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浩哲
誰也未曾料到,這個秋夜,竟如此漫長。只見一顆巨星滑落夜空,隨之而來的不是震動,沒有波瀾,而是更加冷寂、凄清。
五丈原,軍士們整齊地肅立在大營外,營里的尚書李福還在嘆息自己來得太遲,沒能聽全丞相的遺囑。榻上臥著一位老人,神情或許尚未安詳,但他確實該休息了,無盡的政事已經(jīng)將他54歲的身體徹底拖垮,再也沒有“政事無巨細,咸決于亮”,再也不可能“待吾功成之日,即當歸隱”。即便歸隱又能去哪兒呢?南陽的田地怕是早已荒蕪了吧!不過,他還留下兩張表文,散在枕邊,靜待著后世之人。
一位年輕的將領拜謁蜀相祠,夜讀《出師表》,不禁潸然,當即揮淚手書出師二表。他越寫越急,越寫越悲,也越寫越豪!此時的他,可能并未意識到,這兩封靜靜等待他的漂流書,已經(jīng)將他和作者連接起來。寫罷,只覺豪氣干云,胸中仍有塊壘不得不澆,遂另作一詞,詞曰《滿江紅》:“……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表文的漂流之路還未完結,這首詞已開啟了自己的旅程。表文和詞在多年后傳到了北京,前者傳到了一座栽著指南樹的宅院里,院子的主人,或者說“犯人”,就是南宋名臣文天祥,他受盡各種威逼利誘,始終堅貞不屈,寫下了“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的《正氣歌》。詞則在一個城外鐵騎飛馳的時候落到兵部侍郎于謙的手里,他在詞旁寫道:“黃葉古祠寒雨積,青山荒冢白云多。如何一別朱仙鎮(zhèn),不見將軍奏凱歌?!辈痪弥?,就在北京城外,岳將軍沒能奏響的凱歌被于謙奏響。
漂流書的故事可遠不止于此,我們每個人的家中或多或少都有它們的蹤影。
正是這些漂流書,使歷代先賢不至“疾沒世而名不稱焉”;也正是這些漂流書,使他們未竟的志業(yè)能為后人所繼承和發(fā)揚。創(chuàng)造漂流書的人,是民族的偶像,而讀漂流書的我們,在明了書中真意后,也便成了他們。原稿真跡或許早已不存,但其光輝之精神必將綿延不絕,鑄成中華民族的民氣國魂。
又或者,有朝一日我們也能成為漂流書的作者,如文天祥、于謙一般——“時窮節(jié)乃見,一一垂丹青?!?/p>
(本刊原創(chuàng)稿,Stacy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