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街上突然發(fā)生命案

方圓記者 張振華 高順華 王媛 王彥君

“我用一下你的身份證，辦完事情就還給你。我要到外地去打工，兒子你得幫我照看一段時間，怎么說，他也是你和我的孩子，你不管不中。”張程剛說

10月28日，《方圓》記者跟隨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包頭市檢察院第二檢察部員額檢察官高建鋒來到了轟動一時的包頭步行街割喉殺妻案發(fā)生現(xiàn)場，包頭市青山區(qū)正翔灣商業(yè)內(nèi)街。在案發(fā)現(xiàn)場，高建鋒給記者指出了馮麗娜遇害的地點，講述了張程剛行兇以及走出內(nèi)街到派出所投案的整個過程。

此時，正是上班期間，馬家私房面館里有七八個食客正在用餐，幾個市民正穿過打掃得潔凈亮麗的走廊。門外，陽光普照，車水馬龍，只是已經(jīng)消失的生命不會再回來了。

倒在步行街上的女子

“出大事啦！商業(yè)內(nèi)街有個女人倒在地上，滿地血，好像被殺了，快去看看！”附近的一些居民聞聲也陸續(xù)聚集過來。很快，這件事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人人聞之色變。

正翔灣商業(yè)內(nèi)街的監(jiān)控，記錄了馮麗娜被害前后的整個過程。

2018年3月23日早上6點，商業(yè)街保潔員馮麗娜來到工作崗位，把自己任務區(qū)內(nèi)的衛(wèi)生搞了一遍，連拖帶掃，忙活了2個多小時。

早上8點，商業(yè)內(nèi)街的各個檔口里開始人聲鼎沸。8點40分馮麗娜結束工作，收好工具，掏出手帕擦擦額頭的汗水，去了一趟衛(wèi)生間。8點45分，馮麗娜從衛(wèi)生間走出來，她想到備勤室休息一會。10秒鐘后，她走到馬家私房面館拐角處，只要左拐繞過樓梯，走三兩步就能到她休息的地方了。

“馮麗娜，你等等，我有事要和你商量?！边@時，一個男人搶步上前，一邊喊著她的名字，一邊攔在了她的前面。這個男人叫張程剛，是馮麗娜的前夫。

“我用一下你的身份證，辦完事情就還給你。我要到外地去打工，兒子你得幫我照看一段時間，怎么說，他也是你和我的孩子，你不管不中?！睆埑虅傉f。

“你愛咋咋地，我的身份證不能給你，孩子我也不管，咱都離婚了，孩子判給你了。憑啥讓我管，不管！”馮麗娜說。

馮麗娜說完這話，轉(zhuǎn)身要走。張程剛忽然從后面勒住馮麗娜脖子，掏出一把尖刀，狠勁扎向馮麗娜的脖子。馮麗娜拼命地躲閃掙扎，兩個人廝打中，馮麗娜被張程剛推倒在地上。

當時，市民鄭先生在馬家私房面館里吃早點，正好目睹了案件的過程。隔著窗玻璃，他正好看見一名男子從后面勒住一名女子的脖子，手里拿刀抹向女子的脖子。驚駭之際，鄭先生站起身來，大聲喊道“干啥呢，殺人啦！”他隨即拿起桌子上的一個水壺跑出面館扔向那個男子，試圖把他趕走?？墒悄莻€男子無動于衷。他仍騎坐在那個女人的身上，拿刀扎向女人。直到那個女人不再掙扎，他才松開女人，扔掉刀具，走出步行街的門。

隨后，這個男子扔掉刀子，站起身來，淡定地從步行街門出去了。臨出門的時候，他還回頭看了一眼剛坐起身來又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離婚20天她就領了結婚證

高建鋒告訴《方圓》記者，張程剛當時一邊從步行街的門出去，一邊就打了電話報了警。

案發(fā)后，張程剛對檢察官說，走出商場后，在街道上等待110民警到來之際，他又看到了斜對面的紡織道派出所，就跨過馬路，主動走進紡織道派出所找值班警察投案自首。

值班民警聽清了張程剛所說，當即控制住了他，并匯報領導，請求辦案民警出現(xiàn)場。

經(jīng)到場的包頭市公安局青山區(qū)分局法醫(yī)對馮麗娜尸體檢驗鑒定，被害人馮麗娜系被他人以銳器刺入頸內(nèi)，致頸內(nèi)、外動脈完全斷裂，引發(fā)急性大出血而死。

