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陽光燦爛的下午,我剛進教室,一個學(xué)生便沖到我面前,高高地舉著一盒酸奶打報告:“李老師,小花偷酸奶!”
小花的爸媽外出打工,很多年都沒有回家,家里只有她和爺爺,但這個小精靈的學(xué)習卻是班里最好的。小小的她不僅在家照顧爺爺、做家務(wù),在學(xué)校還幫老師做清潔,給同學(xué)講作業(yè)。雖然沒有爹媽的照顧,但這個小丫頭卻收拾得利索,再加長得清秀俊俏,所以,每當她像百靈鳥一樣在校園里飛過時,老師們都不禁稱贊:“多么快樂的一只小鳥啊!”
“小花,真……偷了嗎?”因為是小花,所以,偷這個字放在她身上,我心里打個問號。
面對老師,這只愛笑愛唱的小鳥不像往常,不笑也不唱了,躍躍欲飛的模樣也變成了欲鉆地而藏的樣子。她不說偷了還是沒偷,只低著頭,流著淚,搓弄著那雙皸裂的小手。小花每天要干許多家務(wù)活,手兒經(jīng)常干裂,我天天都會給她涂一層油?,F(xiàn)在,她恨不能把手上那些血口子都搓開了。
按要求,學(xué)生營養(yǎng)餐配送的酸奶,大家是要按時喝了的。不按時喝掉,攢下來的,在純潔的孩子們眼里,就算偷了。那么,小花為何不按時喝呢?
“老師,老師……”今天的小家伙們,沒有和班長小花站成一排,而是站了個面對面。在他們的世界里,只有對和不對。對的,他們就高舉雙手擁護;錯的,就算是自己的父母,也不護著,也要報告老師,非要讓犯錯者受到懲罰不可,這就是孩子。況且,他們的這個班長,平時不僅僅是老師的掌上明珠,還是大家的榜樣。他們怎么能讓她做一個小偷呢?一時間,小家伙們像一群爭食的雀兒,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各發(fā)高論。
“小花犯錯了,就應(yīng)該像廉頗將軍那樣……”
“知錯改錯!”
“最好背上荊條,來個負荊請罪,那才是我們的班長,那才是我們的小花!”
“老師,小花她確實偷了酸奶啊?!毙〖一飩冄郯桶偷乜粗遥竿抑鞒终x。
“我,我沒有偷!”小花終于吭聲了,手上的血口子已經(jīng)被搓出一嘟嚕兒血了。
“偷了,偷了!”
小家伙們一頓吼。有個平時最不愛做作業(yè)的同學(xué)站出來說,“老師,是我在她的桌洞里搜出來的?!?/p>
“她還用紙蓋住呢!”幾個站在他后面的男生也附和著。
我笑了,拍拍幾個孩子的頭。接過那盒酸奶,輕輕地說:“同學(xué)們,小花偷了沒偷,等老師全面調(diào)查后給大家個交代,好嗎?”
小家伙們都默默地點了頭。
“小花不怕,你說你為啥沒有喝完呢?是肚子疼嗎?還是這酸奶不好喝呢?”我蹲下來,把小花的手抓過來,輕輕地把那血珠給擦了。
這是一種草莓味的酸奶,學(xué)生很愛喝,平時發(fā)下去,不到5分鐘盒子就空了,小花每次都幫著老師收空奶盒。但今天,小花的酸奶卻被小伙伴們搜出來,還當小偷給告了。我知道,一個孩子不喝酸奶,把它偷偷地藏起來,肯定另有隱情。
“我……”在罪證面前,小花望著我,眼淚又涌了出來。她的眼神里充滿了乞求,想對我說什么,但嘴動了好久,卻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小花不怕,老師知道小花是好孩子。給老師說,你為什么不喝,要帶回家嗎?”我慈愛地摸摸她的頭。她的頭上扎著一朵紅色的花兒,天天洗,所以時時顯得鮮艷動人。我替她重新插好了花兒,又蹲下來幫她擦眼淚。
“老師,我夢見媽媽生病了!”這時,小花已經(jīng)泣不成聲。
“你的媽媽病了?”
“小花的媽媽病了!”小鳥們一下子不再爭執(zhí),一個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有點不知所措,“我,我們……”
“老師,我不是小偷,我想省下酸奶寄給生病的媽媽喝。她太辛苦了!”小花仰著頭看著我,眼淚流成了兩道小河。
“小花的媽媽外出打工,三年都沒有回來過,媽媽太辛苦了。”
“小花也很辛苦,小花想媽媽呢!”
“小花做夢夢見媽媽了??墒?,夢里媽媽病了?!?/p>
“我也要省下我的酸奶,寄給小花的媽媽喝?!?/p>
“我也要!”
教室里的小鳥們又撲騰了起來,緊緊圍住了自己的班長。
李興泉:甘肅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
編輯 ???沈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