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長江與新聞教育新探

鄧 濤

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范長江

一

范長江（1909-1970）原名希天，筆名長江，四川內(nèi)江人。青少年時代受革命思潮影響，1927年加入賀龍領導的20軍學生營，參加南昌起義。1928年考入南京中央政治學校。1932年入北京大學哲學系學習。期間多次組織和參加抗日救亡運動。

1933年起先后為北平《晨報》、《世界日報》和天津《益世報》等報撰稿。1934年進入天津《大公報》工作。1935年7月，以該報旅行記者名義，深入中國西北地區(qū)作為期10個月的考察采訪，行程6000余千米。所寫旅行通訊在《大公報》上連載，第一次公開報道了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引起轟動。后輯為《中國的西北角》一書出版，半年內(nèi)重印7次。1936年12月西安事變后赴延安，范長江得見毛澤東。發(fā)表通訊《陜北之行》等，第一次向人們介紹了中國共產(chǎn)黨提出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主張，后輯為《塞上行》一書出版。

1937年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后，致力于抗日救亡宣傳，寫了大量戰(zhàn)地通訊。1938年在周恩來領導下，范長江和惲逸群等創(chuàng)辦中國青年新聞記者學會，與胡愈之等創(chuàng)辦國際新聞社，并離開了《大公報》。1939年5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41年在香港和鄒韜奮等創(chuàng)辦《華商報》。

1942年后范長江到延安。先后擔任新華日報社華中版社長、華中新聞?？茖W校校長和新華通訊社四大隊（即隨中共中央轉(zhuǎn)戰(zhàn)陜北的新華社小分隊）隊長等職。1946年任中共南京代表團發(fā)言人、新華社南京分社社長。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后，歷任新華社副社長、上?！督夥湃請蟆飞玳L、中央人民政府新聞總署副署長、人民日報社社長、國家科委副主任和中國科協(xié)副主席等職。（以上綜合自《中國大百科全書》和《辭海》）

新聞教育指為培養(yǎng)新聞工作人員而進行的綜合性系統(tǒng)教學。中國共產(chǎn)黨在革命戰(zhàn)爭年代主要通過新聞工作實踐培養(yǎng)新聞干部，但也注意創(chuàng)建新聞教育事業(yè)。本文意在探研名記者范長江在新聞教育方面的成就。

二

1938年1月，范長江關于“過去的新聞政策”作了思考，認為“過去狀況，缺點尚多”，主要缺點有三就是缺乏原則、缺乏組織和缺乏訓練。他以為今后應有如下之更強：一、建立戰(zhàn)時統(tǒng)一新聞指揮的機關，二、確定新聞原則，三、加強新聞界之組織，四、從事新聞記者之訓練?！靶侣動浾卟荒茏髌胀ㄎ幕ぷ髡呖创溆绊懹谌诵恼咛?，故新聞記者本身應有之訓練，遠比一般文化人要加強。”關于內(nèi)中的第四條，范長江認為訓練方式，應以報館者協(xié)會和新聞從業(yè)員協(xié)會為基礎，對于報業(yè)者協(xié)會，由各地政府要員定期出席報告國事，并要求各會員之討論，對于意識太差之報業(yè)者，得勒令其更換主持人，甚至勒令停辦。新聞從業(yè)員協(xié)會，應定期舉行討論會，在政府補助之下，舉行編輯采訪等訓練班，目前應加強戰(zhàn)時采訪之訓練，一面改進舊習慣，一面加添新方法。（《今后之戰(zhàn)時新聞政策》一文見1938年1月27日的《大公報》【漢口】）

