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蒙山區(qū)支格阿魯故事類型研究

陶 波，蔣勤儉

（六盤水市社會科學院，貴州六盤水 553001）

一 烏蒙山區(qū)支格阿魯故事的流傳情況

滇、川、黔、桂四省（區(qū)）彝族聚居區(qū)廣泛流傳著支格阿魯?shù)氖吩姾兔耖g故事①，支格阿魯是彝族最崇敬的英雄鼻祖。因方言或翻譯的不同，支格阿魯名字在烏蒙山區(qū)彝族中有“支嘎阿魯”“支格阿龍”“篤指尕阿魯”“支戛阿魯”“讀杵桿阿魯”“祿子嘎魯”“赤戛洛”等多種異寫。在云、貴、川等彝族地區(qū)流傳著韻文體史詩支格阿魯，史詩中關(guān)于支格阿魯?shù)挠涊d：他是一位集君王、畢摩、天文歷算家為一身的創(chuàng)世英雄。關(guān)于支格阿魯?shù)挠⑿凼论E有測天量地、扶弱抑強、射日射月，制服雷神、打造江山、降妖滅怪、戰(zhàn)勝強敵等。支格阿魯文化精神成了彝族人民勇敢正義、戰(zhàn)勝自然災害、反對邪惡、和諧友愛的精神標志。

受韻文體史詩支格阿魯?shù)挠绊?，在烏蒙山區(qū)的昆明市、曲靖市、六盤水市、畢節(jié)市、昭通市等彝族地區(qū)也廣泛流傳著支格阿魯?shù)纳⑽捏w民間故事。目前我們搜集到的支格阿魯散文體故事文本有：昆明滇池東岸官渡區(qū)彝族子君人流傳的《鷹與龍王公主》、宣威彝族流傳的《赤戛洛》、六盤水玉舍彝族流傳的《祿子嘎魯》、威寧龍場彝族流傳的《支戛阿魯?shù)墓适隆贰⒑照聥尮靡妥辶鱾鞯摹读_布石林的故事》（《篤指尕阿魯?shù)墓适隆罚?、威寧鹽倉、板底彝族流傳的《母老虎》（《讀杵桿阿魯?shù)墓适隆罚?、昭通彝族流傳的《雄鷹的兒子》等。②這些散文體故事有別于韻文體史詩內(nèi)容，故事內(nèi)容有的與史詩母題相同，也有受外來故事母題的影響。我們搜集整理的烏蒙山區(qū)支格阿魯故事文本，按照民間故事類型分類，大致可以分為“鷹感生型”“趕山鞭型”“術(shù)士斗法型+中山狼型”“羅隱型”“虎妻型”等故事類型。

二 烏蒙山區(qū)支格阿魯故事類型

（一）鷹感生型

故事梗概：一位彝家女孩，也有說是龍女，因天上的雄鷹滴下的血而感生受孕，產(chǎn)下一子，這便是支格阿魯。因“鷹血”滴落受孕，因此有的地方也叫他“落鷹”，又因發(fā)音和記錄的差異，有的地方記錄為“羅隱”“羅衣”。該故事類型見于《云南民間文學集成·昭通市彝族卷》《滇池東岸古彝村：昆明子君人歷史與文化》，故事名分別為《雄鷹的兒子》《鷹與龍王公主》。故事流傳地區(qū)為昆明彝族子君人聚居區(qū)和昭通彝族聚居區(qū)。

關(guān)于支格阿魯為鷹感生的記載，彝文古籍和口傳史詩、敘事長詩等文學藝術(shù)中都有記載和流傳。

彝文創(chuàng)世史詩《勒俄特依》記載：

蒲莫列衣啊/要去看龍鷹/要去玩龍鷹/龍鷹掉下三滴血/滴在蒲莫列衣的身上/這血滴得真出奇/一滴中頭上/發(fā)辮穿九層/一滴中腰間/氈衣穿九疊/一滴中尾部/裙褶穿九層//[1]49-50

彝族敘事長詩《阿魯舉熱》記載的：

這時藍天上飛來一只鷹/在姑娘頭上空繞三轉(zhuǎn)/老鷹的影子罩下來/頭次罩在姑娘鑼鍋帽上/二次罩在姑娘披氈上/三次罩在姑娘百褶裙上/老鷹身上的水滴下三滴來/一滴滴在姑娘鑼鍋帽上/二滴滴在姑娘折子披氈上/三滴滴在姑娘百褶裙上/不知不覺的時候/姑娘懷孕了//③

