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書名號考略

王甜甜

(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黑龍江 哈爾濱 150025)

在中國古代標點符號體系中，書名號作為書篇名的標志，以其實用價值和在標點符號體系中的重要地位，得到了學(xué)者的關(guān)注。然而，由于目前尚無針對書名號的專門研究，無法呈現(xiàn)古代書名號的發(fā)展脈絡(luò)，對特定時期書名號的考察也有待深入。鑒于此，本文在參考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chǔ)上，擬從書籍史角度，將我國古代書名號分簡帛、卷軸、冊頁三個歷史時期進行系統(tǒng)考察。

一、簡帛時期的書名號

簡帛古書書名存在“單篇流傳之書的書名”“統(tǒng)攝眾篇之書的書名”與“無書名”三種情況。單篇流傳的簡帛古書書名主要以“篇”為單位流傳，即篇名；統(tǒng)攝眾篇的簡帛古書主要以“部”(包含兩篇作品以上的書籍)為單位流傳，即書名。由于此期書籍形態(tài)的不穩(wěn)定性，“篇”和“書”可互相轉(zhuǎn)換，這就意味著篇名和書名也可互相轉(zhuǎn)換[1]。因此，本部分主要圍繞簡帛古書中的篇名和書名梳理這一時期的書名號。簡帛時期的書名號主要有以下幾種形式。

(一)圓點號(黑圓點號“·”和朱色圓點號“·”)

黑圓點號“·”是這一時期使用頻率較高的書名號，最早出現(xiàn)在睡虎地秦簡《秦律雜抄》中?！肚芈呻s抄》中多數(shù)段落末尾的律名前都使用了黑圓點號標識律名，如“游士律”“中勞律”“臧律”“公車司馬獵律”“傅律”和“敦表律”都是如此[2]43-45。在一些漢代竹簡中也可見到這種標識書名的黑圓點號，如銀雀山漢墓竹簡中的黑圓點號出現(xiàn)在《孫子兵法》篇名“刑”(28簡背)[3]5和《論政論兵之類》篇名“五名”(1166簡)、“五共”(1169簡)[4]26前；武威漢簡《儀禮》簡甲本《士相見之禮》在第二簡簡背的篇名“士相見之禮”[5]229前使用黑圓點號標識；在虎溪山漢簡和居延漢簡等簡牘文獻中也都是如此。可見，這一時期黑圓點號的書名標識功用已得到了較為頻繁的使用。

值得一提的是，陳夢家在《由實物所見漢代簡冊制度》中把武威漢簡《儀禮》簡中的黑圓點號分為大、中、小三種類型，并指出丙本《喪服》“記”開始的大圓點是“附篇號”，甲本《服傳》中的中圓點是章句號，《王杖十簡》簡端的小點是題目號[6]308-309。后世學(xué)者陳海洋[7]、袁暉等[8]、蕭世民[9]等都認同陳夢家的說法并加以轉(zhuǎn)述。但也有不同聲音，如張顯成認為《王杖十簡》簡端是大圓點，且表示強調(diào)[10]191。馬先醒則認為《王杖十簡》簡端符號都是中圓點而非小點，還指出中圓點號用法很廣，不只是陳所說的章句號，還可等同于大圓點和扁方框號充當附篇號[11]，但他并沒有舉出具體的實例進行論證。筆者認為出現(xiàn)這種分歧是由于圖版模糊不清致使人們對圓點號大小的認識不同，進而對其功用的分析也有偏差?？偠灾?，《儀禮》簡除了上述提到的甲本《士相見之禮》第二簡簡背的篇名“士相見之禮”前的黑圓點是書名號，其他簡端黑圓點后都沒有出現(xiàn)書名，它們只是標示文章段落章節(jié)的起始位置，屬于段落號或章節(jié)號，并不是書名號，這是尤其需要注意的。