訊問中，張程剛告訴辦案人員，那天早上，他去找馮麗娜就是抱著殺死她的心態(tài)去的。當時他想，如果馮麗娜答應照顧兒子，自己就放她一馬。如果她不答應就立即殺了她。在去殺害前妻馮麗娜的路上，張程剛把自己銀行卡里和微信里的所有錢，都轉(zhuǎn)給了兒子。

據(jù)調(diào)查，馮麗娜是張程剛的前妻，兩人于2001年結婚，一起生活了17年，2018年3月3日，兩個人因為生活瑣事，感情不和，協(xié)議離婚。離婚是馮麗娜提出來的，張程剛一開始并不同意，但是兩人鬧來鬧去，也就同意了。雙方協(xié)商，兒子歸張程剛撫養(yǎng)，夫妻倆名下兩套房子，一套房子給馮麗娜，一套房子歸張程剛和兒子。

雙方約定，馮麗娜在正式辦理離婚手續(xù)之后一個月內(nèi)給張程剛10萬元錢作為享有房產(chǎn)的補償?？墒菑埑虅偘l(fā)現(xiàn)，馮麗娜和他離婚才20天，就和另外一個男子閆強同居了，倆人還很快就領了結婚證。這件事讓張程剛耿耿于懷，他認為馮麗娜欺騙、背叛自己，他懷疑馮麗娜早就出軌了。而且，離婚之后，馮麗娜一直沒有給張程剛10萬元錢，總是推脫說，房子還沒有賣掉，沒有錢給他。其間，馮麗娜的現(xiàn)任老公閆強還曾還打電話威脅過張程剛，讓張程剛不要再找馮麗娜要錢，不要再騷擾她。

因為離婚的事，張程剛心里有些不痛快，他不想繼續(xù)因為離婚被家里人嘮叨，想離開包頭，去外地打工，躲一下。但上初中的兒子沒有人照顧。他就給馮麗娜打電話，想讓她照顧兒子。沒有想到，馮麗娜還是一口拒絕了。

馮麗娜的冷漠和拒絕使得張程剛很是生氣。張程剛和馮麗娜是二婚家庭，2001年兩個人結婚的時候，馮麗娜帶過來一個女兒張燕蓉，張程剛對這個女兒視同己出。后來，張程剛和馮麗娜又生了個兒子。兩人離婚后，雖然兒子判給了張程剛，但是他認為，馮麗娜有責任和義務，在自己去外地時照顧兩人的兒子。他勸說央求了幾次，但馮麗娜都沒有同意。馮麗娜的拒絕讓張程剛心灰意冷，生了殺心。

2018年3月23日早上8點，張程剛來到馮麗娜單位附近，看見她在馬家私房面館后面的衛(wèi)生間走出來，就走上前，再次和她協(xié)商照顧兒子的事，可是兩個人沒有說幾句話就吵翻了，馮麗娜仍然拒絕照顧兒子。張程剛就掏出刀，捅向了馮麗娜。

3月23日，張程剛因為涉嫌故意殺人罪被包頭市公安局青山區(qū)分局刑事拘留，4月4日被包頭市青山區(qū)檢察院批準逮捕。9月17日，包頭市檢察院以張程剛涉嫌故意殺人罪向包頭市中級法院提起公訴。12月4日，此案公開開庭，包頭市檢察院指派檢察官高建鋒出庭支持公訴。

檢察機關認為，被告人張程剛無視國法，因子女撫養(yǎng)和財產(chǎn)分配問題，持刀砍殺被害人致其死亡，犯罪情節(jié)惡劣，后果嚴重，社會危害性大，其行為已經(jīng)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32條之規(guī)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充分，應當以故意殺人罪追求其刑事責任，被告人張程剛作案后，主動向公安機關投案并如實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實，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67條之規(guī)定，系自首。

2018年12月7日，該案由包頭市中級法院公開審理，并于12月18日做出一審判決。

法院認為，被告人張程剛因瑣事持刀捅刺被害人馮麗娜頸部致其死亡，手段殘忍后果嚴重，社會影響惡劣，檢察機關指控被告人張程剛犯故意殺人罪的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指控的罪名成立，本院予以支持，案發(fā)后被告人張程剛主動投案，并如實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實系自首。被告人張程剛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另，被告人張程剛賠償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張海某、常某某、閆強喪葬費33846元，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張海某誤工費3000元，共計人民幣36846元，于判決生效之日起一個月內(nèi)付清。

