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官鎮(zhèn)（組詩）

李璇

符 號

如果要描述此時的鹽官鎮(zhèn)：

鹽走了，鹽官走了，最后一匹馬也走了

現(xiàn)在只剩鎮(zhèn)，生生不息

我猜想，有車轔轔的繁華

仍然還在。鹽井古街的人群

仍然嘈雜與喧嚷。掛在窗欞上的燈光

仍然照出千年的忙碌與穿梭

我猜想，鹽每斗十錢

將從歷史的變遷中撤退下來

汲井榾榾的辛勞

將被生活的咸腥浸泡在鹽跡斑白的鹵水中

騾馬在牙行袖筒里的交易

將從人們的記憶里漸漸淡忘

那些與鹽與鹽官與騾馬有關(guān)的生存

將會被新的光陰代替

若是，再過百年，再過千年

我們還記著他

那一定是一個符號

沉重地鑲嵌在鹽官鎮(zhèn)的生命深處

雨 夜

小鎮(zhèn)終于安靜下來，停在雨中一動不動

路燈亮著幾盞

這樣的雨夜，不知發(fā)生了多少次

我一直悲喜交加地在她的身體里穿梭

在他鄉(xiāng)，我沒有流淚的權(quán)利

就如同歲月蒼老

每一次，我都看作是孤獨的另一種光芒

在他鄉(xiāng)，我必須學(xué)會對著人間鞠躬

對著生活懺悔

鹽官鎮(zhèn)：給妻

二十六年前，你單純地

坐著我的自行車，來到小鎮(zhèn)

你覺得什么都是美好的

你指著落日籌劃我們的夢境

深幽的香，常常被月亮的漣漪驚醒

你就對著夜的雙眸

一遍遍數(shù)星星

早晨起來，我們會路過一樹樹春天

對著遠(yuǎn)山，梳理出鳥鳴與花香

之后，買上兩份早餐，泡兩杯清茶

面對面坐著，等待某個寧靜時刻。仿佛

從來沒有人這樣

我們欣慰的微笑著

談?wù)撘恍┪瓷婕按鸢傅脑掝}

若是午后，我們沿著小鎮(zhèn)走一圈

微風(fēng)吹拂在身體內(nèi)，我感到隱隱的醉

有時，你躲在我的懷里

我們手牽手，放逐如水的溫柔

親愛的，我們好久沒有像這樣相依相偎了

想到這里

我突然有一種想復(fù)制的沖動

仿佛很早就來過

不是幻想，仿佛很早就來過

滿地的月光，是我騎著馬的影子

比如我行囊里的那枚利箭

還有馳騁疆場的吶喊，都鐫刻在小鎮(zhèn)的記憶里

我想到我不是將軍，或許是草木一株

小鎮(zhèn)的大街小巷，都有我的枯榮

仿佛很早就來過，那攢動的人群

不就是我數(shù)千年來風(fēng)塵仆仆的親人

某 日

天空高懸著太陽

一條路，涂成白色

綠蔭下的光陰，我沒有

往前走，河流干涸了很久

一只麻雀尋找水源

它和我一樣，對于遠(yuǎn)方

都懷有微妙的心思

一樣的，還有集體矮下去的草木

它們努力地活著

讓我確信，有些人，有些事

忍耐本身就是難得

這是小鎮(zhèn)某日一個沉靜的中午

路上沒有行人

麻雀，草木，我

用同樣的心情

在孤獨上寫出蔥蘢——

夜宿小鎮(zhèn)

秋風(fēng)鎖住鄉(xiāng)愁，一群駿馬早已遠(yuǎn)去

解開落葉的辮子，敲響時光的風(fēng)鈴

一個背影進入視線，內(nèi)心的聲音

逐漸變長

我打開剛修好的客棧，滿屋子的

靈氣就在眼前

讓月光照進來，帶上昨天的約定

枕著水聲入眠

鹽官鎮(zhèn)，讓我做一回你的新娘

在歲月的縫隙里，讓我們就此相愛

讓夜晚停下來，讓耳邊的鳥鳴

一次次，一次次進入我們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