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頂寫意(外一篇)

毅劍

一

許多年來，我一直不知道頂和底的距離。就像我不知道的高和低、天和地的距離、水和山的距離，不知道一片飛越山頂?shù)脑?，它自身是否高過了山的高度？

在西頂，一粒流落于塵土的草籽，生命的高度高過了遠(yuǎn)去的飛鳥。十月的柿樹下，一只過時的昆蟲用鳴叫宣告了一個季節(jié)的結(jié)束。

二

西頂是一個南太行的山村。我看到的西頂?shù)臉幼?，不是我想象的樣子，就如我多次走進(jìn)西頂，并一住多天，我每一次的樣子也不是西頂想象的樣子。西頂一直被一條曲折的山道圍困著，幾百年前的山道與今天的山道是同一條山道，也不是同一條山道。

我走來又離去的那條山道，原本就是西頂?shù)模乙恢弊咴趯儆谖易约旱纳降乐小?/p>

我的山道，注定也同樣只圍困我一生。

三

一個與世隔絕六百年的小村，事實上自己就是一個世界。

我和你的走進(jìn)和走出，是一個世界和另一個世界的碰撞和交流。像一片林子里的鳥入侵到另一片林子，我們的鳴叫，也猶如它恍若隔世的心跳。

它的土地太貧瘠，它的飲水太珍貴，它的村民太純樸，它的樹木太頑強(qiáng)。它攀援六百年歲月的雙手太沉重，它的每一塊石頭，都活過了我和你無法想象的高度和深遠(yuǎn)。

四

云端的西頂，我不知道該如何認(rèn)識你，但我知道我一直的生活方式，就是用你活出自己的方式活出我自己。我身上沒有你的光，沒有你六百年的魂魄和精神，也沒有你的血脈和氣息，但多年來我努力活出我自己，也就能像你一樣地活下去。

云端在云的端頭，西頂在西的頂端。我一路趕來，像你六百年中，迎來又送去的一只又一只飛鳥、一片又一片云朵、一縷又一縷山風(fēng)，而你——依然固守只屬于你的樣子和方式。

五

一片狀若鳳鳥的山巒之中，一個坐落于鳳脊的村子。

鳳從何而來？村何日始建？一個六百年的傳說和故事，不是始點，更不會是終點。你和我的走近和走遠(yuǎn)，也像它的風(fēng)和雪，它昨夜的那場雨，它前日飄來又飄去的那片云。

千百年來，沒有人聽得見鳳鳥振翅的聲音，沒有人聽得見小村的嘆息，也沒有人聽得見你和我曾經(jīng)錯亂的足音。

鳳鳴于山，它最終穿越時空的飛翔，早已超越了我們的想象。

六

想象不出漫山遍野柿樹開花的樣子。已是十月，掛滿枝頭猶如小燈籠似的紅柿子，讓我們緬懷遙遠(yuǎn)的童年。

秋天開始在山野里向更深處奔跑。

陽光下，石頭似乎越發(fā)顯得冰冷起來。那道多年前就隱藏其中的閃電，看來已不會在今年暴發(fā)。

它將與石頭沉睡，并與我們一起過冬。

七

一只滯留的蒼蠅找不到了歸路。它搭乘免費的車輛沿山道而來。它的家在另一座深遠(yuǎn)的城市，十月的山風(fēng)讓它感到了季節(jié)的變更。許多天了，它在西頂?shù)氖澜缱瞾碜踩?，它找不到那輛早已隨主人下山的車輛。它焦躁失落又低沉的呻吟，與我擦肩而過。秋風(fēng)深處，它一直思索著在這一片陌生的山地，自己該如何過冬。

在西頂，一塊在千年之前就裂開的巨石，打扮成閃電的樣子，將自己果敢地裸露給前來的游客。它深不可測的裂縫，超過了那只撞來撞去蒼蠅的想象。

八

一只螞蚱隱身在一片枯黃的草叢中。它也知道時日不多，但還在努力堅持著飛舞和蹦跳。漸深的秋天，讓它來不及過多地設(shè)想。

一座砌在一整塊大石頭上的石房子已有百年。它的主人早已舉家搬遷到了遙遠(yuǎn)的城市，一撥又一撥的新客住進(jìn)又離去，它早已忘記了原本的房主，將它裝飾一新的開發(fā)公司老總也從不住進(jìn)來，讓這所百年老房，時常找不到歸屬。