同年3月，范長江在《青年記者學會組織的必要和前途》一文中回答“我們?yōu)槭裁匆M織中國青年記者學會？”，理由有二：是為我們新聞記者的自身；是為補救目前的新聞界的缺陷。他坦言，青年記者學會組織的目的之一乃進行自我教育，其方式是出版新聞事業(yè)的專門刊物與用討論會座談會等方法進行直接教育。自我教育之內(nèi)容一曰接受前輩的經(jīng)驗，二曰同輩間的相互教育。范長江殷切希望，由協(xié)會到學會，從上海到武漢奠定教育與工作的組織基礎，更鮮明地走上教育和工作的大路。4月10日，范長江在徐州寫了《建立新聞記者的正確作風》。文中的新論：人格問題是記者職業(yè)的第一信條。要建立新聞記者的正氣，使社會人士覺得真誠可敬，萬分景仰。新聞記者必須絕對忠實，生活于自己正當工作收入中。6月19日，范長江在《怎樣發(fā)戰(zhàn)事電訊與寫戰(zhàn)地通訊》一文中強調(diào)了“讀者意識”?！拔覀冏饔浾叩娜藢τ谧x者有本然的極大的義務。我們要隨時研究讀者的需要，聽取讀者的批評，來改進自己?！?月15日，范長江在長沙作了題為《祝記者學會長沙分會成立》的講話。講話指出：“報紙靈魂的新聞記者，我們不僅在客觀可以發(fā)生宣傳和鼓動的作用，而且對于群眾可以發(fā)生組織的影響?！薄皥蠹埖牧α?，往往遠在官廳文告之上?！彼麖娬{(diào)說，“改進中國新聞記者的方法，第一是‘團結(jié)’，唯有團結(jié)，有力量。有了團結(jié)的力量才可以進行某種程度的全國性集體教育，增進工作效能，提高記者水準，保障記者合理的權利，促進新聞事業(yè)的改建。”（見當年7月16日的《觀察日報》）8月10日范長江寫于南昌的小文《戰(zhàn)時新聞工作的真義》之結(jié)論，“社會必須認識新聞工作對于社會之根本作用。社會對記者以及記者之自持，都應以民族利益、抗戰(zhàn)利益、民眾生活為前提”。一個月后，范長江撰寫《建立積極的新聞領導政策》。建議新聞檢查所組織可以減少，負責人應當是新聞界尊敬的人物，聯(lián)誼社性質(zhì)。多用商量，多用指導?！爸劣谛侣勎碾姷淖志鋭h改，實在不應過問?！保ㄒ?月出版的《國民公論》【第1卷第1期】）“在淪陷區(qū)內(nèi)辦報，不但是應該，而且是客觀條件可能成功的”，范長江在作于10月的《開展敵人后方的新聞工作》文章中斷言。在11月1日出版的《新聞記者》（第1卷第8期）上，發(fā)了《集體主義一個試驗——記者宿舍》。范長江在文中寫道，“改進中國新聞事業(yè)，我們應當努力的事情很多，我們認為在各個城市，首先給予各新聞從業(yè)員以走上集體主義之環(huán)境，即以集體生活、集體工作、集體學習三個基本口號為內(nèi)容的設施，是最緊急的步驟?！?/p>

三

1939年1月4日，桂林。長江同志作長文《新階段新聞工作與新聞從業(yè)員之團結(jié)運動》，其中的精要有：報紙是政治的工具，須與政治工作結(jié)合起來；報紙對于群眾不只是宣傳工具，而且是組織工具。加強新聞工作是推動政府的重要手段。新聞干部是新階段新聞事業(yè)決定的因素。這種干部必定在基本上有下述幾個條件：1、正確而堅定的政治認識，2、獻身于新聞事業(yè)的志愿，3、刻苦耐勞的身體，4、相當?shù)闹R修養(yǎng)和寫作能力，5、比較干練的組織能力，6、相當?shù)木庉嫼陀∷⒓寄埽?、最基本的社會關系。當年2卷第1期的《國民公論》登了范長江的《一個新聞記者的認識》。他寫道，在兩年工作中，深深認識到真理和正義的偉大，群眾力量的偉大，干部的決定意識，工作不能取巧，學習要緊?！敖窈笮侣動浾卟恢灰泻玫男侣動浭瞿芰Γ乙猩钸h的視察分析能力。我們不只要能作新聞的尾巴，更要作問題的先導。因此加強自我教育，今后非常切要?！痹凇对鯓蛹o念今年記者節(jié)》（《新華日報》1939年9月1日）的文章中，范長江強調(diào)道。

在1940年12月1日出版的《新聞記者》（第2卷第9期）上，刊發(fā)范長江的長文《“國新”兩年》?！叭魏螆蠹埮c通訊社，都代表著一定社會勢力的利益，絕對沒有超社會的事情。只有它所代表的社會勢力，在那時的全社會中是主導的勢力，而且在正確的政治主張的條件下，這個新聞事業(yè)才是主導的新聞事業(yè)?！狈堕L江寫道：“要能開展事業(yè)，一個新聞工作者沒有不斷進步的知識和能力，是絕對無法勝任的。要進步就要有學習，學習與工作是不能分離的事情?！彼詈髲娬{(diào)指出，“中國未來新聞干部之需要，是空前浩大的。干部之培植與養(yǎng)成不能單憑課堂方式，必須從工作中鍛煉而來，而且必須有相當合理的工作環(huán)境，始能培植優(yōu)良之干部”。