英雄感生母題廣泛流傳于世界各地，英雄的誕生都有特殊的形式。商人始祖契就是其母親簡狄吞食玄鳥卵而感生的?！对娊?jīng)·商頌·玄鳥》中記載：“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币妥逵⑿壑Ц癜Ⅳ斒瞧淠赣H因為雄鷹滴血而感生的，因此烏蒙山區(qū)彝族認為支格阿魯是鷹的兒子，民間也廣泛流傳著《雄鷹的兒子》的故事。

（二）趕山鞭型

故事梗概：支格阿魯想把烏蒙山的石頭趕到南方的大海中，讓烏蒙山人民有更多的土地種糧食。一天，他趕山累了，投宿韭菜坪山神家，山神主婦看上他的鞭子，便偷偷把他的神鞭換了。第二天天蒙蒙亮，支格阿魯揮動鞭子準備趕山，發(fā)現(xiàn)石頭紋絲不動，后來雄雞一叫，全部石頭都停留在原地，變成了如今貴州屋脊韭菜坪的“羅布石林”。也有說是支格阿魯趕山太辛苦，天神覺得痛心，為了讓他得到休息，趁支格阿魯睡著時便悄悄換了他的神鞭。等他醒來趕山時，那些山再也不會動了。該故事類型見于《貴州畢節(jié)地區(qū)·赫章縣卷·彝族》《貴州省畢節(jié)地區(qū)直卷·故事·歌謠·諺語》，故事名分別為《羅布石林的故事》《攆山填洪水》。故事流傳地區(qū)為赫章縣媽姑一帶和威寧縣龍場一帶。

筆者兒時聽長輩講述的是二郎擔山故事，該故事流傳于云南沾益一帶，故事附會了當?shù)氐臈蠲飞胶捅由健髡f二郎神擔著楊梅山、豹子山兩座大山，準備去堵塞九龍山的南盤江，這樣盤江壩子就能水草豐茂，變?yōu)轸~米之鄉(xiāng)。當二郎神擔山到了盤江壩子中心，這時天亮了，雞叫了，二郎神一時慌張，撂下挑子就逃走了。所以今天我們可以看到楊梅山和豹子山聳立在盤江壩子中心，這兩座山中間的山谷就是當年二郎神擔山繩子勒出來的。

關(guān)于趕山鞭型故事的起源，祁連休在《中國古代民間故事類型研究》中分析：

“趕山鞭型故事”大致寫秦始皇作石橋，欲過海觀日出。有神人驅(qū)石下海，石去不速，輒鞭之，皆流血。這一故事類型，初見于晉·伏琛撰《三齊要略》。這一故事類型，現(xiàn)當代仍在四川、貴州、陜西、河南、河北、北京、江西、山東、浙江等地流布，如《趕山鞭》、《楊應龍的趕山神鞭》、《秦始皇強取趕山鞭》、《秦始皇的趕山鞭》、《秦始皇趕山》、《木郎趕山》等。[2]259-263

烏蒙山區(qū)流傳的趕山鞭型故事，更多的是對地方風貌、生活環(huán)境的解釋。烏蒙山區(qū)是全國石漠化最為嚴重的區(qū)域，居住在區(qū)域內(nèi)的人們幻想土地和平壩，面對磅礴大山和遍地石林，當?shù)孛癖姀哪裂蛉说谋拮雍脱蛉喊l(fā)揮想象，結(jié)合民族英雄，編出趕山故事，世代流傳。