朱色圓點號“·”在這一時期則很少使用，目前僅在銀雀山漢墓竹簡《陰陽、時令占候之類》第十一篇《天地八風五行客主五音之居》2013號簡端篇名“星”[4]112前出現(xiàn)，這里使用朱色圓點號標識篇名應(yīng)當是為了美觀醒目的需要。此外，駢宇蹇在其論著中認為這里的朱色圓點號是朱色圈句號[12]149-150，根據(jù)圖版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圓圈內(nèi)部都涂有朱色。因此，其認為“星”前的符號當為朱色圓點號而非朱色圈句號。

(二)黑方號“■”和黑長方號“▇”

“■”多出現(xiàn)在漢墓竹簡帛書中。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中“二年律令”篇首簡簡背的篇題“二年律令”[13]7和“算數(shù)書”篇第六簡簡背的篇題“算數(shù)書”[13]83和“蓋廬”篇末簡簡背的篇題“蓋廬”[13]105前端都有黑方號。張顯成認為它是分書號[10]186-188，也就是書名號。馬王堆漢墓帛書《老子》乙本卷前的古佚書《經(jīng)法》[14]前言每篇篇末的小標題前后各空一字的位置，下一篇的篇首前用黑方號表示，如“道法”“國次”“君正”都是如此，而且每篇是連續(xù)書寫不提行的。這種書名標識方式完全異于其他書名號位于書名之前的做法，但也具有標識書名的功用，因此筆者也認為其是書名號。

“▇”是由于黑方號書寫的不規(guī)整所造成的這樣一種近于長方形的式樣。銀雀山漢墓竹簡《守令守法等十三篇》[3]75-93各篇的標題上方都有這種符號。由于這種書名標識符號的不規(guī)整性，學(xué)者對它的稱謂也不盡相同：蕭世民稱它為“墨釘”[9]，張顯成稱之為“長方墨塊”[10]185，駢宇蹇稱之為“黑方塊”[12]147，程鵬萬則直接描述為“將標題上方的空白處涂黑”[15]200。根據(jù)其形體演變特征，這里我們稱之為“黑長方號”。

(三)黑三角號“▲”

“▲”主要見于武威漢簡和敦煌漢簡中。武威漢簡《儀禮》簡甲本《燕禮》[5]239首簡的簡端標題“燕禮”前標有黑三角號；敦煌漢簡982號[16]91和1222號[16]109簡牘殘缺，字體有些漫漶不清，但仍可辨認出982號標題“太尉潔令”和1222號標題“日書”前都有黑三角號標識。管錫華認為這種黑三角號“▲”是居延漢簡中空心三角號“△”的變體[17]。從形體演變看，這種情況是有可能的，只是它們的功用不同，“△”在居延漢簡中常用于句末表示停頓，而武威漢簡和敦煌漢簡中的“▲”則用來標識題名。

(四)黑圈句號“○”

“○”主要出現(xiàn)在武威漢簡《儀禮》簡的甲乙本《服傳》中。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陳夢家[6]308、馬先醒[11]、陳海洋[7]、袁暉等[8]78等學(xué)者都認為《儀禮》簡甲乙本《服傳》中用在“記”之前的符號是扁方框號“?”，作為附篇號，用以代替今本“記”字，且位于簡端。程鵬萬對該論斷進行了反駁，他把甲乙本《服傳》其他簡端處的空心圓點(即黑圈句號)與“記”文前端的符號進行比較后認為，兩者圖像上的差別不大，用在甲乙本《服傳》“記”文開始的符號是空心圓點而非扁方框[15]198-199。對此，筆者經(jīng)過仔細觀察和分析圖版后發(fā)現(xiàn)，陳氏所謂的扁方框號只是由于墨跡漫漶和符號部分殘缺使得黑圈句號看起來形似方形而造成的一種視覺上的誤導(dǎo)。因此，甲乙本《服傳》應(yīng)是以黑圈句號作為“記”文的起始符號。

