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瑋,王曦
(重慶醫(y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yī)院,重慶)
心肺運動試驗(cardiopulmonary exercise testing,CPET)是一種監(jiān)測在靜息下、運動時以及恢復期每次呼吸的攝氧量( VO2 ) 、二氧化碳排出量 ( VCO2) 、心電圖、血壓以及心率等指標的變化,結(jié)合患者運動前后的臨床癥狀,客觀、無創(chuàng)地評估心肺儲備功能及運動耐力的檢測方法。CPET 是目前唯一能夠一次測定整體多系統(tǒng)功能狀態(tài)的臨床檢測技術[1],在心臟病及呼吸系統(tǒng)疾病診斷、疾病危險分層及預后、心臟康復指導、圍手術期評估、治療療效評價等方面有著廣闊的應用前景。
VO2max 是在遞增運動試驗中,受試者在運動最后階段,竭盡全力,呼吸及循環(huán)系統(tǒng)達到極限時每分鐘所能攝取的氧含量。此時功率遞增,VO2 不再增加而出現(xiàn)一個平臺,這時候的VO2叫VO2max。但并非所有人能盡最大努力達到此平臺,故臨床上常用peakVO2 來替代VO2max。臨床上采用VO2max 的實測值與預測值的百分比來表示,一般正常值應大于預測值的86%[2]。peakVO2,特別是預測的百分比,是客觀評價心臟病患者功能受限的黃金標準[3],也是常用的預后標志。
人體在增量運動過程的起始,能量消耗由有氧代謝供應,當無氧代謝參與供能,即動脈血中乳酸開始生成時,此轉(zhuǎn)折點稱為無氧閾。AT 正常值大于peakVO2 的40%以上[2]。AT 反映肌肉線粒體利用氧的能力,不受患者主觀因素的影響,通常用于制定個體運動處方中運動的強度,結(jié)合VO2max 可識別疾病的嚴重程度,預測最大心排出量,評估心功能損害程度。但是在運動耐受嚴重降低的患者,如嚴重的晚期心力衰竭患者中,往往無法測得具體的AT,提示預后不良,臨床中需要重視[4]。
氧脈搏是VO2 與心率的比值,反映心臟每一搏動的氧輸送量,代表心臟每次射血的供氧能力, 相當于心臟每搏量(Stroke Volume ,SV)與動脈-混合靜脈血氧含量差 ( C( a-v)O2)的乘積。在增量運動中,在運動的初始和中間階段,SV 對心輸出量的作用占主導地位,因此,氧脈搏-功率的坐標圖具有典型的雙曲線特征,即低功率運動時氧脈搏快速增加,功率逐漸增加,氧脈搏增加緩慢接近一漸近值。冠心病患者在增量運動中誘發(fā)出心肌缺血時,氧脈搏-功率及VO2-功率曲線可以變得低平甚至下降[5]。
ΔVO2/ΔWR 是每增加單位功率所需增加的VO2,表示VO2增加與功率增加的關系,是CPET 定量運動強度的指標,正常的 ΔVO2/ΔWR 是8.5~11mL·min-1·w-1[6]。循環(huán)系統(tǒng)疾病的大部分患者ΔVO2/ΔWR 降低[7]。
VE/VCO2 是指體內(nèi)排出1L 二氧化碳所需要的通氣量(VE)。CPET 中常用VE/VCO2 斜率來表示運動時的通氣反應,其斜率與通氣效率成負相關,其值一般<30,隨著年齡的增加,VE/VCO2 斜率呈遞增趨勢[8]。慢性心力衰竭患者的VE/VCO2 斜率是升高的,隨著疾病嚴重程度的增加,其值逐漸升高[9-10]。
目前尚無通用定義,常被定義為靜息狀態(tài)時震蕩模式持續(xù)存在,運動狀態(tài)時≥60%出現(xiàn)震蕩模式,且震蕩幅度≥靜息時平均值的 15%。推薦使用 10s 平均 VE 數(shù)據(jù)進行繪圖 ,反映心力衰竭患者疾病嚴重程度和預后,在任何情況下,EOV 的出現(xiàn)都提示運動中異常的通氣反應[11]。
