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有影子燈唉,都去望哦?!辫F頭端著大海碗,呼嚕嚕,呼嚕嚕,一邊走一邊嘬嘴喝稀飯,逢人便說,“我昨個中晌碰到老有慶,在唐莊耍三四天了……”鐵頭的興奮溢于言表,仿佛終于添了一個孫子,急于告訴每一個牌樓人。等他喝完稀飯,有慶要來耍影子燈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小村。小村很快沸騰了起來,大人從檐下探出頭,歡喜地應(yīng)著,臉上漾起抑制不住的笑容;孩子們已經(jīng)撒腿奔向村外的稻床,平疇上,傳來一陣陣歡快的笑聲。
鐵頭五十多歲了,胃口大,身體也好,一個人伺候四畝多地,割水稻,摘棉花,種小麥,點豆子,挖山芋,起早貪黑,永遠不知疲倦。他操勞了一生,也吃苦了一生,一直苦到死。他是藏不住話的人,熱衷散布各種來歷不明的小道消息,又喜歡危言聳聽,見到風(fēng)就是雨,時間久了,大家對他發(fā)布的各類消息都將信將疑,聽著,笑著,偶爾也點點頭,就是不作聲。只有“今晚有影子燈唉”這類消息大家毫不懷疑,和鐵頭一樣,牌樓的大人孩子都喜歡看影子燈。
影子燈,就是皮影戲,“隔帳陳述千古事,燈下?lián)]舞鼓樂聲”。中國有文字記載的皮影戲始于西漢,已經(jīng)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了,作為世界上最早由人配音的戲曲劇種,皮影被視為現(xiàn)代電影藝術(shù)的“始祖”?!稘h書》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漢武帝愛妃李夫人染疾過世,武帝思念心切神情恍惚,終日不理朝政。有一天,大臣李少翁出門,偶然發(fā)現(xiàn)一個孩童拿著布娃娃在玩,布娃娃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影隨形動,楚楚動人。李少翁大喜過望,立即差人用棉帛裁成李夫人的影像,涂上色彩,并在手腳處安上能夠靈活操控的細木桿,便于舞動。入夜時分,李少翁圍起一方帷帳,點燃燈燭,恭請武帝坐在帳中觀看。帷帳里的李夫人款款起舞,動作惟妙惟肖,形態(tài)栩栩如生。武帝看罷龍顏大悅,從此愛不釋手……這個愛情故事被視為皮影戲最早的源頭。此后,經(jīng)過歷朝歷代的發(fā)展,皮影戲在開放的大唐迎來了蓬勃發(fā)展期,到了元代,隨著軍事遠征和海陸交往,皮影戲相繼傳到了波斯、阿拉伯、土耳其、緬甸、馬來群島、日本以及英、法、意、德等歐洲各國,并得到了歌德、卓別林等世界名人的高度贊揚。清末民初是皮影戲藝術(shù)發(fā)展的鼎盛期,很多皮影藝人子承父業(yè),數(shù)代相傳,無論是從影人造型制作、影戲演技唱腔還是從流行地域來看,都達到了歷史的巔峰。當(dāng)時,很多官第王府、豪門旺族、鄉(xiāng)紳大戶都以請名師刻制影人、私養(yǎng)影班為榮。在鄉(xiāng)村城鎮(zhèn),大大小小的皮影戲班比比皆是,無論是逢年過節(jié)、喜慶豐收、祈福拜神,還是嫁娶宴客、添丁祝壽,只要搭了臺子,都少不了皮影戲。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年景,通宵達旦甚至連演十天半個月也是常有的事情,不難想象皮影戲當(dāng)時的盛況。