（三）術(shù)士斗法型+中山狼型

故事梗概：遠古時候，一個叫亨的惡魔把世間的人幾乎吃光了，天神派支格阿魯去收惡魔。支格阿魯與惡魔亨斗智斗勇，打斗過程中，惡魔亨變成一只土畫眉，支格阿魯立刻變成雄鷹去追；惡魔亨變成野狗，支格阿魯立刻變成打老虎去撲；惡魔亨變成野蜂，支格阿魯立刻變成大馬蜂去追攆，最后支格阿魯將惡魔亨變成的野蜂捉住了，塞到葫蘆中，丟到水中漂走了。葫蘆在水上漂了很久，惡魔亨在葫蘆中不停的呼喊救命。一天水邊有個人聽到聲音，尋著聲音發(fā)現(xiàn)了葫蘆，看到精致的葫蘆就撈了上來，并打開葫蘆。一開葫蘆蓋子，惡魔亨跑了出來了。惡魔亨抓住救他的人，說是他把自己困在葫蘆中，受盡折磨，現(xiàn)在要吃了他。這人千般解釋和求饒，說不吃自己，其他都會盡力去滿足。這時候恰遇到支格阿魯路過，支格阿魯便指著惡魔亨說：“你也太不誠實了。葫蘆口那么小，你這么大，這么鉆進去，分明是騙人。你要是真能鉆進去，不要說他，你連我也吃了。”惡魔亨信以為真，變成野蜂鉆進葫蘆中去了。這時支格阿魯趕緊蓋上蓋子，將葫蘆和惡魔一起燒了。支格阿魯告誡那人：“花言巧語聽不得，便宜東西貪不得。”該故事類型見于《貴州省畢節(jié)地區(qū)直卷故事·歌謠·諺語》《貴州畢節(jié)地區(qū)·赫章縣卷彝族》，故事名分別為《滅惡魔》《篤指尕阿魯收拾撮祖欸》。故事流傳地區(qū)為威寧、赫章一帶和赫章的興發(fā)、媽姑一帶。

故事前半部分屬于“術(shù)士斗法型”故事，術(shù)士斗法型故事我們最為熟知的就是《西游記》中的“孫悟空和二郎神斗法”以及“車遲國斗法”故事。故事后半部是屬于“中山狼型”故事，中山狼型故事是一個世界性故事類型。祁連休認為，“中山狼型”故事類型，初見于明朝馬中錫撰《東田集》。這則《中山狼傳》，又名《東郭先生傳》。[2]865-869

林繼富在《文化流程中的“中山狼”》一文中說：

“中山狼”故事是一個世界型的民間故事，美國學者斯蒂斯·湯普森的《民間故事類型》將其歸入155型中，名為“忘恩負義的蛇在度被監(jiān)禁”。該類型故事在法國、德國、意大利、波蘭、希臘、土耳其、俄國、斯洛文尼亞、印度尼西亞、阿拉伯、印度等國家廣泛傳播。同型故事在中國不僅以寓言“東郭先生和狼”，小說、戲劇“中山狼傳”等作家文學形式傳播，而且還深受民眾的普遍歡迎和接受。[3]

烏蒙山區(qū)術(shù)士斗法型+中山狼型支格阿魯故事流布非常廣泛，這一故事主要表現(xiàn)支格阿魯?shù)穆斆鞑胖羌捌錇榱嗣癖娕c邪惡勢力斗爭。這一故事類型也深受區(qū)域各族民眾的喜歡，區(qū)域流傳的“老變婆”故事也屬于該故事類型，亦是支格阿魯故事的異文。

（四）羅隱型

故事梗概：支格阿魯為日月精華凝聚，離開娘胎見風長，聰明無比，又善良，又愛做好事，彝家又稱他祿音秀才。支格阿魯愛騎著馬到處游逛，他說話非常靈驗，出口成讖、言出必應。他封贈：馬桑樹長不高，棕樹每年要挨刀（割棕衣），苞谷只結(jié)一個，水田長牙齒草等。一天他遇到挖地的農(nóng)人，他上前去問挖地的農(nóng)夫：“挖地人、挖地人，問你一天鋤頭落地幾千幾萬鋤？”挖地農(nóng)人無言以對。回家后，挖地農(nóng)人將此事告訴妻子，妻子教他第二天如果再遇到這個騎馬的人，便問他：“騎馬人、騎馬人，問你騎馬一天馬蹄落地幾千幾萬處？”支格阿魯無言以對，吃了虧。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支格阿魯牽了一頭公羊給挖地的農(nóng)人，說是借給他家下崽，等過幾年去和他家分羊羔。結(jié)果挖地農(nóng)人的妻子以“男生生子”巧妙化解。最后，支格阿魯要求挖地農(nóng)人的媳婦給他做一頓飯，要求“九十九樣菜、七十七雙筷、千斤重的魚、紅心蘿卜白邊才等”，挖地農(nóng)人媳婦一一化解。因此，支格阿魯覺得女人太聰明了，便賜給女人一塊繡花布，女人用來做成圍腰，這樣一來，女人的心智被蒙住了，就沒有那么聰明了，也就是后來婦女為什么要系圍腰布的由來。也有說是賜給女人一頂帽子，這便是彝族婦女羅鍋帽的由來。該故事類型見于《藍靛花·宣威民間故事》《貴州六盤水市水城縣卷》，故事名分別為《赤戛洛》《祿子嘎魯》。故事流傳地區(qū)為宣威和水城縣玉舍一帶。