1996 年Baba 等人[12]首次提出了吸氧效率斜率(OUES),并在心力衰竭患者中進行了廣泛的評估。OUES 是由VO2(y 軸)和VE(x 軸)的對數(shù)變換之間的關系得到的,VE 的對數(shù)變換使得與VO2 有高度的相關性,與峰值VO2 不同,OUES 不需要受試者達到最大運動,如果從75%、90% 或100% 的運動時間中得出的OUES 值,差異小于2%,因此OUES 不受主觀因素的影響[13]。與非心衰患者相比,心衰患者的OUES 值明顯降低[14]。
Forman 等人[15]提出了一種新的通氣指數(shù),稱為運動通氣功率(EVP),其定義為峰值收縮壓與VE/VCO2 斜率之比,≤/>3.5 mm Hg 作為預測心衰患者預后的閾值,高于此閾值的受試者預后較好。
2001 年S. G. Williams 等人[16]提出心功率(cardiac power)的概念,心功率是心輸出量和平均動脈血壓的乘積,用來描述心臟產(chǎn)生的血流和周圍灌注壓力之間的關系。同時表現(xiàn)出低峰值VO2和低心功率的心力衰竭患者的預后更差,相比峰值VO2,峰值心功率為更好的預后指標。峰值心輸出功率峰值<1·96 瓦,提示患者預后更差。但心功率因其有創(chuàng)侵入性,故在臨床應用受到一定限制。2002 年Cohen-Solal 等人提出循環(huán)功率的概念,用峰值VO2代替心輸出量,用收縮壓代替平均動脈血壓,即CP 等于峰值VO2和收縮壓的乘積,是一種非侵襲性的評估手段,在CPET 中,峰值CP 是HFrEF 中不良預后的最佳預測因子[17]。
2.1.1 心功能評定
NYHA 心功能分級需要醫(yī)患雙方共同評估癥狀,具有很強的主觀性,很多時候不能客觀地反映患者的心功能情況。1982 年Weber KT 等[18]首次以峰值VO2/kg 將心功能分為4 級,即A 級>20 mL/( kg·min) ; B 級: 16 ~ 20 mL/( kg·min) ; C 級: 10 ~ 15.9 mL/( kg·min) ; D 級<10 mL/( kg·min) 。因peakVO2 影響因素較多,相比CPET 其他指標,VE /VCO2 與心衰更具關聯(lián)性, Arena 等[19]通過VE /VCO2 將心力衰竭分為4 級: 即Ⅰ級≤29.9; Ⅱ級: 30 .0 ~ 35.9 ; Ⅲ級:36.0~44.9; Ⅳ級≥45.0 ??梢奀PET 通過定量數(shù)據(jù),客觀地將心功能分類,是心衰患者心功能分級的金標準。
2.1.2 預后評估
對于射血分數(shù)降低的心力衰竭( heart failure with reduced ejection fraction,HFrEF),peakVO2 明顯降低,VE/VCO2 斜率升高[20]。Corrà U[21]等聯(lián)合peakVO2 和 VE/VCO2 對 HFrEF 患者預后進行評估, peakVO2 ≤10 mL/( kg·min) 或 VE/VCO2 斜 率≥35,都具有顯著的心血管不良事件。Van Laethem C 等[14]對45 例晚期心力衰竭患者(A 組) 和35 例心功能正常的缺血性心臟病患者(B 組) 進行了CPET,結(jié)果顯示A 組的OUES 值明顯降低(P<0.02),且OUES 與peakVO2 顯 著 相 關(r=0.781,P<.01)。Guazzi M 等人[22]發(fā)現(xiàn),選擇性肺血管擴張劑-西地那非能夠降低6 個月時87%心衰患者的EOV,1 年時93%患者的EOV。因此,EOV 似乎是一種重要的CPET 測量方法,可提供關鍵的預后信息,并可能對心衰患者的治療干預有反應。