(五)墨橫“━”和豎墨線“┃”

這兩種符號由程鵬萬[15]200提出，雖不多見，但都是標題標識符?！癌ァ币娪谒⒌厍睾啞度諘分械男祟}，譚步云將其稱之為“橫劃”，認為是黑方號的草率寫法[18]?！癌А币娪谟涝魑锊局衃19]，張顯成稱為“粗豎線”，認為是黑方號、黑長方號和黑圓點號的行草化[10]188。鑒于這一時期標點符號書寫的隨意性和不規(guī)范性，筆者認為對墨橫和豎墨線的這種推測是合理的。

上述就是簡帛時期的書名號。這五大類書名號不單單只標識書名，它們同時身兼多任，如以上所有的書名號同時都可用作句讀號；圓點號、黑方號、黑三角號、黑圈句號等都可以用于段落、章節(jié)之首，表示文章的層次；黑圓點號可以表示強調(diào)、總結(jié)和計數(shù)；黑方號和黑長方號多用于簡端的說明語之上等，即所謂的“一符多用”。同時符號的書寫也不規(guī)范，如譚步云認為黑方號是方塊號的變體、圈句號是圓點號的簡省、墨橫是黑方號的草率寫法[18]；張顯成認為豎墨線是黑方號、黑長方號和黑圓點號的行草化等[10]188?？傊?，這些符號在展現(xiàn)我國秦漢時期標點用法豐富性的同時，也暴露出早期書名號形式的隨意性和使用的不規(guī)范性。同時，圓點號和黑圈句號在卷軸和冊頁時期都繼續(xù)用來標識書名，其他符號也有了新的發(fā)展演變?？梢?，這一時期的書名號具有先導(dǎo)性意義，是后世書名號的濫觴。

二、卷軸時期的書名號

1900年，敦煌莫高窟藏經(jīng)洞和周邊地區(qū)發(fā)現(xiàn)了約五萬卷古代寫本印本文書，被稱為“敦煌遺書”或“敦煌寫本”。這些卷子的年代大概在公元4世紀到公元11世紀。這些文書中許多書名前都使用了標識符，為后人研究卷軸時期的書名號提供了直接的實物資料。

簡帛時期的書名號，如圓點號、黑圈句號在這一時期仍然使用，此不贅述。下面列舉這一時期主要使用的書名號。

(一)勾識號“┓”和粗豎線號“︱”

(二)空三角號、旗幟狀號和樹狀號

三者都是位于標題前一二字上方或右上方的標識符。P.2094號《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的首題“持誦金剛經(jīng)靈驗功德記”[24]139和P.3819號《贊功德文第二》的標題“贊功德文第二”[25]175首字上方都有的標識符“Δ”。李正宇認為“Δ”置于標題首字之上，作用在于使標題醒目[26]。旗幟狀號和樹狀號是標記于篇名前一二字右上側(cè)的標識符。上博48號《十二時普勸四依教修行》《每月十齋》《開元皇帝勸十齋贊》《九想觀一卷》《上皇勸善斷肉文》《白侍郎十二時行孝文》等篇[27]33-44的篇題前都有旗幟狀號“”。P.2104號背面《修多經(jīng)中菩薩十地觀方便觀相法門》的篇題“修多經(jīng)中菩薩十地觀方便觀相法門”[24]242、P.3835號《佛說觀經(jīng)》的篇題“不空絹索神咒心經(jīng)”[25]297、P.3861號《金剛二十八戒》和《散食法》的篇題[28]2-4、上博48號《佛說地藏菩薩經(jīng)》《佛說閻羅王受記令四眾逆修生七齋往生凈土經(jīng)》《佛說大威德熾盛光如來吉祥陀羅尼經(jīng)》和《摩利支天經(jīng)》寫卷的首尾題[27]21-25上都有樹狀號“”。張涌泉根據(jù)形體特征認為旗幟狀書名號大概是由空三角號“Δ”和豎線“”合成的，樹狀號是旗幟狀號進一步繁化的結(jié)果[23]。筆者認為這種看法是合理的，不過這種較為繁雜的符號的形成當是為了醒目和美觀的需要。

