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美國實用主義哲學家,當今世界“身體美學”(somaesthetics)的倡導人理查德·舒斯特曼(Richard Shusterman),出版過一本圖文并茂的小書《金衣人歷險記:徘徊在藝術與生活之間的哲學故事》(The Adventures of the Man in Gold,陸揚譯,安徽教育出版社2020年)。舒斯特曼作為今天美國實用主義哲學和身體美學的領軍人物,他如何就突然撇開學院話語,跟讀者聊起“歷險記”一類的童話故事呢?事情可以從二○一七年復旦大學召開的身體美學研討會說起。舒斯特曼作為這場少長咸集、群賢畢至盛會的主賓,發(fā)言的主題是介紹他二○一六年的新作。《金衣人歷險記》的標題讓我們想起湯姆歷險記、哈克貝利歷險記、丁丁歷險記來??墒恰敖鹨氯恕焙卧S人也?眼見大家云里霧里、一頭霧水,舒斯特曼當時就侃侃而談,拿出新作,逐一傳閱,乃漸而云開霧散,哲學家的行為藝術以及這段經(jīng)歷反過來引發(fā)的返璞歸真的哲學思考,始露真容。作為本書的譯者,我是在當天晚上跟舒斯特曼一番交談之后,接下了這個令人好奇又快樂的翻譯任務。按照舒斯特曼的說法,他寫這本書,是為了了卻一個哲學家的童話心愿:人凡兒童時代,都有一個小王子的夢想;到了成年,小王子就變成了安徒生。根據(jù)談話內容,我后來寫了篇題為《舒斯特曼的〈小王子〉夢》的文章,刊在是年六月《文匯報》上。
但是書的出版并不容易。緣由是這本書的一半篇幅是作者或者說“金衣人”的劇照攝影集錦。好幾家出版社對舒斯特曼的身體美學話題都有興趣,但是輪到哲學家在圖像世界里敘述和演繹童話,就不免犯難。最終是安徽教育出版社的王競芬相助,圓了舒斯特曼“金衣人”童話的中國夢。安徽教育出版社精工細作,打造出尤勝過原著的二○二○年英漢對照版本,以至于舒斯特曼接到樣書時,也欣喜不已。對于是書中文版醞釀過程中的這一點坎坷,舒斯特曼本人其實是有所預料的。二○一九年底舒斯特曼再度來訪復旦時,在他所作題為“藝術、生活與哲學邊界上的審美經(jīng)驗”的講演中,有過一個有關《金衣人歷險記》原版發(fā)行背景的生動交代。他回憶說,當時,巴黎的出版商宣布他發(fā)布新書,多家電臺過來熱情咨詢,邀請他去談談這本新著??墒且坏┮庾R到這本書原是一個哲學故事,并非傳統(tǒng)的形而上學高論時,各路媒體熱誠頓消,因為他們不知如何花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來討論一本插圖故事書,而不是標準的哲學思辨著作。書店里也出現(xiàn)相似的問題,店員不知把這本書放在哪個區(qū)塊,讀者才能找到它:在哲學區(qū)、藝術和美學區(qū),還是文學區(qū)?甚至出版商也不知到底應該把它歸為哲學,還是藝術圖文集?
舒斯特曼這個不乏自謙或者說自嘲的說明,再度引向本文討論的中心問題:《金衣人歷險記》到底是一本怎樣的書?關于“金衣人”故事,或者說“金衣人”變形記的緣起,舒斯特曼本人在多種著述中有過交代。學界相關的評論也此起彼伏,不斷出現(xiàn)?!敖鹨氯恕惫适略谑嫠固芈膶嵱弥髁x身體美學中橫空出世,本身也許是奇跡,但是奇跡的背后有必然性。誠如該書副標題所示,它毋寧說就是舒斯特曼在生活與藝術之間,尋求交通的一個必然嘗試。故事的起點是二○一○年六月,巴黎郊區(qū)的洛雅蒙(Royaumont)修道院,這是大巴黎地區(qū)迄今保存最為完整的中世紀西都會(Cistercian)修道院。西都會是十二世紀歐洲最森嚴的禁欲主義教團,尤其是在圣伯爾納(St.Bernard)主掌領導下,與克呂尼會的奢華作風展開論爭,呼吁恪守最極端的貧困。圣伯爾納說,那些裝修得金碧輝煌的教堂,榨干了窮人的錢囊,喂飽了富人的眼睛。這個禁欲主義的大本營,路易十三和黎塞留曾一度常來常往,幾經(jīng)變遷,最終被私人基金會收購,成為文化交流的勝地。一九五八年,歐洲大陸哲學與英美分析哲學的第一次聯(lián)席會議,就是在這個古老的修道院里召開的,出席會議的有奧斯丁、奎因等分析哲學家,也有梅洛-龐蒂等大陸哲學家。舒斯特曼作為受惠于分析哲學不淺的美國哲學家,對于“金衣人”能夠神秘誕生在洛雅蒙這塊鐘靈毓秀的寶地,一直是引以為豪的。
