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成
外逃人員缺席審查起訴程序研究
李志成
(湘潭大學 法學院,湖南 湘潭 411100)
缺席審判程序只對法院審判階段予以明確,并未對犯罪嫌疑人缺席情況下審查起訴階段的具體運行作出規(guī)定。在外逃人員缺席審查起訴案件中,檢察院審查起訴工作的開展具有犯罪嫌疑人不在案、享有“起訴裁量權”等特殊之處。因此,應當在已有審查起訴一般規(guī)定的基礎上,基于犯罪嫌疑人缺席另行設立有關權利告知、辯護權等特別規(guī)定,以促進控辯平等對抗和公訴機關正確履責等目標的實現(xiàn)。
缺席;起訴裁量權;辯護權
2018年《刑事訴訟法》的修改,涉及銜接《監(jiān)察法》、值班律師等諸多內容,其中,基于反腐敗追贓追逃而設立的缺席審判程序,無疑也是此次修法的亮點之一。法院基于缺席審判程序對潛逃境外的被告人予以公正審理,一方面有利于實現(xiàn)刑事訴訟打擊犯罪的目標,另一方面也是我國司法主權的重要體現(xiàn),同時具備對內回應和對外宣示雙重價值[1]。《刑事訴訟法》所規(guī)定的缺席審判,是以法院審判階段為基礎進行構建的,強調的是法院的管轄、文書送達以及對缺席被追訴人的權利保障等內容。然而,被追訴人的缺席不僅存在于審判階段,在偵(調)查或者審查起訴過程中也時有發(fā)生,甚至可能自立案偵(調)查一直延續(xù)到審判階段。就外逃人員在審查起訴階段不在案而言,檢察院審查起訴活動的開展將難以適用現(xiàn)行《刑事訴訟法》關于一般刑事公訴案件審查起訴的部分規(guī)定。因此,針對外逃人員缺席審查起訴案件的特殊之處,設立有關審查起訴的特別規(guī)定,有利于明確檢察院對犯罪嫌疑人逃往境外案件審查起訴工作的具體開展和有序運行,保障外逃犯罪嫌疑人在審查起訴階段的各項訴訟權利,為法院在被告人缺席時依舊能進行公正審理提供良好的事實和證據(jù)基礎。
2018年《刑事訴訟法》用第291條至297條共7個條文專章構建了極具中國特色的缺席審判程序。這7個條文分別規(guī)定了人民法院適用缺席審判程序的條件以及管轄、法院的文書送達義務、缺席被告人的上訴權與辯護權、檢察院的抗訴權、缺席被告人到案后的異議權和法院的重新審理機制、對身患嚴重疾病無法出庭以及已死亡被告人的審判等內容。綜觀這7個條文,不難發(fā)現(xiàn),缺席審判程序的建立是以法院的審判階段為基礎,強調的是當被告人不在案時,法院的審判程序應如何作出變通處理,對偵(調)查、審查起訴程序中被追訴人不在案的情形卻并未作出相應規(guī)定。實際上,被追訴人不在案的情形同樣可能出現(xiàn)在偵(調)查、審查起訴過程中,且因其不在案,偵(調)查、審查起訴活動的開展在某些方面也將與一般刑事案件有所區(qū)別。以審查起訴程序言,依據(jù)《刑事訴訟法》第291條第1款,若被追訴人符合刑事訴訟證明標準但逃往境外,公訴機關根據(jù)具體情況,“可以”決定是否向法院提起公訴。由此可見,公訴機關對于外逃人員“缺席”案件享有一定的“起訴裁量權”,決定了檢察院對此類案件的審查起訴必然與一般刑事公訴案件具有不同之處。因此,刑事訴訟中規(guī)范被追訴人缺席的程序,除缺席審判外,還理應包含缺席審查起訴[2]。