對于射血分數(shù)保留性心力衰竭(heart failure with preserved ejection fraction,HFpEF),Takamasa Sato 等[23]對1190 例HFpEF的患者研究發(fā)現(xiàn),peakVO2 是心臟不良事件的唯一預測因子,peakVO2 和EOV 是心源性死亡和全因死亡的預測因子。Nadruz W Jr 等[24]在973 名HFpEF 的 患 者 中,發(fā) 現(xiàn)peakVO2 和VE/VCO2 斜率對 HFpEF 預后均具有獨立的預測價值,與HFrEF 的患者相比,HFpEF 的患者 peakVO2 和VE/VCO2 斜率與不良預后之間的相關性更大,這些發(fā)現(xiàn)支持使用CPET 作為HFpEF 患者預后分層的有力工具。S.H.C. Klaassen 等[25]研究了88 例HFpEF 患者,Cox 回歸分析顯示,VE/VCO2 斜率的增加與死亡率的增加是獨立相關的。Nedeljkovic I,Banovic M 等[26]對87 例存在勞力性呼吸困難 、正常的靜息左室收縮和舒張功能的高血壓患者進行CPET和運動多普勒超聲心動圖測試,以峰值E/e’ 將其分為HFpEF組(E/e’>15)和非HFpEF 組(E/e’<15),和非HFpEF 組相比,HFpEF 組峰值VO2 、AT、氧脈搏較低,峰值E/e’、VE /VCO2 斜率較高,CPET 和運動多普勒超聲心動圖聯(lián)合使用可以極大的提高HFpEF 的患者診斷率。
對于射血分數(shù)中間范圍心力衰竭(heart failure with midrange ejection fraction,HFmrEF),Takamasa Sato 等[23]對1190 例心力衰竭的患者研究發(fā)現(xiàn),在HFmrEF 中,心臟不良事件的預測因子為peakVO2 和OUES,而心臟死亡和全因死亡的預測因子為peakVO2,但目前 CPET 對HFmrEF 研究較少,需要更多的循證醫(yī)學證據(jù)支持。
2.2.1 診斷與篩查
在心肌缺血后的一系列事件中,運動時左心室功能異常先于ST 段壓低和心絞痛發(fā)作,因此評估冠心病患者CPET 變量可以檢測出心肌缺血誘發(fā)的左心室功能障礙。隨著負荷增加,用力運動時心肌逐漸出現(xiàn)缺氧導致心臟機械功能障礙,超過缺血閾值導致SV 下降,機體為了維持運動骨骼肌的外周灌注,反饋上調(diào)交感神經(jīng)活性,引起心率增快,這種代償反應可以ΔVO2/ΔWR 斜率的變化作為量化的指標。Chaudhry S 等[27]證明,在有臨床癥狀的非阻塞性或阻塞性冠狀動脈疾病患者中,ΔVO2/ΔWR 斜率可作為心功能受損的指標。Bussotti M 等[28]對運動過程中出現(xiàn)明顯ST改變的患者進行冠狀動脈造影和CPET,研究發(fā)現(xiàn)冠狀動脈明顯異常的患者無氧閾下或缺血閾值下的peakVO2 明顯降低,無氧閾下或缺血閾值下的ΔVO2/ΔWR 斜率平坦。Mazaheri R 等[29]對31 例可疑冠心病患者研究發(fā)現(xiàn),峰值VE/VCO2 具有識別運動心肌缺血的預測能力,其診斷閾值為35,冠心病患者峰值VE/VCO2往往更高。Belardinelli R 等[30]對202 例冠心病患者進行研究,發(fā)現(xiàn)氧脈搏和ΔVO2/ΔWR 斜率可識別運動誘發(fā)的心肌缺血,平板運動試驗診斷運動誘發(fā)的心肌缺血的敏感性為46%,特異性為66%,而CPET 診斷運動誘發(fā)的心肌缺血的敏感性為87%,特異性為74%,提高了診斷心肌缺血的準確性。
2.2.2 冠脈病變嚴重程度及預后評估