四

1941年3月，范長江在《退步與進步》（見《新聞記者》第2卷第10期）中寫道：“現(xiàn)在大多數(shù)新聞從業(yè)員對于自己的工作，不僅是看成一個飯碗，而且作為一個為國家社會服務的工作，是事業(yè)，不只是職業(yè)”。他強調(diào)指出，讀者是新聞事業(yè)的主人，其地位要日益提高?！皼]有一種檢查法規(guī)，可以完全制服進步輿論的發(fā)揚?！狈堕L江認為，人是未來中國新聞事業(yè)第一重要的資本，干部要緊。

同年9月1日，范長江在《新華日報》上發(fā)文《紀念記者節(jié)的三大任務》。文中強調(diào)要特別努力做好發(fā)揚輿論權威，堅持正義；發(fā)展地方新聞事業(yè)，在大后方盡量建立地方報紙；培養(yǎng)新的新聞干部，以適應各地的需要。同日他在《華商報》上發(fā)了一篇題為《九一散記》的小文章。其核心段落為“‘御用記者’在人民面前是被看作卑鄙無恥的奴才，因說真話的人，往往又被少數(shù)人看作‘洪水猛獸’。分別就在真話。一條路是：出賣人格，昧良心以博個人特質(zhì)的尊榮。一條路是：嚴守正義，說真話，不顧個人生活的顛沛，甚至冒生命的危險。實在前一種只是升官發(fā)財之一道，不能算做記者的正途。要做記者，就不能違反人民的利益。正是因為這樣，‘記者’就不容易做了”。

10月5日，重慶。為完成鄒韜奮出的題目——“怎樣做新聞記者”，范長江寫下《怎樣學做新聞記者》。文稿中的金句有：“一個正確而堅定的政治態(tài)度對于新聞記者的重要?！闭摬偈兀澜缟虾苌偃擞邢裥侣動浾哌@樣有更多誘惑與壓迫的。一個稍稍有能力的記者，在他的旁邊一方面擺著：優(yōu)越的現(xiàn)實政治地位，社會的虛榮，金錢與物質(zhì)的享受，溫柔美麗的女人，這些力量誘惑他出賣貞操，放棄認識，歪曲真理。另一方面擺著：誹謗，誣蔑，冷眼，貧困，軟禁，殺頭，這些力量強迫他顛倒是非，出賣靈魂。新聞記者要能堅持著真理的火炬，在夾攻中奮斗，特別是在時局艱難的時候，新聞記者要能堅持真理，本著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精神，實在非常重要。在今天的中國社會，新聞記者一般的社會支持，都非常薄弱，要想做一個頂天立地的記者，非有高度的犧牲精神不為功。談知識問題，新聞記者要有豐富的知識。這個知識，既要博，又要精。所謂“博”，就是常識要豐富。每一個人在廣泛的常識基礎上，更應有自己的專長，比常人精通，能有獨到的見解。新聞記者要有終身不停的刻苦學習，向博與精的途上邁進。時代進步得太快，我們不加緊學習，是無論如何趕不上的。一個健全的記者所不可少的技術，是采訪方面。新聞記者更加需要健康。此外如待人接物也很重要。

五

據(jù)張風的《華中新聞訓練班回憶》（見《新聞大學》1981年第1期）：1945年3月到9月，新華通訊社華中分社在范長江主持下，于淮南抗日民主根據(jù)地辦過一個華中新聞訓練班。開始專業(yè)學習了，范長江講授《新聞學概論》；講課一無課本、二無講義，他滔滔不絕地一講就是半天，章節(jié)分明，條理清晰；大約講了一個星期。第二年春天，華中新聞訓練班改名為華中新聞干部學校，范長江擔任校長，惲逸群和包子靜任副校長，教務長謝冰巖，登報公開招生，吸引了蘇皖邊區(qū)的眾多知識青年。

