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建安仁大橋，領(lǐng)導(dǎo)干部“雙擔(dān)”挑土

口述/ 整理/

安仁大橋是湖南郴州安仁縣在永樂河上建筑時間最早的一座公路橋梁。我每每行至于此，總?cè)滩蛔⌒某迸炫龋斈陞⑴c修建這座橋梁的點點滴滴立時浮現(xiàn)眼前。

那是1965年，我16歲。這年11月底的一天，天氣陰冷，且伴有毛毛細雨。我正在吃中飯，飯還沒吃完，生產(chǎn)隊的隊長與大隊部的干部前來我家，通知我馬上隨隊去修建安仁大橋。

干部們上門派工，大家自然要服從。我匆匆扒了碗里的飯，帶上幾件替換的衣衫、洗漱的口杯和毛巾等簡單行李，便跟上他們到了我們的華王公社。隨后，公社的同志安排一名負責(zé)人帶領(lǐng)我們?nèi)A王公社的11名民工乘坐手扶拖拉機到了縣委黨校的禮堂。

卸下行李，我們立即被帶到工地，與清溪公社的民工一起組成一個“連”（作業(yè)組），叫“清華連”。這個連共有101人，連長叫周桂香，副連長叫周夏夏。他們都是清溪公社的社員（村民），30多歲的模樣，都牛高馬大，熱情大方。

我們一來，他們不停地給我們幾個陌生人散煙，稱我們“老弟”，并說在勞動中有什么意見和想法盡管提，不要有任何顧慮，他們表示絕對不見外。

很快，我們就投入了戰(zhàn)斗——撈橋基（挖橋墩腳基）。那時沒有挖機、吊機等機械，全靠人力。我們用麻袋裝泥土等方法做成圍擋，截斷水流，再用抽水機抽干圍擋里的水，然后，我們這些民工便拿鋤頭朝砂石一下一下地往下挖，將挖好的砂石裝上畚箕，再用肩頭一擔(dān)一擔(dān)挑到外面，直挑至實地（河底石床）為止。

修建安仁大橋，最苦是撈橋基。因為撈橋基是往下開挖，地面泥濘不堪不說，落在肩上的擔(dān)子少說也有百三四十斤，特沉心。尤其是有的橋墩腳基須下挖數(shù)十米深，從下面挑砂石沿著用竹木做的簡易梯子一級一級往上爬，如登天般難受。但最有趣的也是撈橋基。撈橋基場面大，每班有100多人，人山人海的，挖的挖，挑的挑，你追我趕，各不相讓，熱鬧無比。

為了搶工期，趕在汛期前搞好橋墩，勞動時間實行“早、白、晚”三班倒。即從每天的凌晨零點至上午8點為“早班”；從上午8點至下午4點為“白班”；從下午4點到晚上12點為“晚班”。那時，全縣抽調(diào)像我們這樣的民工有300多個。這300多人分成3個連，一個連上一個班，像筒車車水一樣，順著轱轆輪流轉(zhuǎn)。

每個班要干足8個小時，中間沒有休息，而且還規(guī)定了工作量，每班每人要挖挑砂石300擔(dān)（有人記數(shù)，少了扣減工分）。上一個班，算一個工日，累計工日，一者可以回到各自的生產(chǎn)隊參與分紅，二者由大橋修建指揮部額外每個工日補助4角錢。多上班多計算補助，但不計算工日。這可算是派工額外的優(yōu)惠待遇了。

剛開始的幾天，看到你追我趕那個熱鬧的勞動場面，很新鮮，大家心頭異常興奮，百多斤的擔(dān)子挑在肩頭，不覺得累，還打起了飛毛腿，但隨著橋墩腳基越挖越深，攀爬的坡度越來越大，常常累得腰痛背痛肩痛……哪哪都痛。但奇怪的是，沒有一個叫苦叫累，更沒有人下火線。大家都是咬緊牙關(guān)，鼓著氣，攢勁挖呀挑的，不甘落后。

那時，我們的領(lǐng)導(dǎo)干部也是以身作則，絕不偷懶，絕不指手畫腳。負責(zé)大橋修建的總指揮長謝懋聰（時為安仁縣人民政府副縣長）盡管身體有疾，仍然堅持隔三岔五親臨工地，這里看看，那里瞧瞧，工作一絲不茍，認真負責(zé)。有次，他發(fā)現(xiàn)料石粘有泥漿，趕緊找來水桶、刷子把料石洗刷得一干二凈。他還告誡我們說，料石粘有泥漿，砌不牢固，橋腳基不穩(wěn)怎么通車行人等，說得大家連連點頭。還有一回，他發(fā)現(xiàn)一個橋墩腳基有一小塊的地方無法下挖，沒挖到河床石頭，于是他趕緊找人弄來一根松樹枝，一頭削尖，往那一小塊松散的橋基腳層一插，然后用大鐵錘將那根松樹枝狠狠往下砸，直到砸不動了才罷休。他常常這樣在工地一干就是一上午或一整天。

