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碩
年,爺爺奶奶住的地方被洪水侵襲。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帶著三個孩子來到一個小山坡上,在那里建起了新家。
新家很安全,不會受洪水侵?jǐn)_,而且離爺爺工作的地方很近。那時候,爸爸不過十五六歲,跟我現(xiàn)在差不多大。據(jù)他回憶,門口那兩棵臭椿樹,樹干只有一個飯碗那么粗,但枝繁葉茂,夏天很適合在它下面乘涼。
新生活就這么開始了。爺爺每天去上班,奶奶打零工。三個孩子漸漸長大,臭椿樹也在努力地生長。
等大伯、爸爸到了娶媳婦的年紀(jì),爺爺在鎮(zhèn)上買了兩塊地,叫了一些人,開始一磚一瓦地蓋起了他們的婚房。
再后來,姑姑嫁人了,我也出生了。臭椿樹越長越大,越長越高,枝葉延伸開來,似乎可以遮天蔽日了。
爸爸和大伯分別來到浙江、上海打工。而爺爺也到了退休的年紀(jì),他上班的工廠倒閉了,變成了糧倉。爺爺和奶奶在家里養(yǎng)起了雞和狗,在后山種上了果樹和蔬菜。每天,爺爺都會騎著他的摩托車,去后山,去街上,忙這忙那。
過年回老家,我最先看到的就是門前這兩棵臭椿樹。樹干已粗得一個人環(huán)抱不住。它們就像兩個士兵,守護(hù)著這個家。
春節(jié)是老家最熱鬧的時候,爸爸、大伯和姑姑都會回來,小孩子四五個,整天跑來跑去不安分,爺爺?shù)哪樕峡偸菕熘θ?。我和堂妹纏著他幫我們做秋千,爺爺每次都禁不住我們的糾纏,他去屋子里找來粗麻繩和麻袋,將麻繩穿過麻袋,再系到兩棵臭椿樹上,讓我們蕩秋千。
太陽正好的時候,爺爺會去后山劈柴,我也會去湊熱鬧。我蹲在旁邊,看爺爺劈柴。爺爺?shù)氖稚嫌泻窈竦睦侠O,他斧子拿得很穩(wěn),劈柴干凈利落,一會兒就能劈很多。老家有一面墻,墻邊堆了滿滿的木頭,我想應(yīng)該都是爺爺?shù)慕茏鳌?/p>
劈完柴,就可以抱著柴去燒飯。爺爺家用的還是那種磚塊泥土摞起來的土灶臺。爺爺負(fù)責(zé)添柴,奶奶負(fù)責(zé)燒飯。爺爺?shù)哪槻话?,可能是天天在外忙碌曬黑的,此時他的臉正被火光照得紅彤彤的,笑容和皺紋也變得明顯了。
爺爺每天都起得很早,去街上遛彎。有一次,我跟著爺爺去街上買鞭炮。路上,爺爺只要見到人,就和對方熟絡(luò)地打招呼、嘮家常。我問爺爺為什么對所有人都這么熱情,爺爺說鎮(zhèn)上的人他都認(rèn)識。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大概什么都會變得很熟悉吧。
每年回老家的時候都是冬天,兩棵臭椿樹上光禿禿的,不見一片葉子,讓我無法想象它們在夏天的模樣。有時,爸爸會在夏天回老家,回來時就會帶上一袋子爺爺奶奶種的水果。聽說這些水果是爺爺拿梯子架在樹上,爬上去用棍子打下來的。我問爸爸家門口的臭椿樹什么樣子,爸爸說樹上長滿了葉子,有太陽時站在下面非常陰涼。爺爺奶奶還撿回來一只小狗,不怕人,天天亂竄。
再后來,過年回家,似乎一切都與以前無異,門口卻少了一棵臭椿樹。爺爺說臭椿樹太大了,會壓到房子,只能把離墻近的那一棵砍了。抬頭望天,空蕩了很多。
2021年,新冠疫情依舊沒有過去,爸爸和大伯都待在自己打工的省份,沒有回老家過年。爺爺奶奶已經(jīng)學(xué)會了用手機(jī)視頻聊天,于是春節(jié)期間,他倆就隔著屏幕和我們聊天。聽爺爺說,隔壁的糧倉空了,糧倉中的稻谷被移走了。我看見小狗長成了大狗,卻依舊沒改掉好動的習(xí)性。門前砍掉臭椿樹空出來的位置上插了一根桿子,用來晾衣服。
那棵剩下的臭椿樹,光禿禿的,站在家門口,看起來很是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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