按照我國目前的法律,缺席審判可應用于三種情況,即被告人外逃或者身患重病無法出庭或者死亡的情形。在適用缺席審判的三種情形里,只有對外逃人員進行缺席審判的審查起訴會使公訴機關的審查起訴工作與正常情況下被追訴人在案的刑事案件有所區(qū)別。對于第二種和第三種缺席審判的案件,檢察院依照審查起訴普通刑事案件的一般規(guī)定進行即可,不存在或者不必要另行設立特別規(guī)定。雖然《刑事訴訟法》中要求,檢察機關的起訴標準為案件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但是,通常情況下,被追訴人到案也是檢察機關提起公訴的必要前提之一。被追訴人不在案的,公訴機關必須采取相應手段確保其到案,法院才會受理案件。同樣,《刑事訴訟法》關于審查起訴的部分內容,如訊問等也是建立在其到案的基礎之上的。顯然,外逃人員缺席審查起訴的案件將無法適用《刑事訴訟法》關于普通案件審查起訴的部分規(guī)定,但對于第二種和第三種缺席審判案件而言,實際情況卻并非如此。
被告人有權得到公正的審判[3],而庭審過程是被告人積極行使訴訟權利以維護自身利益的最終場合,因此,刑事訴訟向來以對席審判為主。若被告人因身患重病而無法出席庭審活動,影響法院審判的進行,司法判決的公正性也將遭到質疑。而在審查起訴程序中,即使犯罪嫌疑人身患嚴重疾病,也不一定會對檢察院審查起訴工作產(chǎn)生較大影響。例如,犯罪嫌疑人雖身患嚴重疾病但對其訊問等程序依舊可以在醫(yī)院等特定場所進行,不影響檢察院審查起訴工作的正常開展。即使犯罪嫌疑人身體狀況嚴重影響到刑事訴訟程序的進行,如已喪失語言能力、自由意識或行為能力等,檢察院也可以選擇中止審查起訴活動。被追訴人死亡的案件同樣也不會對既有的相關法律形成沖擊。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第16條,公、檢、法遇有被追訴人死亡的情形時,應當依其所在訴訟階段分別作出相應的撤銷、不起訴、宣告無罪等處置。這意味著在法院審判階段,已死亡被告人若可能被宣告無罪,庭審活動依舊需要開展,但若其在審查起訴程序中死亡的,檢察院則可以不區(qū)分情況皆以法定不起訴的方式終結訴訟。正如有學者言,法院對身患重病、無法出庭的被告人以及已死亡被告人的審判活動,實質上是普通訴訟程序排除客觀障礙的一種訴訟舉措[4],但這種客觀障礙在檢察院審查起訴程序中卻顯得并非那么舉足輕重。
當然,社會實踐是千變萬化的,三種缺席審判情形之間也難免會發(fā)生交叉競合的情況。在司法實踐中,若逃往境外的犯罪嫌疑人死亡,檢察院對其審查起訴工作應當終止,即按被追訴人死亡的一般規(guī)定,依法予以不起訴處理。若死亡的被追訴人存在違法所得或者涉案財產(chǎn),則由公訴機關提起沒收申請。至于被追訴人在境外死亡但尚未被公訴機關知悉,或是逃往境外的犯罪嫌疑人身患嚴重疾病,抑或是身患嚴重疾病的犯罪嫌疑人逃往境外,檢察院對其處理都需要按照犯罪嫌疑人因潛逃境外而不在案的特殊情形進行,這在本質上與外逃人員缺席審查起訴并無區(qū)別。因此,以當前缺席審判制度為基礎,真正需要《刑事訴訟法》在審查起訴的普通規(guī)則外另行作出特別要求的,實際上僅為外逃人員缺席審查起訴一種。
如上所述,在外逃人員缺席審查起訴程序的案件中,檢察院審查起訴工作的開展將呈現(xiàn)出不同于一般刑事公訴案件的特征:首先,在這類案件中,犯罪嫌疑人處于不在案狀態(tài),將對檢察院的審查起訴活動以及犯罪嫌疑人的權利保障產(chǎn)生影響;其次,依據(jù)法律規(guī)定,在外逃人員缺席審查起訴的案件中,檢察院享有“起訴裁量權”,也有別于普通公訴案件中的“不起訴裁量權”。
與一般刑事公訴案件的訴訟程序相比,外逃人員缺席審查起訴案件的最顯著之處,在于被追訴人的缺席。在此情況下,不僅檢察院的審查起訴工作將受到影響,犯罪嫌疑人自身訴訟權利的行使也同樣面臨挑戰(zhàn)。
1.對檢察院審查起訴的影響
