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雙
北風卷裹著大雪,攪得漫天寒徹。雪從清晨一直下到傍晚,地面上積了尺厚,天地間一片瑩白。
被稱為小鎮(zhèn)神醫(yī)的劉白正要吩咐小徒田成關門閉館,忽然聽見院門“吱呀”一響,接著又是“撲通”一聲,物體砸在雪地上的聲音。
田成跑了出去,旋即又跑了回來:“師父,不好了,一個壯漢摔倒在門口,已經昏死過去了!”
“那還不快救人!”
劉白和田成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摔倒的壯漢抬進屋里。壯漢的棉袍上多處染血,應該是流血過多,又走了很遠的路,冷餓交加才昏倒的。
劉白盯著壯漢臉上的黑痣和身后背著的蛇形怪刀愣了片刻,才吩咐田成脫掉壯漢的棉靴。田成發(fā)現(xiàn)壯漢的腿腳和棉靴已凍在一起,無法脫掉,劉白只好用剪子剪開了壯漢的靴襪。擼起壯漢的褲管,劉白不禁吸了一口涼氣,那腳和半截小腿沒有一點兒血色,凍得泛白,仿佛碰一下就能斷掉。田成端來一盆熱水,正要把壯漢的腳放進去,被劉白及時攔?。骸澳氵@樣做,他的腳就廢了,快去門外收盆雪來!”田成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去門外收了一大盆雪。劉白親自動手,用雪揉搓壯漢的腳和冰腿。田成吃驚地在旁邊看著,卻見那凍得青白的腳和腿一點點紅了,有了血色。劉白長出了一口氣,說:“他的腿腳保住了!”然后,為壯漢包扎了傷口,在幾個關鍵部位扎了銀針。
半個月后,壯漢感覺身體雖未痊愈,但已無大礙,準備辭行。臨走,壯漢跪在劉白面前,從腰袋里取出一錠金子,感謝劉白的救命之恩。一向和顏悅色的劉白卻忽然面沉似水:“你起來吧,治病救人是我的職責所在,你不用謝,但我卻有幾個問題問你!”
壯漢不明所以,站起來聽劉白問話。
“兩個月前,你可是去過杏花村?”劉白問。
壯漢吃了一驚:“你怎么知道?”
“你在杏花村殺了一個女人和她的使喚丫頭,搶走了百兩銀子?!眲渍f著,從袖中抽出一個畫軸,打開,只見畫面上是一個美艷的女人。
“她、她、她是你什么人?”壯漢抖成一團,滿臉都是驚慌之色。
“她是我的愛妻,兩個月前回杏花村探親,沒想到遭人毒手,臨死前說兇手是一個臉上有痣手使蛇形怪刀的壯漢?!眲讚岙?,臉上滿是愛意和凄然。
壯漢手中的金錠猝然落地,雙手顫抖著伸向刀柄。
“你的傷還未痊愈,不宜動刀?!眲灼降卣f:“你走吧。半年后,我會去找你!”
壯漢半信半疑地盯著劉白,見劉白真的放他走,急忙踉蹌而逃,連頭都沒敢回一下。
半年后,百花山谷?;ㄏ忝月型钢幚涞臍庀?,劉白和壯漢相向而立。
劉白沒背藥箱,手中是一把泛著寒光的利劍。
“啪”,壯漢丟在劉白面前一個沉重的包裹:“這是五百兩黃金,劉大夫,您救了我的命,我不想和您打!”
“你不欠我錢,你欠我的是人命!”劉白冷冷地說。
壯漢呵呵一笑:“五百兩黃金,夠你買五十個美女了!”
“你不懂感情?!眲酌嫔洌澳氵@樣的垃圾,不配談感情。我救過你,但你已付過我診金,你不欠我什么。如你瞧得起我,就請使出你最大的本事!”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壯漢面色猙獰,“只好也送你去黃泉和妻子相聚!”說著,蛇形怪刀刺向劉白,劉白也挺劍相迎。
漸漸的,劉白落于下風,身上不斷被刀劃中,血染紅了白袍,但劉白毫不退縮,反而越戰(zhàn)越勇。
忽然,壯漢一記飛腳踢中劉白,劉白被踢下土崖,手中的利劍也脫手而出。壯漢怒喝一聲,也飛身躍下,舉刀準備結果劉白,卻見劉白在空中身體翻轉,長袖揮動,數道銀芒閃動,壯漢怪叫一聲,倒入花叢,動彈不得,幾枚銀針已深深刺入壯漢身體要穴。
“劉大夫救我!”壯漢渾身抽搐,滿目痛楚,“我愿把畢生搶劫的所有財物給您,只求您饒了我的賤命!”
“可惜,你現(xiàn)在不是我的病人,而是我的仇人!”劉白撿起長劍,干凈利落地刺入壯漢心臟。劉白的臉上,卻是一副厭惡之色。
醫(yī)館。劉白長袖白衫,舉止儒雅,又恢復了醫(yī)者面目。
“師父,我不明白,當初您已猜出壯漢是殺害師娘的仇人,卻為何還要救他?”田成不解地問。
“救死扶傷是我們?yōu)獒t(yī)者的職責所在,”劉白說,“他進了醫(yī)館,就是我們的病人,救他,是尊重我們自己的醫(yī)者身份!”
“可您,又殺了他!”田成迷惑。
“殺他,是尊重世約成俗,”劉白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p>
“但我不明白,”田成說,“您不在他受傷虛弱的時候殺他,卻在他養(yǎng)好傷時找到他,冒死與他決斗,差點兒自己丟了性命,這又是為什么?”
“這是對對手的尊重?!眲渍f,“乘其虛弱時殺他,于我,是勝之不武;于他,是褻瀆對方的人格。”
田成瞪著迷蒙的大眼睛,好像聽懂了似的鄭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