許多次了，我習(xí)慣一個人悄悄走進(jìn)這所原生的農(nóng)家小院，習(xí)慣在這座百年石房子前的悄然佇立。

我一直想象它下面那一整塊巨石的樣子，想象它的前世和今生，想象它被院落覆蓋著的百年歲月，對它來說時間又是多長？想象如果不是院落的遮蓋，它會不會早已被先民炸開？它炸開的樣子會不會也四分五裂？

那樣——它也會有一顆堅硬的石心從中滾落下來嗎？

滾落的石心會不會也有血水迸濺出來？

飛濺的血水會不會將西頂染成紅色？

會不會將四周的山嶺也變成一片燃燒的火海？

這——一切的一切，最終都不可知。

九

只有在西頂，在西頂秋天黃昏的深處，你拖著爬山后疲憊的身體回到客居的農(nóng)家小院，才會發(fā)現(xiàn)，除了低沉或尖銳的一二聲鳥鳴，這漸漸深入的秋天里，還有另一些不曾斷絕的聲音。

四周高高隆起的圓形山巒，如一張加厚的密紋唱片，隔著不高不矮的石頭院墻，你仔細(xì)傾聽：群山緩慢、磅礴、低沉的聲音。那高懸枝條頂端留給飛鳥作為食物的柿子，在夕輝里像早亮的燈盞。

山道盡頭，一個年老的村民深彎著腰，趕著他不多不少的羊群，像唱片旋轉(zhuǎn)中的卡頓，涌動出屬于大山自己的聲音。

十

一只鳥尋找著它的舊巢。

一條離開西頂多年的老狗還記得回家的山路。

一只青山羊它出生在對面的山坡，記住了大山的家園。

一頭小狗獾誤闖進(jìn)一戶農(nóng)家的小院。它昨天剛糟蹋過的一片玉米也正是這戶農(nóng)家的，說不上是前世注定還是今生有緣，它終被逮入籠，努力掙扎，卻并不申辯。

在西頂，一株枯死多年的老樹，在今年春天忽然又開花了。一戶家養(yǎng)了多年的一箱蜜蜂，在一個晴朗的早上，忽閃閃地全飛到對面的山上去了。

在西頂，它知道，你不會來，卻一直都在等。

十一

深秋的風(fēng)挾裹不近不遠(yuǎn)的鐘聲由靜安寺而來，一些往事從歲月深處牽出。一路驚擾的落葉沉重而又遲緩地翻轉(zhuǎn)，折轉(zhuǎn)的一行腳步，在山道因為剛剛離開寺廟而變得沉穩(wěn)和慈悲。