羅隱型故事是由“農(nóng)婦巧答”“男人生子”“巧媳婦”系列故事組成的，這些故事廣泛流傳于中國南方各民族中。呂洪年在《民俗學視野中的羅隱及其傳說、故事》一文中說：

唐末五代詩人羅隱，是今浙江富陽市新登鎮(zhèn)人，曾得到吳越王錢镠的提拔。由于其才具不凡、一生歷史的曲折與起伏，引起當時人與后世人的極大關(guān)注，在民間傳說中，成為一個傳奇人物，涂上了一層頗為神異的色彩。隨著時間推移，它仍為人們所津津樂道，以致越傳越廣，越傳越奇，終于成為一個“箭垛”，凡遇“出口成讖”之事，便都歸到他的頭上，成為一個典型，從而出現(xiàn)一個龐大的“故事群”。[4]

肖遠平、王偉杰在《神人同體的彝族多面性箭垛式英雄人物支嘎阿魯》一文中認為：

箭垛效應將眾多的傳說和事件堆砌到支嘎阿魯身上，造就了支嘎阿魯神人同體的多面性英雄人物。[5]

拙文《區(qū)域文化與民族文化的融合——川滇黔相鄰地區(qū)支格阿魯故事與羅隱故事比較研究》中認為：

川滇黔相鄰地區(qū)流傳的支格阿魯故事與羅隱故事是區(qū)域文化與民族文化融合的產(chǎn)物。民間故事的發(fā)展、傳播、流傳、變異等，是歷史發(fā)展和民族文化交流的結(jié)果。支格阿魯是西南地區(qū)彝族的英雄人物，羅隱秀才故事起源于東南浙江一帶，隨著人口遷徙和文化交流，一路向西傳播，直到西南，與當?shù)匾妥?、仡佬族、布依族、土家、苗族、壯族等民族地區(qū)流傳的故事交融，產(chǎn)生了新的支格阿魯故事和羅隱秀才故事。[6]

（五）虎妻型

故事梗概：過去彝族女子出嫁前要絕食好多天，這期間只能喝一點點蜂蜜水，為的是出嫁途中和到夫家前幾天禁解便。為什么有這樣的婚俗呢？傳說是一位出嫁的新娘子在半路休閑途中，因為前去解便被老虎吃了，老虎變成新媳婦嫁到夫家?；楹罄匣⒔o小姑子變了個戲法，在地上打了個滾變成一只老虎，又打了個滾變成新媳婦。小姑子將這個事情告訴了哥哥，哥哥將妹妹安置好，便出門去想辦法。等哥哥想好辦法回來，妹妹早已被老虎吃了。一天，哥哥大擺酒席，讓新媳婦把所有親戚都叫來喝酒。新媳婦跑到高山一聲吼，所有的老虎都應聲而來。酒席過后，老虎及其親戚都喝醉了，人們動手收拾老虎，可惜跑了一只禿尾巴老虎。這只老虎不甘心，想回來報仇，便說道：“我一年帶三窩，一窩帶九子，再轉(zhuǎn)來報仇?！边@話被支格阿魯聽到了，支格阿魯打岔問道，你說什么？老虎一下記不清了，支格阿魯告訴他要這樣說：“一年帶一窩，一窩帶三子，一個刀下死，一個箭下死，一個藥下死”。老虎便照著說了，這樣老虎的后代不是被砍死就是被箭射死或者被藥毒死。該故事類型見于《貴州省畢節(jié)地區(qū)·威寧縣卷》《云南民間文學集成·昭通市彝族卷》，故事名分別為《母老虎》《虎作人妻》。故事流傳地區(qū)為威寧縣鹽倉、板底一帶和云南昭通。

