人均耕地不足0.7畝。置身于這樣的環(huán)境中,其鄉(xiāng)村居民收入的參差不齊乃至懸殊當屬必然,隨之而來的必定就有一個脫貧的過程。浙江人民出版社新近推出的報告文學《心無百姓莫為官——精準脫貧的下姜模式》,實錄了位于浙江省淳安縣西南部楓樹嶺鎮(zhèn)上的一個偏僻鄉(xiāng)村——下姜村——求生存、求發(fā)展、求振興的奮斗歷程。
“土墻房、半年糧,有女不嫁下姜郞”,這就是當年周邊鄉(xiāng)親們心目中下姜村的寫真。饑餓,長時間以來一直是下姜人揮之不去的夢魘。然而,在改革開放以來短短的幾十年時間里,這個有著800多年歷史的古村落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曾經的“窮臟差”已出落成今日之“綠富美”,且形成了精準脫貧的下姜模式。面對這樣的蛻變,該書作者一次次深入下姜,傾聽群眾的呼聲,觸摸下姜的脈動,為下姜的精準脫貧梳理歸納出“‘靠山吃山,但‘吃法變了”“位置偏遠,但交通變了”“地還是那塊地,但產出方式變了”“人還是那群人,但眼界和觀念變了”和“干部還是那些干部,但工作方式變了”這五條“真經”,而在這一條條“真經”的背后,都有一個個鮮活真實的村民形象和一段段具體感人的奮斗歷程作支撐。
下姜村的滄桑巨變,是近20年來的事情;推動下姜村發(fā)生巨變的一個重大因素是它成了省委書記的聯系點,這當然是毋庸諱言的。從2001年時任省委書記張德江第一次走進下姜村到2017年省委書記車俊首次來下姜,16年的時光,張德江、習近平、趙洪祝、夏寶龍和車俊五位省委書記先后都將同一村作為自己傾聽民聲、扶貧幫困的基層聯系點,一抓就是十幾年,這在全國的確不多見。應該說,作為一省之領導在選取自己的聯系點時,不挑那些“光鮮靚麗”的發(fā)達鄉(xiāng)村作些“錦上添花”的“花架子”,而是選擇那些發(fā)展相對不足的地方去啃“硬骨頭”,本身就是一種十分務實的作風,這樣的“硬骨頭”一旦啃下來本身就更具典型性和示范引領作用,也是省委省政府了解農村實情的窗口,聯系農民群眾的橋梁和推動“三農”工作的實驗場。
然而,這只是問題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五任省委一號首長持續(xù)選擇下姜村作為自己的聯系點又難免會引發(fā)外界另外一種嘀咕:作為省委主要負責人的聯系點,上級對下姜在人財物等方面的支持不傾斜一點才怪?下姜是否就是靠撥款堆出來的“盆景”?坦率地說,存有這樣的嘀咕不奇怪,可貴的是作者對此并不回避,而是用客觀事實說話:作為省委書記的聯系點,下姜村得到的物質支持到底有沒有?有,但有限:一是用政府撥款修了一條機耕路,二是在政府幫助下建了沼氣池,三是村里民宿啟動時得到了鄉(xiāng)政府一定的補貼,僅此而已。不僅如此,自2001年被定為聯系點至今過去了18年,與自身比,下姜村固然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但與浙江大多數鄉(xiāng)村相比,其發(fā)展水平不過處于平均值而并非“爆款”,這顯然不是“堆錢”的結果。
那么,作為省委書記的聯系點,他們給下姜乃至全省鄉(xiāng)村究竟帶來了什么?作者勞罕旗幟鮮明地昭告公眾:“是省委書記傳遞的新觀念和新思路,以及生態(tài)保護理念催生的發(fā)展新模式——這才是讓綠水青山變成金山銀山的關鍵。”
在我看來,這才是作品的點睛之處。出現在《心無百姓莫為官》中那些下姜村的人與事固然感人,但在中國廣袤的大地上,這樣的人與事一定還會有許多許多。所謂“脫貧”,所謂“扶貧”,問題的本質其實還在于究竟“脫”什么又“扶”什么。這其中固然有物質的“貧”,骨子里則是觀念的“貧”和思路的“貧”。是“授人以魚”還是“授人以漁”?是扶“貧”還是扶“志”、扶“智”?客觀地說,適當的物質支持是必要的,但僅有物質的支撐很可能只會是一時之“脫”和淺層之“扶”,否則我們就無法理解何以出現不少“脫貧”后又迅速“返貧”的現象。
2020是我們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收官之年,精準脫貧是我們必須要拿下的三大“攻堅戰(zhàn)”之一。在這個重要的節(jié)點上,《心無百姓莫為官——精準脫貧的下姜模式》這本書,其意義當不止于僅在宣傳下姜村這樣一個脫貧典型,而更在于回答了“‘脫貧究竟‘脫什么”這樣一個更深層次的本質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