一陣風(fēng)聲就是一道山路，沿途的紅葉正悄然走向飄零。

時光如刀，利刃正被日子在風(fēng)中打磨，四處飛濺的碎屑像炸開的陽光，在一片眩目的光芒中，輝映出西頂?shù)那笆澜裆?/p>

大風(fēng)吹呀，吹亂了云端的西頂。

風(fēng)吹樹響，一只螞蚱抱緊枝條，在一片樹葉下避風(fēng)。

十二

西頂?shù)奈骱訙虾苌儆兴?/p>

很少有水的西河溝總是等待一個季節(jié)，也像西頂人等待五月的麥浪，等待一年一度秋后的金黃。

我從沒有見過西河溝暴漲的洪流，但我想象出它曾擁有過的奔涌和波浪，也像那位八十多歲的阿婆。她硬朗健康的身體，讓我相信她曾經(jīng)的青春和美麗。

在西頂，一座還在使用的石碾講述著一個不老的故事。

在西頂，一株高大的黃楝樹支撐著河谷里一片傾斜的天空。

十三

在西頂?shù)纳缴希此坡奖橐暗氖磷?，其實都有人家?/p>

秋天的深處，那掛滿枝條小燈籠似的甜蜜膨脹著季節(jié)的饋贈，一枚枚高度的甜蜜和坦坦蕩蕩的誘惑，等待著你的深情吮吸。

還是不要擠捏它吧。對于一枚盈滿誠實甜汁的柿子而言，它幾近膨脹爆裂的甘甜，只需要你傾心吮吸。

能小心翼翼地摘下就摘下吧;實在不好摘取，也不要拿棍子將它打下，掉在石頭上摔成泥的柿子，還不如留在樹上。

即便讓鳥兒啄食了，也是幫它完成生命的輪回，完成對天地日月的反哺和感恩。

十四

看古村落，還是去西頂。它六百年的風(fēng)雨，承載著太多的故事。

看原生態(tài)的草場，石頭砌成的房子，石縫里長出的酸棗樹，你就去云端的西頂。

你會遇到消磨時光的羊群，還有一只總也趕不走的土狗，四周的高山圍起的一個圓。

你站在這個圓的圓心，看山山相連，峰峰相依，在日暮黃昏里，你一定會想起身后久違的家園，想起彼此相依為命多半生的父親母親。

十五

我想，西頂?shù)臉幼?，也就是我多年前一直尋找的山村模樣?/p>

那時，你還在我的身邊。你說，在這么一個村子與我相伴終老，將是你一生最幸福的事。

你說這話的時間也是秋天，也是在南太行的一片叫萬仙山的山地，一個被稱為郭亮的山村里正下著雨。

山巖、石壁、河流、小廟，果實累累的山楂樹。

離別送走了諾言和心愿。一晃多年，煙雨淹沒了黃昏。一個人內(nèi)心的燈最終在現(xiàn)實里暗淡。

我終于知道，沒有任何籠子是真正屬于一只鳥的?？罩邢嘤龅膬芍圾B，只是為了注定的錯過。

沒有誰能摁住命運的軌跡，復(fù)制流年的印痕。就像曾經(jīng)握緊最終還是又松開的——那只手。

查干湖意象

一

扎魯特旗后福特勒罕山的一股清泉，漫過千古歲月厚重的跌蕩與沉浮，沿一條名為霍林的河道艱難跋涉，那穿越戈壁漠海的背影蒼茫而悲壯。

如一個人注定沒有歸宿的前赴，不息的奔流是一條河的宿命。

在東北平原、松嫩平原、科爾沁草原的“三原”重疊處，一條疲倦河流的停足休整，讓其從此丟了姓氏和血性。

一個大水泊、一個大漁泊、一個鴨子濼、一個拜布爾察罕大泊、一個查干泡和旱河的名字……叫響一個又一個時代，也點亮一片水域的悠久、深重、豐厚和遼闊。

蒙古語中的查干淖爾是你的名字，也不是你的名字;呈狹長似豬肚的形狀是你的樣子，也不是你的樣子;300多平方公里的水面是你的世界，也不是你的世界;100多公里的周長是你的疆域，也不是你的疆域;東西38公里與南北14公里是你的長度和寬度，也不是你的長度和寬度……

查干湖——霍林河尾閭的一個堰塞湖，穿越漫長深遠(yuǎn)的歷史，歷經(jīng)歲月凝重的滄桑，你用你的澎湃和激蕩總不斷塑造著自身，你用你的豐厚和博大又日趨完善著自身，你就是你自己——你自身就是一個湖的名字，一個湖的樣子，一個湖的世界，一個湖的疆域，一個湖的長度、寬度和深度！

不說豐厚的資源，不說湖水的清澈，也不說冬日冰層的厚重。我要說的查干湖，不是我想象的樣子，就如我曾親親熱熱地走近查干湖的樣子，也不是查干湖想象的樣子，千百年來查干湖的變遷總是被一條曲折的河流操控，昨天的河流和今天的河流是一條河流，又不是同一條河流。

霍林河是屬于查干湖的，但我的河流一直就在屬于我的宿命里。

我的河流，注定也同樣只操控我的一生。

二

許多年來，我一直不知道有多大面積的水域才稱得上是一個湖;有多深重的水位和多豐盛的水產(chǎn)才算得上是一個湖。就像我不知道一滴水的重量和一湖水的沉重;不知道那飛濺而出又瞬間跌入萬傾波濤不見了的一滴水，算不算就經(jīng)歷了一次完整的死亡和新生。