在我國傳統(tǒng)司法中,刑事訴訟流程的運行均以被追訴人在案為前提和基礎。例如,公安機關偵破案件的重要標志就是抓獲犯罪嫌疑人,若只查明犯罪事實而未抓獲犯罪嫌疑人的,不能稱之為“破案”。法院審判除了極少數(shù)針對已死亡被告人進行再審的情形外,也都是有被告人參與的對席審判。同理,檢察機關的審查起訴活動也強調犯罪嫌疑人到案。例如,《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第158條明確要求,在檢察機關審查過程中,公安部門需采取一定手段確保被追訴人在案。在犯罪嫌疑人到案的情況下,檢察院可以通過訊問等方式審查與案件有關的事實和證據(jù)情況,并對偵查行為的合法性予以監(jiān)督。
然而,隨著反腐敗斗爭向縱深發(fā)展,國際追贓追逃問題已成為不可避免的課題。因此,2018年《刑事訴訟法》基于被追訴人潛逃境外這一特殊情形增設了缺席審判制度,以作為普通對席審判程序之外的特別程序。這一程序明確規(guī)定了法院的送達義務、缺席被告人的權利救濟等多項內容,以為被告人缺席情況下法院審判工作依舊得以有效開展提供解決之道。但稍顯不足的是,此次法律修改并未對適用該程序的案件在審前階段應如何開展作出規(guī)定。在法律尚未對此進行特別規(guī)制前,按照體系解釋,檢察院對此類案件的審查起訴只能求之于《刑事訴訟法》關于審查起訴的一般規(guī)定[5]。然而,將以犯罪嫌疑人在案為基礎的審查起訴一般規(guī)定強行適用于犯罪嫌疑人不在案的特殊案件中,難免會“水土不服”。例如,依據(jù)審查起訴的一般要求,訊問并對被追訴人進行權利告知為檢察院開展審查起訴的必備步驟。檢察院對一般刑事案件在案嫌疑人的權利告知,通常是在訊問之前,當場以書面的權利義務告知書并輔之以口頭說明的方式對其進行告知;無法當場告知的,還可以通過郵寄等方式告知。但在對外逃人員缺席審判案件的審查起訴中,訊問程序無法進行,訊問前當場向其告知權利同樣無法操作,多數(shù)國家和地區(qū)通常也不接受郵寄送達的權利告知文書。因此,在外逃人員缺席審查起訴案件中,不僅檢察院以訊問犯罪嫌疑人的方式開展審查起訴活動以及監(jiān)督偵查行為合法性的目的不能實現(xiàn),其權利告知義務的履行也將有別于一般被追訴人在案的情形。
2.對被追訴人訴訟權利的影響
犯罪嫌疑人缺席審查起訴程序除了對檢察院審查起訴工作的開展產(chǎn)生影響外,其本身訴訟權利的行使也將面臨現(xiàn)實挑戰(zhàn)。我國的刑事司法活動歷來注重保障人權,保證被告人的庭審在場權不受剝奪,是保證辯方在法庭審判中得以與控訴方平等對抗的基本體現(xiàn)。“被告人到場通常乃法院審判合法進行的前提”[6],被視為被告人的基本權利。實踐中,被告人逃避庭審或者因正當事由而無法出席庭審的案件不在少數(shù),對其進行缺席審判由于蘊含迅速解決糾紛、防止訴訟拖延以及保障被害人權利等重要價值而具有合理性和必要性[7],但缺席審判程序因剝奪被告人的庭審在場權也一直廣受詬病。為此,出于程序公正和保障人權的考量,法律對缺席審判程序作出了一系列的條件限制,并且規(guī)定了強制辯護等措施以彌補被告人無法出席庭審的缺憾,從而協(xié)調糾紛解決和庭審在場之間的矛盾。