大橋現(xiàn)場修建負責(zé)人唐如開（時為縣交通局副局長）、盧萬松（時為縣教育局副局長）也一樣與我們同吃同勞動。尤其是我們連的正、副連長更是了得。我們每次都是挑一擔(dān)，但他倆都挑的是“雙擔(dān)”，即用兩擔(dān)畚箕裝滿砂石疊加一起挑，足足有200多斤重，挑在肩上還快步流星，沖鋒在前。

我們勞動在永樂河上，飲食起居則在縣委黨校禮堂?；蛟S是一時抽調(diào)人多，安排不過來，我們剛到的當天晚上，禮堂里沒有床，也沒有床墊，大家只好把兩條會議條椅合起來，和衣而睡。這樣連續(xù)睡了兩三個晚上，大橋指揮部弄來了床和床墊，我們睡的問題解決了。

安頓了這一切，到了晚上，就著煤油燈，大橋指揮部還為我們沒有上晚班的民工辦學(xué)習(xí)班。學(xué)習(xí)班一般一周舉辦3個晚上，一個晚上學(xué)一個小時左右。老師是從我們民工中選拔出來的，學(xué)習(xí)內(nèi)容主要有數(shù)理、識字寫字，有時也講一些時事政治等方面的知識。雖然學(xué)習(xí)內(nèi)容單一，但在當時沒有電視、電影可娛樂的情形下，實在也愉悅了我們的心情，讓我們受益匪淺。

千事萬事，吃是大事。我們干的純粹是耗體力的活，不吃飽自然不行。那時候，我們吃飯無須交伙食費，一切伙食開支由大橋指揮部結(jié)算。吃的飯也挺香，不是大鍋飯，而是缽子裝米放在蒸籠里蒸出的“缽子飯”。三兩米一缽，吃一缽不夠，可以加餐再吃一缽，吃飽為止。但菜卻很金貴，一日三餐，每人僅得一小飯碗的菜，菜不夠，可不能加菜。而且，葷菜（以豬腦殼肉最多）一般每周吃一次，其余的日子都是清一色的蘿卜、豆腐或青菜之類的素菜。

同志們當時看到我年紀小，正在吃“長飯”，常常從自己的碗里夾些菜給我，甚至家在附近的民工從家里帶來豆腐乳、咸蛋等菜，也不忘給我分享，叫我多吃點，令我終生難忘。

更叫我難忘的是，安仁大橋修建竣工前夕，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一書記陶鑄在謝副縣長的陪同下來工地視察，他笑容可掬地走到我身邊，揚起他厚實的手掌在我肩頭拍了拍，問我多大了。當聽到我回答剛滿16歲時，他豎起大拇指表揚我不錯。之后，他還說農(nóng)村有廣闊的天地，要我扎根農(nóng)村，為建設(shè)好自己的家鄉(xiāng)出力等。我把領(lǐng)導(dǎo)的話一直記在心里，后來有養(yǎng)路工班招工的機會，大隊干部推薦我去做公路養(yǎng)護工，我沒去，把招工指標讓給了隔壁生產(chǎn)隊的一個人。再后來，那人成了正式工人，我仍然年年歲歲在自己的田地種糧繳糧（現(xiàn)在政策好，取消了農(nóng)業(yè)稅），心中始終沒有半點悔意。

在當時所派的民工中，我年紀最小，但出勤工日最多。從1965年11月修建安仁大橋，至1966年6月工程竣工，這段時間里，除了春節(jié)休了兩三天假，其他時間我都堅守大橋修建工地，沒缺一次勤，沒請一次假，而且加班加點是常態(tài)。謝副縣長、周連長等領(lǐng)導(dǎo)在大橋竣工慶典大會上，口頭表揚我勞動積極，吃苦耐勞等。聽了他們的話，我那會兒像喝了蜂蜜一樣滿心窩甜蜜。

韶光易逝。一晃過了50多年，修建安仁大橋成了久遠的往事，如今回憶起來，那時候領(lǐng)導(dǎo)們平易近人、以身作則的精神風(fēng)貌，以及同志們忘我勞動、團結(jié)友愛的勞動場景和階級感情仍歷歷在目，令人感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