在查干湖，一只小鱗蝦逃命時跳躍的速度和高度，都超過了接近云端的飛鳥;一條滑過千網(wǎng)抵抗過多年嚴(yán)冬冰封的泥鰍，被一條四處游蕩的黑魚瞬間捕獲并一口吞食。秋風(fēng)漫過湖岸，那一眼望不到邊的蘆葦，它們飛揚的潔白蘆花，最終覆蓋了漫天的云朵。

日暮黃昏，一條穿越北宋和大遼的蘆根，綿延生長的長度觸及了深處的時間和空間。只是不知道，它靜下心來的某個時段，還能不能數(shù)得清自己的子孫？早年的早年，它伸展出濃密細(xì)長的葉片遮護(hù)過的一窩水鳥，它們羽翼豐滿展翅飛走后，想沒想到過自己曾經(jīng)的家園？

那只當(dāng)年躲過遼帝查干湖巡幸弓箭的野鴨，是不是多年后又失足于金王漁獵的餐桌？濃云翻滾，歲月的塵煙深處，元帝王巡幸游樂的漁獵之地，又是不是大清帝垂釣撒網(wǎng)的捕場？

查干湖清波的涌動太透亮，查干湖葦草的根須太頑強(qiáng)，查干湖水鳥的羽毛太豐滿，查干湖厚實的泥沙太沉重，查干湖漁獵的時空太深遠(yuǎn)，查干湖跨越千年的腳步太激烈。它的每一滴水珠、每一粒沙石、每一塊沉泥，都活過了我和你終生都無法想象更無法觸及的深度、高度、韌度和強(qiáng)度。

三

許多次，我都試圖走近查干湖的深遠(yuǎn)，走近那歷史的悠久和文明的燦爛。

一萬三千年前的舊石器時代晚期，查干湖岸邊青山頭生活著的一群人，與距今四五千年的新石器時代生活的另一群人，他們是不是同一群人？那時的魚，也是沒有翅膀的嗎？它們終日成群結(jié)隊在湖里穿梭，那條一直逃脫魚網(wǎng)和鐵叉的魚，它最終跨過死亡之水成龍化鯤飛入天堂了嗎？

火把照亮的夜空中，薩滿指點著星辰;篝火閃爍的大地上，勇士嗜血著獵物。

那位千里迢迢從京都帶領(lǐng)群臣及皇后、嬪妃們最初來漁獵的人，注定不是最早的獵手，也不是最后的一位獵手。

鞭子驅(qū)趕著牛羊，水流驅(qū)趕著魚群，長風(fēng)驅(qū)趕著塵沙……又是誰的棍棒、弓箭、刀槍和火炬，在時間的深處驅(qū)趕著先前的一群人，跑成了后來的一群人？

那位脖頸掛念珠的人，也是制作長弓和磨刀的人;那位雙掌合攏祈禱的人，也是跨馬揮戈一路沖殺的人。莊嚴(yán)、肅穆、神奇又神秘的祭湖醒網(wǎng)儀式后，千舟齊發(fā)，萬網(wǎng)開張，數(shù)不清的魚蝦成為合理、合法的網(wǎng)中之物。

鐘聲從查干湖岸邊的妙音寺傳出，以妙因寺為載體的廟會、查瑪舞、千燈法會、祭湖、祭敖包等一系列文化活動鳴鼓開張，精彩紛呈。

秋風(fēng)起處，經(jīng)幡獵獵。木魚敲響的經(jīng)樂聲外，在網(wǎng)里掙扎的一些生靈，與在網(wǎng)外搏殺的另一些生靈，是同一種生靈，也不是同一種生靈。

大金國的時代遠(yuǎn)了，成吉思汗的馬鞭也不知丟在了何處。一陣又一陣鼓樂聲平下，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戰(zhàn)火總是連綿不絕。

也像風(fēng)風(fēng)光光又體體面面的頭魚宴和頭鵝宴，在輕重緩急的鼓樂聲中，飄揚的彩旗，歡快的歌聲和笑語，淹沒了砧板幾案上的哀怨號叫和痛苦掙扎，以及尚未揩凈的魚和鵝的血腥。

四

一直不曾體會查干湖冬捕的壯觀景象。想象不出查干湖被厚厚積雪封埋著，被堅硬嚴(yán)實冰層封凍著，長風(fēng)卷著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雪花在湖區(qū)行走，天地一片銀白。我去的時間正值秋收的九月，岸邊的一些樹木正開始落葉，一些尚未采摘的成熟瓜果，讓我懷想起故鄉(xiāng)和童年。

