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生
在我的印象中,媽媽是我們家的編織能手,每一年她都有給自己制定的毛衣KPI(關鍵績效指標)要完成——爸爸的羊毛衫、我的一套毛衣毛褲以及奶奶的帽子和圍巾。到了夏末秋初,我會跟著媽媽去當?shù)貙iT的毛線市場挑選毛線。由于是編織老手,媽媽對買幾斤毛線能織成什么樣的款式了然于心。毛線賣家們會向媽媽推薦當季賣得最好的顏色和材料,還會把編織樣衣擺上,供人參考。如果媽媽不會新一季的織法,賣家還會提供一對一的教學服務。
到了晚上,一家人開始看《新聞聯(lián)播》時,媽媽便拿出當天買回來的毛線,讓我和爸爸幫她卷成線團。一般這個時候爸爸就會找個借口,謊稱隔壁的老李找他下象棋,一溜煙就跑了,而我就要舉起雙手做媽媽的繞毛線機器人。那些年,我的毛衣、毛褲幾乎全部出自媽媽的手工編織,而且每年都會出現(xiàn)正流行的樣式。
我很奇怪,那個時代的女性為什么都這么心靈手巧。媽媽說那時候物資匱乏,女孩們都不得不學習編織,但凡家里肉眼能見到的物品都需要用織物蓋起來,那是屬于那個時代的潮流。如果給心愛的人織一件毛衣,無疑是最能表達心意的禮物。
她跟我聊起她織的第一件毛衣。1982年冬天她遇到了我的父親,兩人很快就確定了戀愛關系。父親把一首詩抄在筆記本的扉頁上送給媽媽。媽媽想回贈父親一樣禮物,既能表達愛意,還能讓他睹物思人。思來想去,她決定送父親一件毛衣。可是織毛衣的線也是需要買的,媽媽便耍了一個小聰明,偷偷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外公的毛衣,把線拆了準備給父親織毛衣。
實際上,尚未出嫁的媽媽并不是一個擅長編織的女性,看著拆完的毛線,她傻眼了,這一團亂麻如何開始?她把所有擅長編織的女性朋友都問了一遍,那些復雜的術語在她聽來基本上是天書,最終她采用最簡單的上下針織出了毛衣的前后兩片,再把前后兩片縫制到一起,最后把兩個單獨織出來的袖子縫到衣服上去??梢韵胂?,這是一件多么“奇怪”的男士毛衣。
父親后來告訴我,這是他收到來自母親的最好的禮物。即使袖子一長一短,即使穿上之后像一個滑稽的小丑。
媽媽的編織手藝在成為母親之后日益精進,再也沒有鬧出過類似的笑話,但她告訴我,那一件毛衣是她送給父親的所有禮物中最用心的一件。后來父親雖然沒有再穿過那件毛衣,但極用心地收藏了起來。
母親在技藝純熟之后曾提出過拆了線,給父親重新織一件,父親沒同意,他說,這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毛衣。
(摘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2020年第5-6期合刊,本刊有刪節(jié),西米鹿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