就在洛雅蒙修道院,二○一○年六月的一個夏日,舒斯特曼告訴我們,他邂逅了他的老友,巴黎的燈光藝術家揚·托馬(Yann Yoma)。托馬見到交往有年的身體美學家,大喜過望,當即邀請舒斯特曼給他名為“輻射流”的一個攝影系列做模特。根據(jù)托馬的設想,這是一種“空間書寫”,具體來說,是將相機固定在三腳架上,長曝光,輔以攝影燈的光線流動,來拍攝做好擺拍姿勢的靜態(tài)模特。這個節(jié)目兩人本來早已經(jīng)多有操演。舒斯特曼既然是輕車熟路,就一如既往想穿便裝拍照,可是不承想揚·托馬從行李箱里拎出兩件金光閃閃的芭蕾舞演出服,讓他挑一件披掛上身。那原是托馬父母的行頭,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他們是巴黎國家芭蕾舞團的明星。是以變身“金衣人”,舒斯特曼面臨的第一個挑戰(zhàn),是他的心理障礙?!督鹨氯藲v險記》中他這樣交代了當時的尷尬心境:
我心理上的障礙可想而知,要我這六十歲的哲學家身體,亮相在這彈眼落睛、原本是為年輕舞蹈家柔軟軀體設計的緊身衣里面,鼓鼓囊囊贅肉畢現(xiàn),委實犯難。更不說生理上面,尺寸也明顯對不上號。我倒是暗暗巴望著演出服穿不進去,可是馬上又如釋重負,我看到了揚大喜過望的表情,原來它居然合身。揚容光煥發(fā),幫我背后拉上拉鏈,大功告成,讓我變身為后來得名的“金衣人”。倘若說中世紀以降,煉金術師們孜孜不倦在尋找“魔法石”以點鐵成金,那么在這個中世紀修院里,毋寧說煉金術的一種后現(xiàn)代形式,業(yè)已閃亮登場。揚將一個稀松平常的中年哲學家,變成了件金光閃閃的藝術作品。
“魔法石”即“哲人石”(philosophers stone),它豈止可以點石成金,誠如羅琳的小說《哈利·波特與魔法石》以及它的電影文本所示,它還是開啟永生不朽大門的必由之途。如是,憑借揚·托馬的魔法道具,哲學家定格變形成為夢想著永恒的“金衣人”(The Man in Gold)。
二
假若金衣人滿足于揚·托馬的擺布,循規(guī)蹈矩來做擺拍模特,下面的歷險記勢將無從談起。由靜態(tài)轉入動態(tài),是金衣人成長中一個舉足輕重的契機?!督鹨氯藲v險記》中,作者追記了這一段意味深長的無意識變形過程。舒斯特曼說,當時他規(guī)規(guī)矩矩套上金衣,在暗室里做模特,可是一連幾個鐘點擺拍下來,他終究是忍無可忍,只感覺到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內在能量,蠢蠢欲動,急欲噴薄而出。他終于按捺不住心中悸動,破門而出,一路奔跑進修道院那花團錦簇的庭園里。此時此刻,六月明媚陽光下的哲學家已迷失自我,金衣人反客為主,開始自行其是。舒斯特曼這樣追記了這段情節(jié):“他的自我意識羽翼既豐,便開始自得其樂,擺顯出他的大丈夫獨立性來。他不復聽命我那具學院派身體的許多羸弱陋習,不復甘心聽憑揚的擺布,一動不動待在暗室里做模特。正相反,他要闖進大千世界,不但在夜里,而且在光天化日之下;且讓揚委屈一下,來追蹤他的歷險軌跡吧?!?/p>
金衣人一言難盡的歷險故事,遂由此拉開帷幕??臻g也從洛雅蒙修道院,一路延伸到巴黎的大學城和塞納河畔,繼而加勒比海名城卡塔赫納,直到丹麥日德蘭半島北端的神秘莊園。就在此間,金衣人終于在莊園的藝術家主人的一個工作室里,跟他心儀良久的一尊少女雕像曼妙相會,證得不朽。作者說,他們的身體在強光中燃燒,卻沒有燒成灰燼,而是引向另一種不朽的神性,那是摩西率領他族人出埃及的不朽精神。以色列是舒斯特曼的故國,他本人迄今還保留著以色列國籍。