“異類婚”是世界性民間故事，自古以來我國各地區(qū)、各民族都流傳有“異類婚”故事，最具典型的異類婚故事有“蛇郎故事”“龍女故事”“虎妻故事”“螺女故事”等。祁連休在《中國古代民間故事類型研究》一書中關(guān)于“虎”和“虎妻”故事類型收錄有：“虎口救親型”“虎送親型”“制倀滅虎型故事”“虎妻子型故事”“虎為媒型故事”。烏蒙山區(qū)彝、苗、布依、漢等民族民間也流傳有“攆虎奪親”“虎妻”“虎爺”等虎故事。

三 支格阿魯故事與烏蒙山彝族文化

（一）圖騰崇拜與感生

支格阿魯是西南彝族共同的英雄鼻祖。關(guān)于支格阿魯有英雄史詩、神話、民間故事廣泛流傳。英雄神奇的孕育，說明了古人對英雄的崇敬和對英雄誕生的解釋。英雄出身于天神，并伴隨有神奇的故事。支格阿魯是其母親因為雄鷹的血而感生，有的地方認為支格阿魯?shù)哪赣H是龍王公主，暗示了支格阿魯是鷹和龍的后代。歷史上西南彝族曾經(jīng)把鷹、龍等作為本民族圖騰，認為自己是鷹和龍的后代。支格阿魯?shù)摹鞍Ⅳ敗笔驱埖囊馑?；“阿魯舉熱”，“魯”意思是龍，“舉”意思是鷹，“熱”意思是兒子，整體意思是鷹的兒子阿龍。

（二）萬物生長與英雄

在遠古時代，彝族先民在西南這邊土地上繁衍生息，不斷地開辟物質(zhì)財富與精神財富的新領(lǐng)域。彝族先民通過創(chuàng)造神話、英雄人物等來認識和解釋周遭環(huán)境與自身生活。創(chuàng)世神話便是人類對自然及其自身來源的最初的探索。英雄及英雄創(chuàng)世成為先民解釋萬物創(chuàng)制、萬物生長的故事。支格阿魯被彝族被賦予創(chuàng)世英雄的神性，也就是我們說的“出口成讖，言出必應”。

烏蒙山區(qū)流傳的關(guān)于支格阿魯創(chuàng)世的系列故事有“馬桑樹為什么長不高”“漆樹什么要被刀割”“棕樹為什么要被刀割”“包谷為什么只有一個包”“松樹為什么由外向內(nèi)扭”“田里為什么有牙齒草”“土壩為什么漏水”“女人為什么沒有喉結(jié)”“女人為什么系圍腰”“牛脖子為什么有道白印”等，這些故事通過支格阿魯來對周遭環(huán)境和自身生活進行解釋。這一系列民間神話故事色彩很淡，創(chuàng)世英雄的神性也很弱，甚至可以說創(chuàng)世英雄人物已經(jīng)跌下神壇，更多的是其人性的一面。支格阿魯騎的馬不是仙馬，而是一匹外頭馬，他每天騎著馬晃晃悠悠地四處游走，遇到什么不順心的就“治理”一下，隨口“封贈”幾句，雖他是“金口玉言”，但所有事物都應驗，以此來創(chuàng)造萬物，以此來解釋萬物的生長。

（三）女性智慧與服飾

支格阿魯故事中很多體現(xiàn)出女性的聰明才智，如“羅隱型”故事講述的“農(nóng)婦巧答”“巧媳婦”故事就非常鮮明地表現(xiàn)出彝族女性的智慧。因為女性太聰明，支格阿魯心生妒忌，因此給予女性一塊“花圍腰”或一頂“羅鍋帽”，蒙住女人的心智。吳桃在《彝族民間文學作品中的女性形象解讀》中認為：

在彝區(qū)民間流傳的民間故事塑造了女人的聰明才智，贏得了社會的尊重與認可?！秼D女巧勝支格阿魯》故事中塑造的婦女形象，敢于與男權(quán)社會中的英雄人物一比高低，在智略上比男子略高一籌，使英雄人物支格阿魯理窮詞拙，羞愧難當，掩面而逃。[7]

彝族通過支格阿魯故事的講述，表達出女性的智慧，在故事講述的同時也是集體無意識傳承“民間智慧”的過程。通過故事的講述，教育彝族后生生活中應該如何利用民間智慧與人斗智斗勇，如何利用民間智慧解決生活中遇到的問題和困難。