(三)花瓣號和蓮花號

二者都是花飾成的題名標識符。P.2247號《瑜伽師地論釋決擇分分門記卷第三》首行標題“瑜伽師地論攝決擇分分門記卷第三”[29]41前端有花瓣號“”①；P.3819號《禳災(zāi)文第三》的首行標題“禳災(zāi)文第三”[25]176前端有蓮花號“”。標題前使用這兩種符號顯然是為了凸顯標題，使標題醒目、美觀。李正宇在《敦煌古代的標點符號》[26]中也提到了這兩種符號，不過其所繪制的圖形和實物圖有些差異。因此，為避免誤解，這里根據(jù)符號形態(tài)采用語言描述和截圖展示相結(jié)合的形式更直觀地呈現(xiàn)這兩種符號的樣式。

(四)方框號、圓鉤號和花狀圓鉤號

這三種書名號主要出現(xiàn)在P.2012背面《定四等重輕兼辯聲韻不和無字可切門》[30]135-138中。在篇名“兩字同一韻憑切定端的例”“聲韻不和切字不得例”和“辯宮商徵羽角例”等前用的是方框號“□”；在“四等重輕例”篇下的小標題“上聲”“去聲”和“入聲”前用的是圓鉤號“”；在標題“定四等重輕兼辯聲韻不和無字可切門”和篇名“四等重輕例”及其篇下的小標題“平聲”前用的是花狀圓鉤號“”。方框號當由黑方號簡化而來，而對于圓鉤號和花狀圓鉤號，袁暉、管錫華、岳方遂認為圓鉤號是鉤識號或三角號的變體，花狀圓鉤號則是由圓鉤號進一步花飾而來[8]97。

(五)頓形號“、”

張涌泉在《敦煌寫本標點符號研究》中提到了甘博1號古寫本卷子《法句經(jīng)》中標記于品名“泥恒品法句經(jīng)第三十九”之上的墨書頓形符號“、”，并推測“、”大約是“·”形符號簡率的寫法[23]。這是頓形符號作為書名號在敦煌寫卷中的首次發(fā)現(xiàn)。

這一時期的書名號形式較為多樣，且多為簡帛時期的標點符號發(fā)展演化而來，如勾識號、粗豎線號、空三角號和方框號，顯示了書名號的傳承性。書名號也漸趨呈現(xiàn)出裝飾性，如旗幟號、樹狀號、花瓣號和花狀圓鉤號，這體現(xiàn)了寫卷抄寫者的閑情雅致和高超的筆功。但這一時期的書名號還很不穩(wěn)定，有時同一個寫卷中會出現(xiàn)兩種式樣的書名號，而且一符多用的情況仍然存在，如圓點號、圈句號、勾識號、粗豎線號、空三角號等，都可以用于段落之首標識每段的起始位置；勾識號可用作絕止號、界隔號和勘驗號；圓點號和圈句號還可用作句讀號和勘驗號等?？傊?，卷軸時期的書名號還未定型，仍處于探索發(fā)展階段。

三、冊頁時期的書名號

冊頁時期是我國古代盛行冊頁裝的宋元明清時期。圓點號、圈句號在這一時期仍然使用，此不贅述。雙短橫號、雙短豎號、單短豎號、圍號、陰文號、圓括號、六角括號、二橫雙括復(fù)合號和扁方框號是此期新出現(xiàn)的書名號形式?，F(xiàn)介紹如下。

(一)雙短橫號“┃┃”、雙短豎號“║”和單短豎號“︱”