老有慶是烏金渡人,姓夏,牌樓人當(dāng)面都喊他“夏師傅”,一轉(zhuǎn)身,卻喊他“老有慶”。老有慶并不老,至多五十開外,只是鬢發(fā)如霜,幾乎全白了。他走路很有特點,甩著兩只長胳膊,矮矮壯壯的身軀,習(xí)慣性的左右晃動,像一只左顧右盼的長臂猿,從背后看,已經(jīng)是個遲緩的老人了。
每年臘月,老有慶都要帶著夏家班子四處表演。皮影班子自古就有“七緊八慢九消?!钡囊?guī)范,意思是說七個人組成的戲班子演出時要緊張一點,八個人正合適,九個人就顯得有些松散了,而老有慶的夏家班子只有四個人,老有慶既是班主,也是“主唱”,同時還要拉二胡,兼擂一面大鼓;兩個人“挑簽”(他們自稱“燈底下”),主要負責(zé)操縱影子的動作,兼顧音響效果;還有一個人“打后槽”,負責(zé)嗩吶和長號,兼顧“主唱”之外的道白,并依靠道白,完成“主唱”和“挑簽”之間的協(xié)調(diào)和配合。除了老有慶,其他三個人的角色并不是固定的,一曲終了,常見他們輪換著上陣,演出如常進行。皮影戲表演是精誠合作方能圓滿的藝術(shù)。演出時,幾個人必須同時進入角色,才能配合默契,渾然天成??此坪唵蔚钠び?,對表演藝人的要求卻很高。主唱“一口述盡千古事”,既要五音齊全,口齒清楚,還要具備彈、唱、敲、打等多方面的才能;作為“兩手對舞百萬兵”的挑簽,或橫戈勒馬,或?qū)Υ驈P殺,或龍騰虎躍,或呼風(fēng)喚雨,緊鑼密鼓,要想弄通這十八般武藝,還能演得活靈活現(xiàn),更要掌握高超的挑簽技藝,有的高手能同時操作七八個影人,這等功夫,不勤學(xué)苦練五六年,根本不可能完成。打后槽的看似不起眼,可他要道白啊,有時要激昂,有時要纏綿,有時喜,有時悲,如何才能聲情并茂、動人心弦?這一切,師傅口授之外并無秘訣,只有靠學(xué)徒自己勤學(xué)苦練。
老有慶生于皮影世家,十二歲開始他就跟在父親屁股后面,轉(zhuǎn)遍了周邊幾十個村鎮(zhèn)。早些年戲班子吃香,走到哪,火到哪,吃到哪。老有慶的父親我沒有見過,在老一輩牌樓人嘴里,那是一個傳奇人物,不僅會做皮影,還能手腳并用,吹拉彈唱,一個人演完整本《白蛇傳》。皮影制作工序復(fù)雜,要經(jīng)過選皮、制皮、畫稿、過稿、鏤刻、敷彩、發(fā)汗熨平、綴結(jié)合成等八道工序,前后耗時至少一個月,極其考驗藝人的制作耐心與技術(shù)水平。做皮影是要畫稿的,行話叫“樣譜”,“剪什么型,涂什么色,照譜子畫瓢就是了……”樣譜是皮影世家的傳家寶,傳男不傳女,不外借,更不外傳的。可惜了夏家祖?zhèn)鞯摹皹幼V”,被土匪一把火燒掉了。那一把傳奇的大火,老一輩牌樓人經(jīng)常說,夏家的斷壁殘垣,他們小時候還去看過,“堂心比五斗那塊還大。后面還有一口井,沒有干過,起碼有十丈深。其余的都燒掉了,一根梁子都不?!薄疤眯摹本褪翘梦荨⒖蛷d,“五斗”是牌樓最好的一塊田,面積約等于兩百五十平方米?!嫌袘c父親的爺爺是個地主,民國十六年,被土匪在家里砍死。兇神惡煞的土匪正要上來砍老有慶的父親,他也不跑,卻朝土匪遠遠地跪了下來,說,放了我吧,不然,夏家皮影就絕后了……或許是這個土匪喜歡皮影,也或許是良知一息尚存,居然置江湖規(guī)矩于不顧,搶了銀元,掠了小妾,燒了一把火,卻饒了一條命,給了夏家皮影一條生路……僥幸存活的夏家皮影從此浮萍一樣浪跡江湖,直到老有慶降生,一家人才焚香結(jié)廬,扎根白蕩湖邊的烏金渡。