在我國,保障人權和程序公正理念不僅存在于審判階段,而且貫穿了整個刑事訴訟流程。犯罪嫌疑人在訴訟活動中到場,可以委托辯護人,可以對公安司法機關的非法取證行為以及違法偵查措施等進行申訴控告,以維護自身權益不被隨意侵害,進而約束公權力的濫用。若犯罪嫌疑人不在案,其委托辯護、申訴控告等諸多權利的行使將面臨挑戰(zhàn),甚至被束之高閣,難免對控辯雙方平等對抗的司法規(guī)則造成嚴重破壞。雖然在犯罪嫌疑人不在案的情況下,“以捕代偵”“一捕了之”等現(xiàn)象將不復存在,但由于我國對于涉案財產(chǎn)的處置尚未建立一套完備的制度,公安司法機關隨意處置被追訴人涉案財物等問題依然層出不窮[8],甚至可能因被追訴人不在案,無法行使申訴控告等訴訟權利而愈加嚴重。故此,在外逃人員缺席審查起訴案件中,理應在制度上對缺席犯罪嫌疑人的辯護權、申訴控告權等訴訟權利予以明確并給予特別保障。唯有如此,才能平衡控辯雙方在審查起訴程序中的力量,以維護不在案犯罪嫌疑人的基本權利、實現(xiàn)程序公正。
出于履行國家追訴職責,以及與刑法上報應刑等理論相適應的需要[9],我國主要奉行起訴法定主義。即在絕大部分公訴案件中,只要滿足法定起訴條件,檢察院都“應當”向管轄法院起訴,而沒有“裁量權”。雖然在極少數(shù)情形中,根據(jù)案件性質,檢察院能夠作出酌定不起訴等處理,但法律對于這些情形的設置,要么基于特定情況而沒有起訴之必要,要么不符合起訴條件,要么即為給予未成年人特別關照的需要。然而,法律在對外逃人員缺席審判案件進行規(guī)定時,明確規(guī)定了檢察院認為“犯罪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依法應當追究犯罪嫌疑人刑事責任的”,“可以”向法院提起公訴。這意味著即使對于符合法定起訴條件且不具有不起訴情形的外逃人員缺席審判案件,檢察院依然享有是否起訴以及如何起訴的裁量權。從這個角度來看,檢察院的“起訴裁量權”因案件性質差異已經(jīng)出現(xiàn)較大的不同——在外逃人員缺席案件中,檢察院可為不起訴情形外的“起訴裁量”,而在普通案件中則不允許。檢察院在外逃人員缺席案件中的“起訴裁量權”,可以為法院審判起到把關作用,避免滿足起訴條件但又無法通過缺席審判程序予以解決的刑事案件流入審判程序,以分流案件、減輕法院訴累[10],但與此同時,如何正確行使這一權力也成為檢察院需要重視的新問題。
外逃人員缺席審查起訴的特殊情形,以及檢察院對此類案件所享有的起訴裁量權,將給檢察院的審查起訴工作帶來不同以往的新變化。而《刑事訴訟法》除了明確規(guī)定檢察院對缺席審判案件提起公訴的證明標準同普通刑事案件一致外,并未對審查起訴作出特別的程序安排。因此,本文將就檢察院對外逃人員缺席審查起訴案件的具體規(guī)定予以探討,以期能為將來缺席審查起訴程序相關司法解釋的出臺提供些許幫助。
權利告知是保障當事人權利的重要方式,公安司法機關在辦案過程中對被追訴人進行權利告知是一項重要的職責。被追訴人通過辦案機關的權利告知可以了解其所處的訴訟階段以及相應的各項權利,以更好地維護自身的合法利益。如前所述,因犯罪嫌疑人的缺席,檢察院的訊問活動將無法進行,權利告知也必將采取新的方式進行。
檢察院接受公安部門和監(jiān)察部門移送起訴的案件后,通過書面審查了解被追訴人確實在境外及其所在住址等信息,是進行域外權利告知的前提,也是檢察院起訴書的必備內容。因此,在被追訴人逃往境外的案件中,偵(調)查機關在移送審查起訴前需查明其確實在境外及在境外的具體住址等事實,以明確域外法律文書能否成功送達[11]。具體而言,檢察機關在收到公安機關和監(jiān)察機關移送審查起訴的案件后,首先應當明確案件類型是否屬于貪污賄賂、危害國家安全以及恐怖活動犯罪,并核實起訴意見書中是否包含被追訴人確實逃往境外及境外住址等相關內容。若案件不屬于上述犯罪類型,檢察院則無法適用缺席制度;若公安機關、監(jiān)察機關的起訴意見書中未明確記載被追訴人在境外的相關事實,檢察院也無法對其進行權利告知。其次,檢察機關接到相關部門移送起訴的材料后即應著手準備對外逃嫌疑人進行權利告知,以保障被追訴人知悉其案件進程及當前階段的各項權利。對進入審查起訴程序的外逃犯罪嫌疑人進行權利告知,是檢察院的職責,不應受案件是否滿足缺席審判標準的限制。若檢察院未及時履行該項職責,外逃人員以其知情權被侵犯為由提出申訴控告,將會額外增加檢察院的工作負擔,反而降低其辦案效率。