“┃┃”即兩個橫線一起標識書篇名，書篇名位于兩個橫線的中間，如元刊本《朝野新聲太平樂府》卷五的曲牌名“閱金經(jīng)”“四塊玉”“寄中草”等[31]的左右兩邊都用雙短橫號標識?！皑U”是書篇名位于兩豎線的右側(cè)，如清代傳鈔本《永樂大典》卷18765～18771“命”的諸卷中篇名“同人”[32]右側(cè)用雙短豎號標識。此外，還在這些“命”卷中發(fā)現(xiàn)了篇名“男命”“女命”[3]的右側(cè)用單短豎號“︱”標識，可以理解為雙短豎號的簡省形式。

(二)圍號“?”“”“”和陰文號“”“”

圍號常用于書篇名，相當于書名號。它有許多形式，如長圍號“”、長方框號“?”、八角方圍號“”和雙八角方圍號“”等，如宋刻本《嘉佑集》卷一中的篇名“幾策”[33]用的是長圍號；南宋金履祥《尚書表注》卷一《堯典》和《舜典》中篇名“堯典”和“舜典”[34]143-148用的是長方框號；明坊刻本《善本戲劇叢刊》中《堯天樂·荊釵記·官亭遇雪》的曲牌“風入松”用的是八角方圍號[35]93-96、《玉谷新簧·破窯記·劉千金破窯得捷》的曲牌“謁金門”和“二犯傍妝臺”[36]162-163則用的是雙八角方圍號；清傳鈔本《永樂大典》“命”卷中的兩個書名“前定易數(shù)”[32]分別用的是長圍號和八角方圍號；清代的《康熙字典》《佩文韻府》等典籍也使用過八角方圍號標識書名。由是可知，這些作為書名標識符的不同形式的圍號在此期的刻本、鈔本中得到了廣泛的使用。

陰文號是圍號的變體，是在圍號內(nèi)部涂墨而成的符號，也常用作書名號。它有長方黑實陰文號“”和圓頭長黑實陰文號“”兩種類型，有時典籍中的陰文號四角處方圓區(qū)分不明顯，就一律以陰文號稱之。陰文號用作書名號的情況主要有三種：一是用在戲曲的曲牌中，如元刊本《朝野新聲太平樂府》卷一鄧玉賓《叨叨令·道情》的曲牌“道情”[31]用陰文號標識；明嘉靖刊本《雍熙樂府》的曲牌“喜遷鶯”“后庭花”“出隊地”“刮地風”“古水仙子”等[37]用圓頭長黑實陰文號表示。二是用于組詩題中，如高麗仿元刊本《皇元風雅后集》卷六組詩題“中雪題詠”和“十臺懷古”[38]皆用陰文號表示。三是用于注疏中所引的各家書名，如宋本《老子道德經(jīng)古本集注·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所引的“淮南子”和書中他處多次出現(xiàn)的古本“傅奕”“韓非”“開元御注”等[39]都用圓頭長黑實陰文號標識。陰文號的使用，雖然在書寫和雕刻中較為繁難，但使得書名更為醒目，能更好地發(fā)揮其標識書篇名的功用。

(三)圓括號“()”和六角括號“〔〕”