風(fēng)一程雨一程,漂泊了大半輩子,父親的嗓子已經(jīng)啞了。在父親的張羅下,老有慶十七歲就結(jié)了婚,婚后便接過父親的衣缽,成為夏家皮影第六代傳人。皮影藝人結(jié)婚都很早,戲班子走南闖北,媳婦要留在家里盡人倫之孝。這項成規(guī),如今已經(jīng)不存在了。誰能想到呢?原本信心滿滿第一次登臺的老有慶,卻出了一次大洋相。
老有慶第一次登臺,唱的是《槐葉媒》,也就是我們熟悉的《天仙配》。因為要演影子燈,生產(chǎn)隊煮了一大鍋粳米飯,老有慶正是能吃的年紀(jì),見到米飯忘乎所以,一不小心就吃多了,唱戲的時候頂氣,不斷打嗝。俗話說“飽吹餓唱”,唱戲,打嗝是大忌啊。唱到第五場,實在撐不下去了,鄉(xiāng)親們也實在聽不下去了,于是集體起哄,將他轟下臺。何止出師不利,簡直是丟人現(xiàn)眼?。「赣H震怒了,罰他在院子里跪了一個晚上。這一次難堪的經(jīng)歷,讓老有慶堅定了學(xué)好皮影戲的信念,他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勤而且苦,無論是唱戲還是擂鼓,再沒有出過一次紕漏。
罰,對于學(xué)影子燈的藝人來說,可謂家常便飯。為了掌握一套挑簽的動作,記性不好的學(xué)徒經(jīng)常要被罰練上千次。一個動作連著一個動作,機械而單調(diào),一天扯下來,胳膊成了僵硬的木頭。
詩云:“三尺生絹做戲臺,全憑十指逞詼諧。有時明月燈窗下,一笑還曾掌握來?!逼び斑@一行太深了,規(guī)矩也多,除了“傳男不傳女”這條老規(guī)矩之外,日常也有許多禁忌,比如影人夾子靠墻放時,一定要正面朝外,這叫“背時”,平放要正面朝上,男女影人的頭和身子還不能混著放,以免“亂了陰陽”;鑼鼓等樂器不能躺在地上,必須立著放……除此之外,皮影藝人常年走村串巷,風(fēng)餐露宿,個人生活完全暴露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因此,皮影班子內(nèi)部都有一套外人聽不懂的“黑話”。老有慶自己帶班子之后,前后只收過五個徒弟,其中一個徒弟叫忠平,來過幾次牌樓,個子矮矮的,身板單薄,沒戲的時候喜歡獨自蹲在旮旯里,用尖尖的小石子在地上畫畫,亂蓬蓬的頭發(fā)披散開來,像一只進村覓食的猴子。忠平畫畫無師自通,帥帳,案幾,牙床,諸葛亮……影人夾子靠墻立著,他是看到什么就畫什么,畫什么就像什么。若不學(xué)戲,他是能靠畫畫吃飯的。他嗓子亮,唱戲脆生生的,唱著唱著,冷不丁飆出一串顫顫的高音,像一個人在吃力地爬坡,又突然一屁股跌倒在地。誰都看得出來,老有慶格外疼忠平,視如己出,交代他事情,臉上總掛著毫不掩飾的笑。除了唱戲,老有慶平時是很少笑的,丁是丁卯是卯,很古板的樣子。和師傅一樣,忠平也是一個寡言的人,但他眼里有活,記性好,悟性也高,在戲班子后面不聲不響地跑了兩年,唱戲挑簽打后槽,居然全都學(xué)會了。
俗話說,“師傅領(lǐng)進門,修行靠個人?!逼び皯虿缓脤W(xué),跟班四五年的徒弟比比皆是,有些徒弟也刻苦,也賣力,就是開不了竅,出不了師。勤只能補拙,悟性是補不了的。有一個徒弟跟老有慶跑了七年,連婚姻都誤了,最后只學(xué)會了幾折“文戲”。老有慶氣不過,爆粗口,扇耳光,最后只好許他來去自由,這才斷了他的念想。那個徒弟我們都見過,娃娃臉自帶笑容,眼睛瞇成一條縫,看上去憨憨的,仿佛沒有脾氣。