就告知的事項而言,檢察院對外逃嫌疑人送達的告知書中理應包含其在此階段所享有的權利和需要履行的義務,以及不及時到案將面臨人民法院缺席審判的后果等內容。此外,本文認為,檢察院對外逃犯罪嫌疑人送達權利告知書應當同法院向缺席被告人送達相關法律文書的要求一致,即確保該外逃人員確實知悉:一方面,確保外逃人員知悉可以促使檢察院更加認真履責,也能使犯罪嫌疑人的知情權切實得到實現(xiàn);另一方面,確保其知悉可以為法院傳票和起訴書副本等法律文書的送達提供經(jīng)驗和依據(jù),避免在法院審判階段出現(xiàn)因無法送達等情形而導致缺席審判案件最終不了了之[12]。
現(xiàn)行的缺席審判制度為了彌補被告人庭審在場權的缺失,明確了其可以委托辯護人,近親屬也可以代為委托,法院還可以為其指派律師?;诒U先藱嗪痛龠M控辯平等對抗的需要,對于犯罪嫌疑人因潛逃境外而缺席審查起訴的案件,檢察院審查起訴時對該外逃人員的辯護權也應給予特殊保障。
1.委托辯護
針對外逃人員可否委托辯護人的問題,本文認為,外逃人員在審查起訴階段能否委托辯護人不應以其所涉案件是否滿足缺席審判條件為標準。例如,危害國家安全以及恐怖活動犯罪須滿足被追訴人逃往境外、需及時審理,并且經(jīng)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等條件,方能適用缺席審判。在案件是否滿足這些條件尚不確定時,缺席審判程序的適用也處于待定狀態(tài),然而,這并不足以成為否認被追訴人在審查起訴階段享有委托辯護權的理由:一是,被追訴人自審查起訴起可以委托辯護人是《刑事訴訟法》所賦予的權利,不應因其是否在案而受區(qū)別對待;二是,外逃人員逃往境外的案件,在審查起訴以及審判過程中,被追訴人難以行使法律所賦予的諸多權利,極易導致控方一家獨大,辯方勢力萎靡,若再對其委托辯護權進行減免,控辯平等對抗的基本訴訟格局將無法形成[13]。因此,不應以被追訴人所涉案件是否符合缺席審判條件來判定其是否享有辯護權,即使被追訴人所涉案件在審查起訴階段尚未滿足缺席審判條件,其也應當享有委托辯護人的權利,其近親屬也可以代為委托。
2.法律援助辯護
被追訴人通過申請或者公安司法機關指派,可以獲得法律援助律師的幫助,是刑事司法重視人權保障的體現(xiàn)。我國《刑事訴訟法》明確指出,被追訴人因經(jīng)濟困難等事由而未委托辯護人的,可以申請法律援助。有學者指出,缺席審判的案件,被追訴人經(jīng)濟上并不貧困,為其提供法律援助,不符合該制度的目的和定位[14],從而排除了缺席被追訴人申請法律援助的資格。強制指派辯護是指對于符合特定條件并且未委托辯護人的刑事被追訴人,法律規(guī)定指派律師為其辯護。這種辯護是強制性的,一旦被追訴人未進行委托,公安司法機關就應當履行指派辯護的義務。強制指派律師辯護主要被廣泛應用于盲、聾、啞人等特殊人群,2018年《刑事訴訟法》擴大了指派辯護的范圍,將未委托辯護人的缺席被告人也列入其中。對此,本文認為適用缺席審判程序的被追訴人在審查起訴階段能否獲得指派辯護應當以案件是否足以啟動缺席審判程序為標準,以與審判階段的保障程度相當。若案件尚未滿足缺席審判要求,但被追訴人又符合申請法律援助辯護條件的,則可以提出相應申請。具體而言,當危害國家安全以及恐怖活動犯罪滿足缺席審判要求后,缺席的被追訴人未委托辯護人,檢察院基于保障人權的需要理應通知法律援助機構[15],不需要被追訴人本人申請。在案件是否需要及時審判以及最高人民檢察院是否核準之前,能否啟動缺席審判程序尚處于不確定狀態(tài),此時不需要依職權指派律師。但若被追訴人符合申請法律援助條件并且尚未委托辯護人的,應允許其提出法律援助申請。此外,貪污賄賂犯罪由于無需滿足及時審理等附加條件,所以,涉嫌此類犯罪的外逃人員在審查起訴過程中沒有辯護人的,檢察院應為其指派律師辯護。