1946年范長江在華中新聞?？茖W校，作了題為《論人民的報紙》的講話。其中第三部分的內(nèi)容為《人民報紙的基本問題》，論及黨報與人民報紙的統(tǒng)一，言論自由，報紙的內(nèi)容，報紙的階級性、黨性和政治性，真實性，戰(zhàn)斗性，大家辦報、大家用報，新的文風和報紙大眾化等9個問題。當年2月，范長江在華中新聞工作座談會上的總結(jié)中談了《關于新聞工作中的三個問題》。這三個問題是新聞工作在革命工作中的作用問題，華中新聞工作歷史檢查和大家辦報的方針路線問題。（見1946年2月17日的《新華日報》【華中版】）

1946年在南京梅園新村中共代表團工作時，范長江（左二）隨周恩來（左一）舉行記者招待會。

1946年5月范長江赴南京，任中共代表團發(fā)言人。國共談判破裂后，11月范長江從南京到延安；李敷仁即敦聘他擔任延安大學新聞班首屆兼職班主任，范長江欣然應允。據(jù)楊翊（湖南大學肄業(yè)、在新華社南京分社工作過，時為新聞班的助理員。）回憶：范長江對延大新聞班是重視的。他主張縱使在戰(zhàn)爭環(huán)境下，也“一定要搞下去”。范長江熱情地供應報紙，并建議“先學些適應的（新聞）基本知識”，百忙中著手編寫新聞學講義。他到延大來過幾次，在李敷仁校長陪同下向新聞班同學講過話，強調(diào)這是中國共產(chǎn)黨辦的第一個大學新聞系，很難得，大家一定要珍惜這一機遇，好好學習……（見邊江 郭小良 孫江編著的《延安大學新聞班：中國共產(chǎn)黨創(chuàng)辦的第一個大學新聞專業(yè)》，新華出版社2020年版）

1949年5月范長江對“北平辦報初期的一些經(jīng)驗”作了總結(jié)。1、城市報的新聞要多，才能滿足廣大城市群眾多方面的需要，這里面要善于反映“群眾的生活”；除特殊情形外，一般新聞宜短。2、副刊，應多刊登群眾自己的作品。3、廣告，應作為聯(lián)系群眾的一種形式來看。4、編輯工作與評論工作是報紙工作中決定的一環(huán)。要使編輯工作與評論工作作好，資料研究工作一定要加強，沒有資料研究工作，在編輯工作上必然是事倍功半。（見1949年5月12日的《北平解放報》）

六

1950年7月，范長江在華東新聞講習班開學典禮上的講話中指出：為了把自己鍛煉成人民新聞工作的戰(zhàn)士，人民的新聞工作者務必遵循消息絕對真實、思想要正確、群眾觀點的建立和建立自我批評四個信條。（見范長江著《通訊與論文》）8月，范長江在北京新聞學校第二期開學時說，應當著重兩個方面的教育，第一是關于理論和政策方面初步的基本知識的教育；第二是關于寫作能力的初步的但是基本的鍛煉。（見北京新聞學校?？缎侣剬W習》的創(chuàng)刊號）在當年年底出版的第9期《新聞學習》上，登有范長江的短文《認清任務虛心學習：紀念北京新聞學校成立一周年》。文中寫道：“宣傳和組織群眾，是偉大的政治任務。革命的新聞工作者所從事的，正是這一個偉大的政治任務?！?/p>

第24期《新聞學習》（1951年8月7日出版）刊登了范長江的《畢業(yè)是新的學習的開始》。文中指出：人民新聞工作是思想工作，這個工作是重要的。這個工作同時是艱苦的，如果沒有豐富的實際知識，沒有深刻的馬克思主義的分析能力，就不能作好思想工作，而要使自己的理論和實際知識都逐漸豐富起來，就要抱定學習的態(tài)度，而且在學習的大道上真正下苦功夫?！跋驴喙Ψ颉睂W習，是問題的關鍵。當年，范長江就《人民日報》的任務，提了兩點：一、首要任務在于加強報紙的思想性。二、加強報紙思想性的目的在于更有效地指導群眾的斗爭，而只有加強了報紙的群眾性，加強思想性才成為可能。

1961年范長江撰文《記者工作隨想》。提出一張報紙，一個記者，其基礎在群眾，前途也在群眾。一個記者應該在群眾中生根，應該到處都有朋友。干記者是苦事情，但是如果有理想有事業(yè)心，對自己的職業(yè)有濃厚的興趣，也就不會覺得苦了。理想可以幫助我們克服面前各種各樣的困難。廣博的知識，豐富的思想，廣闊的活動天地，這對于一個記者是非常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