皮影,精彩的是“武戲”。老有慶每次來,總是以文戲開場,武戲壓軸,每次必演的,是《楊宗保招親》和《三英戰(zhàn)呂布》。夏家班子進村從來不用打招呼,太陽還沒落山呢,稻床上就張起了“紗亮子”,鐵頭也總是早早地丟下飯碗,眼巴巴地候著,身邊圍著一群嘰嘰喳喳的孩子。等暮色從四周慢慢合圍,稻床上已經(jīng)坐滿了從四面八方趕來的鄉(xiāng)親。有的還端著碗呢,火急火燎地扒飯,扒完了也不敢起身,怕只怕自己一起身,好不容易才搶到的位置又落了空。自然也有人在一旁插科打諢,卻沒有人因此而氣惱。說笑間,便見老有慶甩著兩只長胳膊,一邊環(huán)視四周,一邊緩緩落座,“怎么才來???急死人咯……”老有慶并不答話,只聽得咚咚鏘咚咚鏘,一陣緊鑼密鼓?!凹喠磷印蓖蝗涣亮耍艉灥拇蚝蟛鄣囊呀?jīng)就了位,稻床上立即安靜了下來。我們這些不坐板凳的孩子,爭先恐后地爬上稻草堆,盼望已久的影子燈,就要開場了。
安徽南方村莊多水口,北方村莊多稻床。包產(chǎn)到戶之前,稻床就是一座露天的宗族祠堂。“紗亮子”一亮,牌樓就成了一座空心的村莊,家家戶戶門上落著一把鎖,也有的人家只是隨便插著一根木棍,漏出一道雞啊鴨啊自由進出的門縫。只有幾條狗在村莊和稻床之間躥來躥去,嗚嗚嗚,追逐著低吠。與人混居的狗極通人性,鄉(xiāng)親們在稻床上圍著“紗亮子”,載歌載舞,它們于是也在集體狂歡?!凹喠磷印币涣辆秃茈y再滅了,要亮到人困馬乏,亮到上眼皮和下眼皮互相打架,“看牛皮(皮影)熬眼皮(打瞌睡),摸黑回家撞墻皮(墻壁)……”有一年,暖冬,夜深了,鄉(xiāng)親們照例圍在稻床上看皮影,桃花家的老黃狗突然一個勁地狂叫,遠遠近近的狗跟著叫了起來,此起彼伏的狗叫聲,很快就把唱戲的聲音淹沒了。戲班子不得不停了下來,“畜生!這個畜生……”當(dāng)桃花罵罵咧咧地趕回家,準(zhǔn)備鞭笞老黃狗時,卻發(fā)現(xiàn)牛欄洞開,剛買半年的水牯牛,不見了。
水牯牛,架子大,不能挑,也不能扛,更不能拿,走不遠的。漢子們點亮了松明,追了幾里地,離奇的是,黑水牯竟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進出牌樓只有一條機耕路,來去都要步行,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腳泥,一條水牯牛怎么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被人牽走呢?桃花傻了,坐在門檻上,嚶嚶地哭。牌樓人都傻了,一條水牯牛都能偷走,聞所未聞啊,遇到這樣的奇事,誰還有心思睡覺呢?戲班子什么時候走的,居然沒人知道。
那是我記事起,小村牌樓發(fā)生的第一起偷盜。桃花沒有報案。也沒有人想到應(yīng)該報案。為一頭牛報案,只能淪為大家的笑話。抬頭不見低頭見,誰也不愿意淪為大家的笑話。許多年過后,當(dāng)十里八鄉(xiāng)頻繁發(fā)生類似的偷盜,大到一頭牛小到一把刀都能莫名失竊時,牌樓人才漸漸意識到,他們安身立命的牌樓,已經(jīng)走樣了。