在外逃人員缺席審查起訴過程中,除了應當對其辯護權予以特別保障外,還需要加強對被追訴人申訴控告權的保護?!缎淌略V訟法》規(guī)定,被告人在法庭審理過程中歸案或者在判決生效后至交付執(zhí)行刑罰前歸案并提出異議的,法院應當重新審理?;诖耍袑W者主張,外逃人員在審查起訴階段歸案的,審查起訴活動也應當重新進行[16]。對此,本文認為以“一刀切”的方式規(guī)定只要外逃人員在審查起訴階段歸案,檢察院的審查起訴活動一律重新進行,固然利于保障被追訴人的權利,但難免導致司法資源被無端浪費,久而久之,檢察院也將怠于對外逃人員缺席案件履行審查起訴職責。實際上,檢察院的審查起訴并非是審判權,不具備定罪量刑的性質,難以對犯罪嫌疑人產(chǎn)生類似刑罰的實質性損害,一味地強調重新審查起訴將不可避免使檢察院的辦案效率降低。因此,本文認為,外逃人員在審查起訴程序中歸案的,應當首先保障其申訴控告等權利得以充分有效行使,并在此基礎上,有限制地重新開展審查起訴活動。具體而言,歸案的犯罪嫌疑人可以通過自身訴訟權利的行使或者與辯護人溝通交流等方式,了解檢察院的辦案情況。若其認為檢察院存在非法行為,有權提出申訴控告,受理部門應當依法進行嚴格審查。若所控告事項為申請回避、辯護等程序性權利,致使審查起訴程序喪失司法公正并且查證屬實的,檢察院的審查起訴活動應當重新進行;若所控告事項為涉及財產(chǎn)處置等事項,經(jīng)查證屬實可以采取補救措施的,應當及時采取相應的補救賠償措施,審查起訴程序可以繼續(xù)進行。當然,即使被追訴人在審查起訴過程中始終未到案,辯護人出于保障其權利的需要,若發(fā)現(xiàn)檢察院存在違法情形,也應當及時代為申訴、控告。
如前所言,檢察院在符合起訴條件的外逃人員缺席審判案件中,并非一律恪守起訴法定主義,而是可以進行自由裁量,斟酌決定是否提起公訴。筆者認為,檢察院在決定是否提起公訴時應恪守審慎義務。就對證據(jù)的審查而言,在被追訴人因潛逃境外而缺席審前程序的案件中,辦案機關對其訊問將難以實現(xiàn),“零口供”定案勢必成為此類案件的常態(tài)。故而,檢察院在審查起訴時,需要重視審查口供之外的其它證據(jù),保證在被追訴人缺席的情況下,案件依然能達到刑事訴訟的證明標準。若檢察院發(fā)現(xiàn)偵(調)查部門證據(jù)收集違反法定程序,應視情形依法予以排除或者要求相關人員予以補充說明。若案件需補充偵(調)查,理應及時作出處置。就是否起訴而言,若案件滿足不起訴要求,檢察院應當依法作出不起訴處理,并依據(jù)不同事由,告知被不起訴人、被害人等所享有的救濟措施。例如,通常情況下,被不起訴人對于酌定不起訴可以進行申訴,但是,在其外逃的案件中,其本人將難以行使此項申訴權,對此,應當允許其辯護人代為申訴。即使案件符合起訴條件并且不存在不起訴情形的,檢察院也應當審慎行使起訴權,防止案件進入法院后因無法滿足缺席審判條件而成為積案。此外,由于違法所得沒收程序的證明標準較低,若案件無法滿足缺席審判標準但符合判決前財產(chǎn)沒收的要求,檢察院應當及時提起沒收申請,由法院依法裁決。