圓括號“()”主要用于戲曲的曲牌名中。如元刊本《朝野新聲太平樂府》卷五的“醉太平”[31]和明坊刻本《善本戲曲叢刊》中的《樂府紅珊·投筆記·鄧玉娘桑林激夫》的曲牌“鎖南枝”[40]205-216等都是用圓括號標識。清代出現(xiàn)的六角括號“〔〕”大概是圓括號“()”的進一步規(guī)范化，且書名標識功用顯著，如清傳鈔本《永樂大典》“命”卷中的書名“鬼谷分定經(jīng)”[32]和振綺堂刊《樊榭山房集外曲卷·卷上》第一折的曲牌名“老生扮許邁引仙童上”“仙呂引子”“仙呂過曲”[41]及毛奇齡《春秋屬辭比事記》卷一中屬于“屬辭比事”的相當于小標題的主題詞語，如“改元”“即位”“生子”“朝聘”等[32]都使用了六角括號。同時，六角括號也廣泛應(yīng)用在清刻的注釋著作和工具書中，如阮刻《十三經(jīng)注疏》，一改原刻本中多用陰文號表示“疏”字的做法，全都改為了六角括號[43]。徐世榮在《標點符號講話》里提到了一種“引書號”，認為清刻本附有注釋的書，引用書籍有的會加上括弧或方框以清眉目[44]16，根據(jù)其后的例子可知這個括弧就是六角括號。總之，由圓括號發(fā)展而來的六角括號因其便于書寫、雕刻和美觀大方的優(yōu)勢在清代戲曲、叢書、類書和其他工具書中廣泛地用于標識書名。此外，宋元明時期用來標識人名、地名、書名的雙短豎號和單短豎號，在這一時期專門標識人名地名，不再標識書名，書名由六角括號表示，這些都凸顯了六角括號在朝著符號功用專門化的方向前行，是書名號發(fā)展史中的一個進步。

(四)扁方框號和二橫雙括復(fù)合號

此外，朱色書名和留空的形式也可標識書名。如明嘉靖鈔本《永樂大典》中的書名是用朱色鈔出的，仿鈔本《永樂大典》也經(jīng)常在書名和正文之間空出一兩個字的位置以區(qū)分它們之間的層次。這種用朱色鈔出書名和在書名與正文間留空的方式使得書名醒目，易于辨認，在一定程度上也起到了標識書名的作用。

本時期的書名號和簡帛、冊頁時期相比，種類又有增加，符號的裝飾性和創(chuàng)新性更為明顯。八角方圍號、雙八角方圍號、陰文號和二橫雙括復(fù)合號使得書篇名、曲牌名、詩題名等更為美觀醒目，增加視覺美感。但是“一符多用”的情況仍然存在，如圈句號用于戲曲的出名、句讀、評點、序號和條例等；圍號和圓括號可用于戲曲的角色、作科等；陰文號用于注釋、校勘、引用等。同時，這個時期的書名號承遞性明顯，圓點號和圈句號承襲前代，單豎號是雙短豎號的簡省形式，陰文號是圍號的變體，六角括號是圓括號的規(guī)范形式，二橫雙括復(fù)合號是雙短橫號和雙大括號的復(fù)合構(gòu)成。此外，這個時期的書名號也顯示出了初步的分工，如六角括號在清代典籍中得到了廣泛的使用，代替了宋元明時期標識書名的雙短豎號和單短豎號，書名號功用專門化的趨勢明顯。但從總體看，一符多用、一號多符和強大的承繼性情況仍然突出，這一時期的書名號仍拘囿于舊式標點符號的槽穴，還未完全定型。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我國古代書名號的典型特征是形式眾多、使用不規(guī)范、一符多用和強大的承繼性。所有這些都桎梏了舊式書名號的健康持久發(fā)展，書名號亟需改進和定型。到了近現(xiàn)代，即新式標點符號時期，書名號在經(jīng)歷了一段混亂期后，人們從美觀、大方、獨特性等方面考慮，最終選擇了尖角號“《》〈〉”作為書名號的標準形式，并在1951年頒布的《標點符號用法》中正式確認。1990年修訂版的《標點符號用法》進一步確認“《》〈〉”為書名號的正式寫法。至此，書名號最終完成了從舊式標點符號到新式標點符號的轉(zhuǎn)變和定型。但不管怎樣，舊式書名號是新式書名號的源頭活水，為我國新式書名號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

注釋：

①本文所引英藏敦煌文獻、法藏敦煌文獻的圖像資料，均來自國際敦煌項目網(wǎng)站“國際敦煌項目(International Dunhuang Project)”網(wǎng)站(http://idp.bl.u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