（四）婚嫁、生育習俗與儀式

支格阿魯?shù)恼Q生為我們講述了彝族婚嫁習俗、生育習俗。阿魯?shù)哪赣H因為雄鷹滴下的血而受孕，父母因為女兒未婚受孕生氣。部分學者認為這是氏族內(nèi)婚被打破，是龍氏族和鷹氏族聯(lián)姻的結(jié)果。另外，《勒俄特依》記載，支格阿魯母親受孕后，請畢摩占卜、念經(jīng)，最后才順利誕生了支格阿魯。

蒲莫列衣啊/以為是惡兆/急忙派差使/遇誰就派誰/叫去請畢摩/……/說要用只黃母雞/拿束“則果”枝/念了生育經(jīng)/就要出個大神人/畢摩動身起/來到主人家/念了生育經(jīng)/蒲莫列衣啊/早晨起白霧/午后生阿龍//[1]47-54

白興發(fā)在《彝族傳統(tǒng)禁忌文化研究》一書中說：請畢摩到家里招生育神。這個極為古老的占卜生育、招生育神的過程始終彌漫著神秘的色彩。迄今，在涼山一些地方當婦女不能生育或難產(chǎn)時，還舉行這種宗教儀式。[8]

支格阿魯故事中表現(xiàn)出彝族古老的婚嫁習俗和禁忌?！盎⑵扌汀惫适轮饕v述彝族新娘出嫁前絕食的禁忌，后來彝族傳統(tǒng)禁虎日辦婚事習俗?！盎⑵扌汀惫适乱灿幸妥濉皳層H”婚俗的影子。彝族婚俗有男方去迎娶新娘，需付諸武力，搶得新娘，方可背走，彝族民諺有“不搶不成親”之說。“羅隱型故事”講述到“公羊下崽”“男人生子”，這是彝族古老的婚嫁習俗“男嫁女娶”“產(chǎn)翁制”文化的遺留。

四 結(jié)語

烏蒙山區(qū)流傳的支格阿魯故事眾多，我們搜集到的故事文本大致分為“鷹感生型”“趕山鞭型”“術(shù)士斗法型+中山狼型”“羅隱型”“虎妻型”等故事類型。很多故事類型都是世界廣泛流傳的故事類型，但是烏蒙山區(qū)支格阿魯故事是根植于區(qū)域彝族文化，很多內(nèi)容反映了彝族圖騰崇拜、婚姻形態(tài)、民間禁忌、民間智慧等，同時這些故事也受外來文化的影響，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民族文化的交融中不斷變異和演化。

注釋：

①文中“故事”一詞，采用廣義概念，即民眾口頭創(chuàng)作的所有散文體的敘事作品，包括神話、傳說、幻想故事、生活故事、民間寓言、民間笑話等。見劉守華、陳建憲主編：《民間文學教程》，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41頁。

②烏蒙山區(qū)支格阿魯故事文本有：《鷹與龍王公主》，見白興發(fā)主編：《滇池東岸古彝村：昆明子君人歷史與文化》，云南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27-230?！耳椀膬鹤印?，見王榮武主編：《云南民間文學集成·昭通市彝族卷》，昭通市文化局、民族事務委員會編（內(nèi)部資料），1996年印，第20-21頁。《赤戛洛》，見宣威縣文學藝術(shù)界聯(lián)合會等編：《藍靛花·宣威民間故事》，貴州民族出版社，1992年版，第232-236頁?！吨ш┌Ⅳ?shù)墓适隆?，見《貴州省畢節(jié)地區(qū)地直卷·故事·歌謠·諺語》，1998年印，第3-7頁?！读_布石林的故事》《篤指尕阿魯收拾撮祖欸》見《貴州畢節(jié)地區(qū)赫章縣卷·彝族》，1988年印，第2頁，第69-71頁。《母老虎》，見《貴州省畢節(jié)地區(qū)·威寧縣卷》，1988年印，第174-176頁?！兜撟痈卖敗?，見《貴州六盤水市水城縣卷》，第16-19頁。

③云南省楚雄州文教局，云南省楚雄州民委會編.楚雄民間文學資料：第1輯，1979年付印，第44-4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