宣判結束后，被告人張程剛當庭表示不上訴。

沖動的代價

10月28日，高建鋒向《方圓》記者詳細介紹、分析了這起曾經(jīng)轟動一時的包頭步行街割喉殺妻案。

案發(fā)后，包頭市檢察機關第一時間啟動重大敏感案件快速反應機制，提前介入偵查，跟進辦案。

在高建鋒的印象中，訊問時，張程剛的認罪態(tài)度非常好，對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沒有否認和隱瞞，將他與前妻馮麗娜之間的矛盾糾紛以及他的犯罪動機，都講得很清楚。

高建鋒分析說，在本案中，被告人張程剛錯誤地采取了故意殺人的方式來處理和前妻之間的矛盾。他的行為不僅傷害了他的家人和被害人的家人，也給社會造成了負面的影響。他的行為后果已超出了家庭矛盾的范疇，應當依法追究他的刑事責任。因此，檢察機關認為，應當以故意殺人罪追究其刑事責任。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32條規(guī)定，故意殺人的，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鑒于本案系婚姻家庭矛盾激化引發(fā)犯罪，張程剛犯罪后自動投案，如實供述罪行，系自首，依法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因此，法庭判了他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

高建鋒還從辦案檢察官的角度分析了這類案件的一些共同特征。他說，目前，類似的個案有呈現(xiàn)上升的趨勢，究其原因，首先是個人的修養(yǎng)、法律意識，對家庭及配偶的責任感等各方面出現(xiàn)了問題。其次，個別人在成長發(fā)展的過程中，缺少承受挫折、處理糾紛矛盾的策略和耐心，遇到困難，發(fā)生問題，沒有正確的疏解渠道，從而失去理智殺人。

在辦理本案時，高建鋒等辦案檢察官認真做了資料調(diào)研，查看了不少數(shù)據(jù)統(tǒng)計。

據(jù)2014年的一項研究統(tǒng)計，在300件近親屬間故意殺人犯罪中，夫妻之間相惡最多，總共 186 件，占案件總數(shù)的 62%?；橐鰞?nèi)的故意殺人案中，被害女性有68人，男性12人，女性被害人數(shù)量是男性的 5.7 倍。據(jù)聯(lián)合國報道數(shù)據(jù)顯示，2017年全球被殺女性有8.7萬人，其中34%（約3萬人）的女性，是被親密的伴侶所殺，比如丈夫或男友（前任或現(xiàn)任）。

對于本案這場悲劇，哪怕是作為普通旁觀者，都忍不住感慨。高建鋒說，生活中，夫妻之間應該建立足夠的信任，而信任的原則就是坦誠相待，互相理解、共同擔當。如果當事雙方都能理性克制，彼此多一些擔當和理解，矛盾就不會升級，甚至演變成一場災難，這樣對被裹挾進案子里的每個人，都是一種傷害。本案中，張程剛在殺死前妻的同時，也毀了自己的前途和未來，兒子沒有了媽媽，也失去了爸爸，家里的其他親人，比如張程剛的父母兄弟姐妹也因為他殺人入獄而受到影響。馮麗娜的現(xiàn)任老公、馮麗娜的女兒也都因為她的去世受到傷害，馮麗娜剛剛組建的小家庭也瞬間破滅。一個人的沖動，幾個家庭，十幾個人的人生都被這宗血案徹底改變了，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人們工作節(jié)奏的加快，生活壓力的加大，人們無論是身體的健康，還是心理的健康都需要專業(yè)機構的介入。當前，隨著醫(yī)療條件的改善，人們身體健康已經(jīng)得到了一定的保障，但是，無論是我們的社區(qū)內(nèi)，還是單位，學校，企業(yè)，政府機構內(nèi)部，都缺乏專門設置的心理咨詢與輔助機構，缺乏從事心理輔導與關注的工作人員。這是一個值得深度關注的事。倘若那些陷入矛盾糾紛和心理困境的人們，能在第一時間得到心理輔導機構專業(yè)人員的安撫與指導，能夠卸下內(nèi)心的怨恨、絕望、邪念，或許，他們不會輕易走向偏執(zhí)極端之路。（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