老有慶什么時候不來牌樓的呢?牌樓人已經(jīng)多年沒有看過影子燈了。老人們在太陽下閑坐,扯閑篇,問鐵頭,他一臉茫然,接著又遞出一臉詭異的笑。鐵頭已經(jīng)老了,須眉皆白,稀疏的頭頂上蒙著一層厚厚的寒霜,像一棵爛在地里的小白菜?!爸移?,你們可記得那個盧忠平?”有一次,鐵頭忽然揭開一段往事,“他不姓盧的,姓夏,叫夏忠平,是老有慶的私生子……”晴天霹靂,老人們被這個消息唬住了,一遍遍回想,依稀仿佛,卻又不敢篤定。這種見風(fēng)就是雨的事情,除了當(dāng)事人,誰敢篤定呢?戲班子走南闖北,慣于做露水夫妻,老有慶年紀(jì)輕輕就帶著戲班子,假戲真做的孽緣,或許也是有的。
大二那年放暑假,我剛進門,父親說,“鐵頭大爺不行了,你去看看吧。人不能忘恩。你自小個子矮,他老把你架在肩上看影子燈……”我有些發(fā)怔,放下行李,一口水沒喝就去了。后事所需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來幫忙的鄉(xiāng)親都在等著,抽煙,喝茶,說笑。鐵頭大爺高壽了,喜喪,能來的鄉(xiāng)親都來了。在牌樓,死亡是人生最重要的大事,再大的恩怨,至此一筆勾銷。我擠了過去,鐵頭大爺躺在涼床上,雙目微閉,虛弱地呻吟。他最小的女兒守在床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蒲扇,驅(qū)趕著亂飛的蚊蠅。
鐵頭大爺懸著一口氣,鄉(xiāng)親們一直守到了凌晨。牌樓的老人走,都少不了要演一場影子燈。他是不甘心就這樣走啊,太冷清了,可有什么辦法呢?老有慶過世之后,忠平一面接過師傅的衣缽,一面卻解散了夏家班子。和拋妻別子的漢子們一樣,常年在外打工,他將五顏六色的影人統(tǒng)統(tǒng)鎖進箱子里,只在正月里自娛自樂,一個人吹拉彈唱,給鄉(xiāng)親們演一場他最拿手的《白毛女》。那些五顏六色的影人是老有慶一生的遺產(chǎn),一百多件。雨季過后,老有慶總要把所有的皮影都擺出來,等里里外外都曬透了,再仔仔細細地刷一遍桐油?,F(xiàn)如今,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會做皮影,也沒有多少人愿意學(xué)皮影了。
2011年,中國皮影戲入選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在山西,陜西,山東,河南,浙江,福建,廣東,河北……皮影藝人又登上了久違的戲臺,像一段面目模糊的往事,慢慢浮出了塵煙。然而,它終究已經(jīng)遠去,還愿意堅守的皮影藝人,越來越少了。
說來也怪,我時常會想起忠平——那個天賦異稟的人,算起來,應(yīng)該五十多歲了。他真姓夏嗎?我不知道。挑簽的兩個人又姓什么呢,他們是胖還是瘦,是高還是矮,我已經(jīng)完全沒有印象。他們始終蹲在“紗亮子”后面,急管繁弦的影子一樣,一曲唱罷,鑼鼓聲歇,一轉(zhuǎn)身,便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
(江少賓,著有散文集《大地上的燈盞》《回不去的故鄉(xiāng)》等多部,有作品獲人民文學(xué)獎、西部文學(xué)獎、老舍散文獎等。)
編輯:劉亞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