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佳 北京城市學院
“文化”一詞,最早源于的德語“kultur”。原意指的是土地開墾以及植物的栽培,后指人的身體、精神,特別是指藝術和道德能力以及天賦的培養(yǎng)。文化的定義有很多種,最為經典的是泰勒在《原始文化》中對于文化的定義:“文化是一個符合的整體,其中包括知識、信仰、藝術、法律、道德、風格以及人作為社會成員而獲得的任何其他的能力和習慣”。在泰勒之后,人類學家針對文化又進行了很多次定義,但是都是基于泰勒的定義。
現(xiàn)代文化人類學認為文化具有四個特質,其中有兩個特質這樣說到:其一,文化具有象征性,語言是文化中最重要的象征系統(tǒng);其二,文化是一個統(tǒng)一的整體,文化中每一方面和其他方面都相互聯(lián)系。由此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文化與語言之間存在密切關系[1]。
我們拿漢語言文學來說,在元代馬致遠的《天凈沙·秋思》中“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鼻叭涠荚谡f一些很直觀的物體形象,但是將這些形象聯(lián)系在一起,再結合最后一句“斷腸人在天涯”就有了孤寂、凄涼的象征意義。類似于這樣的詩詞,在中國傳統(tǒng)文學中不勝枚舉,中國傳統(tǒng)文學是中國文化的集中體現(xiàn),這就很直觀的體現(xiàn)了語言是文化中最重要的象征系統(tǒng)。
語言是什么?一直以來,這一問題一直試圖打開語言本質的神秘面紗。十八世紀法國啟蒙主義思想家盧梭首先提出“交際工具說”;斯大林對于語言的定義是:“交際和交流思想的工具”。這兩個論斷都指出了語言的工具性,而這一論斷,影響廣泛,一度成為語言學界對于語言的經典定義。
語言既不是經濟基礎也不是上層建筑,語言不單單是由一個基礎產生的,而是在社會歷史進程中不斷發(fā)展起來的,語言為各個階級,各個基礎服務的。他沒有階級屬性他更多的是工具屬性。
在人類社會發(fā)展的歷史中,人們?yōu)榱诉M行交流而產生了語言,植根于歷史、社會的語言就具有工具性與文化性的雙重屬性,在歷史長河的流動中,形成了文化,在不同文化的背景之下形成了語言。綜合以上說法我們不難看出,文化與語言之間存在密切關系,語言存在于文化的內涵與外延之中,文化包含著語言,并且影響語言,不同的文化會在相應的語言中體現(xiàn)出來,同時語言作為文化的組成部分,是保存文化、反映文化的工具。張頌老師在《關于語言文化的思考》中指出:語言從工具論提升到文化論這一轉變才是真正的具有全人類的意義,或者說哲學意義。語言是文化的一部分,語言的發(fā)展?jié)B透著文化的發(fā)展,社會文化的發(fā)展也必然影響語言的演變,二者在歷史的流變與發(fā)展中是相互滲透相互影響共同發(fā)展的[2]。
何為“誦讀”許慎在《說文解字》說到:“誦,諷也”,“諷誦互訓”。[3]“誦”是一種能體現(xiàn)語氣、節(jié)奏以及韻律美的一種語言形式。其中蘊含著誦者的情感、認知等一系列主體性的內容。《說文解字》中對于“讀”的解釋是:“諷、誦亦可云讀。而讀之意不至于諷誦。諷誦止得其之辭,讀乃得知義蘊”[4]這種語言形式是以聲傳情的。既有意蘊層面也有聲音形式層面。
從符號學的角度來說,語言符號指的是文字與聲音,在語言符號的系統(tǒng)中不僅有語言學家所描述的“自然語言”的區(qū)別,更有某一種自然語言本身的形式變化。就拿漢語普通話來說,我們將其分為人類交流的自然語言與藝術化的語言?!罢b”的源頭是由于早期文字還沒有出現(xiàn)時,詩歌需要口耳相傳,最早提出“誦”并將它作為教學手段的是春秋時期的“孔子”,他認為“誦詩三百,授之以政”。這個時候的“誦”也就只是出聲音背誦的意思,所以誦讀可以說是一種教學形式。
朗誦,不是普遍意義的誦讀,是相對于誦讀來說更加具有藝術語音形式,并且這種藝術化的形式就是將前人或他人的名篇佳作以及朗誦者自己的文字,通過思考、理解、想象、感受、調動情感等一系列邏輯情感的活動之后,用藝術化的語言將其表達出來,這種藝術化的語言就是朗誦,它是語言的聲音形式與文字內容的有機結合。在朗誦時,朗誦者獨特的情感體悟與藝術化的有聲語言相結合,從而實現(xiàn)二者的愉悅共鳴。