我想象著秋天奔跑著到站和交接，說來就來的冬天讓一望無際的蘆葦一夜白頭。陽光下，封凍的湖面亮亮閃閃，一道不知怎么就炸裂的冰紋，長長的，似一道隱藏著的閃電。

那貌似隨時都要爆發(fā)的樣子，事實上，卻根本就沒有可能。它將和查干湖一起沉睡，并與我和你一起靜靜地過冬。

許久了，遠(yuǎn)處冰面上的兩只野鴨還在一直靜靜地臥著，一動不動。我想，或許風(fēng)寒來得急了點，它們是被聚來的冰給凍住了。

可又一想，野鴨是很有靈性的。它們面對各種天敵，從來不會束手就擒。那么，也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它們在試圖用微薄的體溫化開冰層，努力為自己開出一片鮮活的水域。

它們最終能化開一湖厚冰，并溫暖一個漫長的冬天嗎？

鐵鎬、鋼釬、木棍、繩索、快馬和寬大的魚網(wǎng)，以及人和一些機(jī)車的深入，一年一度的冬捕，讓封實沉寂多日的查干湖一瞬間沸騰。不遠(yuǎn)處，干枯的蘆葦和菖蒲叢中，驚醒又驚恐的狼、狐、獐、狍等動物，還有山雞、野鴨、大雁等飛禽，悄然地奔跑抑或騰飛著更遠(yuǎn)的逃離。

這是查干湖一年四季中少有的合唱：原始、野性，粗獷、悲愴又高亢。

在查干湖，一條胖頭魚，一直在尋找著它回歸家園的那條最初的路;一只東方白鸛，一直用它癡情的鳴叫呼喚著深處的春天。

冬捕的收獲中，身價最高的“頭魚”并不是魚的尊貴。在查干湖的浪波里，它寧愿低賤成一滴水，從一條微不起眼的小魚，回歸到原本一條微不起眼的小魚。

五

我想，我看到的查干湖的樣子，并不是你看到的查干湖的樣子，也不是我想象中的查干湖的樣子。當(dāng)然，更不會是查干湖自己喜歡的樣子。查干湖走過的歲月太長，查干湖敞開的胸懷太闊，查干湖養(yǎng)育的生靈太多，查干湖有過多的鮮亮和價值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我和你，還有查干湖自己的想象。

你看到的屬于你的眼睛，我看到的屬于我的世界。這些，在查干湖自我的審視中都屬于鳳毛麟角，不值一提。

查干湖是河成湖，歷史上曾是嫩江主河道的一部分。由于地殼運動，氣候變遷，河流擺動、淤積等原因，致使嫩江改道，東移至大安臺地以東，留下了大安古河道。以湖、泡、江、河及沼澤濕地為主的查干湖，千萬年來，一直就有著自己的走姿和軌跡。長風(fēng)驅(qū)趕著高空的白云，兩只灰鶴掠過岸邊的成吉思汗召和王爺府，一些歷史深處的影子便沿著時光的山道走出，影影綽綽。

那一路驚擾的落葉和魚群，凝重而又迅疾的翻轉(zhuǎn)并四散。它們奔逃的每一條路都是屬于自己的，也是屬于查干湖的，那密密的縱橫交錯，猶如查干湖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掌紋。

那些習(xí)慣了跑的，那些習(xí)慣了飛的，還有那些習(xí)慣了水里游、岸上跳和爬的……在查干湖溫暖寬厚的懷抱里，都有著完全屬于自己的英姿和世界。

一道細(xì)小的波紋就是一條生命的道路，每一條生命的道路又都有著沿途獨一無二的風(fēng)景。

如梭的時光也似一把長刀，利刃一直在日子的深處被風(fēng)雨打磨，那四處迸濺的碎屑恰似炸開的陽光，在一個時代又一個時代眩目的光芒中，輝映出查干湖的前世和今生。

查干湖的天空是高遠(yuǎn)的，查干湖的水域是遼闊的，查干湖的積雪是厚實的，查干湖的冰層是沉重的……

雪封四野的深處。

一只小沙百靈隱身在一片無人收割的野大豆叢中，它正在——悄無聲息地過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