2018年《刑事訴訟法》新增缺席審判程序,明確了被告人缺席審判階段時法院應如何處理。然而,法律并未對外逃人員缺席審查起訴活動作出具體要求。外逃人員缺席審查起訴程序時,其所享有的訴訟權利也難以行使。在缺席審判程序中設立檢察院審查起訴該類案件的特別規(guī)定,充分保障被追訴人的知情權、辯護權等各項訴訟權利,不僅是應對被追訴人缺席這一特殊情形的實踐需要,也是防止被追訴人權利被隨意侵害的客觀需求,是促進人權保障和司法公正的重要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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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the Procedure of Prosecution for Absentia Examination of Fugitives
LI Zhi-cheng
( Law School,Xiangtan University,Xiangtan, 411100 Hunan)
Absentia program only to court trial shall be clear and not absence of criminal suspect cases examination and prosecution stage, the specific operation In the absence of the flight personnel, case, examination and prosecution's procuratorate for examination and prosecution with the criminal suspect is not documented shall enjoy the right of prosecution discretion, such as special Should, therefore, on the basis of a general provision for examination and prosecution, based on the right to inform the right absent the criminal suspect shall be separately set up special provisions, such as to promote the defendant equal confrontation and fulfillment of public prosecution organ right responsibilities such as the realization of the goal.
absent; prosecutorial discretion; the right to defend
2020-12-22
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職務犯罪案件監(jiān)察調查與審查起訴銜接機制研究”(18CFX035)。
李志成(1997- ),女,安徽舒城人,湘潭大學法學院2019級法學碩士,主要研究方向:刑事訴訟法。
D915
A
2096-9333(2021)02-0108-07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1.0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