朗誦需要藝術化的語言技巧,這些技巧不僅包含內在的情緒感受、想象理解、邏輯思考,還有較為專業(yè)的語言外化技巧的訓練,例如在漢語文化圈中,有語言創(chuàng)作基礎中的外在表達技巧,重音的選擇、停連的劃分、語言的處理、節(jié)奏的把握等。這些都需要經過專業(yè)訓練進行提升,才能較為準確把握,進而進行朗誦的二次創(chuàng)作。同時“形之于聲”的過程,還需要有較為強大的聲音塑造,這些塑造包括對“聲音強控制與弱控制的掌握與運用”“聲音與情感的結合表達”“吐字歸音的技巧運用”“聲音與氣息的綜合運用”“聲音彈性的具體呈現(xiàn)”“聲音共鳴的具體呈現(xiàn)”等,這些藝術化的語言技巧與手段的運用,使得朗誦不僅僅具有傳情達意的基本意義,更可以獲得藝術化的審美愉悅。
從歷時角度看,人類從遠古時代到奴隸時代,從封建時代到資本主義時代,每一個時期都有自己獨特的時代特征與文化特殊性,從共時角度說,西方國家與東方國家在文化傳承上,以及發(fā)展上各不相同,所體現(xiàn)的文化特征更是不盡相同,而作為每一個時期每一個國家交流的語言,它必定體現(xiàn)了這一時期或者國家的文化特征與文化價值。
語言是文化的顯現(xiàn),是文化的載體。朗誦作為語言的形態(tài)之一必然蘊含其文字背后的意蘊。這一點,在中國古代哲學中,早有論述。
《周易·系詞下》中說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圣人之意其可見乎?”子曰:“圣人立象以盡意”。[5]可見古人在當時已然意識到“言”跟“意”之間的關系。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不同的社會背景與社會的發(fā)展都必然體現(xiàn)在同一時期的社會意識形態(tài)之上,而社會意識形態(tài)最為直接的體現(xiàn)就是“言”。語言背后必然蘊含著它所表達意義。所以甚至可以說“語言是人類精神的音聲化”。
朗誦作為藝術化的語言是一種文化的延伸,其基于三個方面,分別是文本、情感、時代。首先,不同的文本所蘊含的作者所要表達的意義不同;其次,對于文本的朗誦,不同的朗誦者對文本所蘊含的情感理解不同;最后,時代不同,所表現(xiàn)的文化特征也不盡相同,朗誦作為表達的手段,所具有的文化特征也是因時代而異。所以從文本、情感、時代這三個層面來說,朗誦是基于三者之上的一種文化的延伸。
我們以李商隱的《錦瑟》為例,對于其主旨的理解,有人認為這首詩是寫給名為“錦瑟”的一位侍女;有人認為是睹物思人,寫給亡妻的一首詩;有人認為是描寫音樂的詠物詩;也有人認為是投射了當時的政治生態(tài)。基于文本,不同的人對于這首詩歌的理解不同,但是不同的理解都是源于當時的時代特征、文化背景。
再比如,現(xiàn)代詩人舒婷的詩歌《致橡樹》,是一首膾炙人口的現(xiàn)代詩歌,不同時代、不同境遇、不同的人,都對這首《致橡樹》進行過有聲語言的再創(chuàng)作,每個人的創(chuàng)作文字或許相同,但情感、基調、主旨及時代背景都會有所不同,基于此對其“朗誦呈現(xiàn)“便有不同的影響。有的人認為這首詩是表達堅貞不渝的愛情,而有的人認為這首詩表達的是男女平等的社會觀念?!皥载懖挥宓膼矍椤备嗍腔诋斀駮r代背景,“男女平等的社會觀念”更多基于四五十年代女性思想崛起的時代背景。
由此可見,不同朗誦者對于這一詩歌的朗誦,結合朗誦者自身境遇,對其進行詮釋,最后形成各具特色有聲語言表達,所以無論是從形式還是內容來說,朗誦都是文化的一種延伸。
語言是文化的顯現(xiàn),是文化的載體。朗誦是語言的藝術化形態(tài)。從古至今,語言的工具性特質就一直存在,并且隨著時代發(fā)展不斷豐富與深化,工具性的發(fā)展進一步促進語言發(fā)展的同時,也深刻的實現(xiàn)了文化的積淀。由此可見,語言與文化密不可分、相輔相成、共同發(fā)展、形成民族深耕于心的特質。而朗誦作為最具代表性的語言形態(tài),它不僅僅具有工具性、文化性的雙重屬性,更具有藝術性這一獨特屬性?!袄收b”是文化的顯現(xiàn)與載體,是文化的藝術化外化,它系統(tǒng)化的有聲語言表達技巧、科學的聲音訓練方法及創(chuàng)作者情感的不同體現(xiàn),都是藝術性的必備條件,它對于“文本”的音聲化處理,使得單調的文字更加具有可聽性、可思性,讓聽者、誦者都可實現(xiàn)情感共鳴,審美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