Dejana Popovic 等[31]在活動平板試驗(treadmill ,TM)和臥位踏車試驗(recumbent ergometry ,RE)上進行的心肺運動測試對預測冠心病嚴重程度和預后的準確性,研究發(fā)現(xiàn),利用TMCPET 獲得的VE/VCO2slope 可用于準確區(qū)分冠心病三支血管病變和1-2 支血管病變,VE/VCO2slope 識別三支血管病變最佳閾值為</ ≥32,敏感性和特異性的88.9% 和72.0%,與RE 相比,TM-CPET 可誘導更高的代謝需求,使心肌缺血的出現(xiàn)更加明顯,可能成為更好的冠心病定量方法。Popovic D 等[32]前瞻性地研究了40 例經(jīng)冠脈造影確診的冠心病患者,依據(jù)冠脈病變數(shù)目分為1-2 支血管病變與3 支血管病變兩組,ROC 曲線分析結(jié)果顯示ΔVCO2 恢復期/峰值顯示了最佳的預測能力,ΔVO2 恢復/峰值對心臟事件的復合終點有較高的預測價值。當ΔVCO2 恢復/峰 值≥-0.76L/min 是三支血管病變的最佳閾值,其敏感性和特異性分別為87.5%和70.4%,當ΔVO2 恢復/峰值≥-12.71mL·kg-1·min-1是冠心病患者心臟事件的最佳閾值,其敏感性和特異性分別為91.3%和80.0%。周占林等[33]對68 例不同冠脈狹窄嚴重程度的患者研究發(fā)現(xiàn):冠狀動脈狹窄程度>50%可能與峰值 VO2、VCO2 、AT、峰值 O2-pulse 有一定的相關性, 冠狀動脈狹窄程度>70%可能與無氧閾時的 VE/VCO2、Peak HR、Peak VD/VT(Est)有一定的相關性。Khan H 等[34]對2089 名年齡在42-61 歲的、居住在社區(qū)的男性志愿者進行長達19.1 年的隨訪,發(fā)現(xiàn)峰值VO2 與首次非致死性心肌梗死和隨后發(fā)生心力衰竭風險之間存在顯著的、負相關的、獨立的相關性。一項單中心前瞻性研究[35]共納入12169名冠心病患者,中位隨訪時間為7.9 年,研究發(fā)現(xiàn)峰值VO2 是預測心源性和全因死亡的有力指標,以峰值VO2<15mL/( kg·min)作為基線值,多元因素分析表明,峰值VO2 在15-22mL/( kg·min)和>22mL/( kg·min),心源性死亡分別減少38%和61%,全因死亡率分別減少34% 和52%。峰值VO2 是一個對治療有反應的變量,與VO2 峰值降低的患者相比,兩次檢查之間VO2 峰值升高的患者有更低的不良健康和臨床結(jié)果的風險[36]。
運動康復是治療心血管疾病的基石。運動作為一種治療方式,可以改善患者運動能力、改善血脂狀況、降低血壓、改善胰島素抵抗、減少炎癥、減少BMI、改善抑郁癥、焦慮、提高生活質(zhì)量、減少住院費用、降低死亡率。各指南中將康復訓練作為I 類和IIa類推薦[37-38]。CPET 為心臟康復提供運動能力評估、運動處方制定、康復效果及預后評價。任何心臟康復活動,均以保證患者安全為前提,臨床上常以AT 指導安全運動強度的評定[39]。最近的一項大型薈萃分析顯示,以運動為基礎的心臟康復可以降低心血管死亡率、住院率( 以及相關的醫(yī)療費用),提高生活質(zhì)量[40]。與每周運動少于150 分鐘和每周運動多于150 分鐘的患者相比,經(jīng)常進行至少150 分鐘/ 周的適度體育鍛煉的患者的左心室舒張功能明顯更好,VO2 峰值更高[41]。運動訓練可能是治療微血管性心絞痛的相關策略,最近的一項研究表明,在冠脈造影正常的勞力性心絞痛患者中,運動訓練使平均VO2 峰值增加12%,可顯著減少可逆缺血心肌灌注缺陷,提高生活質(zhì)量[42]。一項個體參與者數(shù)據(jù)(IPD)的系統(tǒng)評價[43]共納入13 個臨床試驗的3990 名心力衰竭患者(97% 為HFrEF),結(jié)果顯示,與不運動組相比,基于運動的心臟康復組在生活質(zhì)量和運動能力方面明顯改善。
心肺運動試驗通過測定相關指標,客觀、定量、系統(tǒng)地評估心肺儲備功能和運動耐力,對心肺血管疾病的篩查及診斷、預后評估、運動康復指導等方面具有獨特的應用價值,并在臨床實踐中得到證實,心肺運動試驗將在心肺血管領域有更廣闊的運用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