那么,舒斯特曼紆尊降貴,獻身于這一段以“金衣人”命名的行為藝術變形記,它背后的哲學因由又是什么?它當然可視為身體美學的實踐之必需。但是實踐背后的理論該當何論?該書序言中,作者交代了自己這一段持續(xù)有年的行為藝術背后,所潛伏的哲學因由。簡言之,這個由一位西方哲學家來講述的神秘故事,是同時展開了兩種視野。其一是金衣人本人的天國視野;其二是中國道家哲學的無名玄妙。舒斯特曼坦言但凡他到藝術學校開講身體美學,總有人直截了當,問他身體美學對于當代藝術的創(chuàng)作實踐有什么用?這個問題非常務實,可是也著實叫他犯難,哲學與美學如何給當代藝術提供現(xiàn)成案例?反顧哲學史,好像尚未見先例?!敖鹨氯恕钡陌咐墒怯^之,當可視為哲學家言傳不如身教的一個示范。將近結尾部分,書中有一段高潮描寫,時當“金衣人”跟名叫“完美”(同金衣人的母親的名字“舞小星”一樣,這個名字原文也是中文)的少女雕像終成眷屬,結下美好情緣的不朽時光:
他最終找到了她,就在走道盡頭附近,那幾排幽暗的行列里。一如他的想象,她身材不高,嬌小玲瓏,乳房堅挺。她的裸體姿態(tài)自信十足,可是也散發(fā)出謙卑的魅力。她為自己那種端莊嫻雅的美感到自豪,任由它放射出高雅節(jié)制的光彩。這光彩征服了金衣人,他誠惶誠恐,想溜之大吉,好不容易定住腳步,更想一步?jīng)_到她身邊,又是好不容易收住腳步。他閉上雙眼……甚至在將她擁入懷中之前,她的美早就征服他啦。但凡“天下之交”,老子說,“牝常以靜勝牡”。
這時候攝影師揚·托馬也回過神來,知趣地退到一旁,給這對哲學聯(lián)姻藝術的親密戀人留出私密空間,是以在剎那之間,定格永恒。
舒斯特曼感慨如上所述的這一段“金衣人”行為藝術系列,跟他的哲學家身份不相符合。既然如此,他何以走火入魔以至于此呢?對此他的解釋是,他愿意認同尼采的觀點,那就是哲學家談美學,都是站在觀察者和闡釋者的視角,很少有人從創(chuàng)作者的角度來演繹美學。對于他本人來說,他覺得形而上的論道式美學視角單一,經(jīng)不起推敲。他寧可從創(chuàng)作家和藝術家的角度,身體力行地體悟藝術。唯其如此,可望對藝術及其審美經(jīng)驗有更為深刻的理解。雖然,“金衣人”的操演帶有偶然性,但是自發(fā)表演的激情也自有一種純粹游戲的快樂,這對于他這樣一位上了年紀的哲學教授,其實也是一種自我解放的挑戰(zhàn)。
三
“道家哲學的無名玄妙”,這也不是一句空話?!督鹨氯藲v險記》中,舒斯特曼大量征引老子的《道德經(jīng)》,視其為他這一段行為藝術的哲學基礎和情感本源。該書第二章中,有一段很有意思的澄懷觀道文字。時當舒斯特曼赴卡塔赫納參加一個法國和哥倫比亞聯(lián)席美學會議,同他的老友揚·托馬不期而遇。想必是揚事先得知哲學家出席此次盛會,特意從巴黎帶來了金衣。兩人當時重操舊業(yè),乃有金衣人在加勒比海灘上,仰望南半球的燦爛星空,暢想他的母親“舞小星”是在哪一個星座里翩翩起舞。面對波光粼粼的大海,認真體悟“上善若水”的道家至理。不料好景不長,金衣人回酒店更衣,遭到兩個門房大漢的粗暴奚落。架不住揚好說歹說,次日再度披掛上陣,又在酒店餐廳遭遇莫名羞辱。一連兩個釘子碰下來,金衣人一時心灰意冷,陷入沉思。他思索的是道家哲學的陰陽辯證,舒斯特曼如是替金衣人代言:
金衣人對自己的男子氣深信不疑,知道真正的男人不但具有堅定剛強的“陽”性,同樣具有多愁善感的“陰”性。誠如《道德經(jīng)》所言,“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先賢老子的這段名言,教導他韜光養(yǎng)晦,在卑賤溫存中自得其樂?!肮壬癫凰溃侵^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苯鹨氯讼肫鹆说兰业闹腔郏鹤甜B(yǎng)生命的水匯聚低處,其溫柔綿軟的“陰”質,可克熊熊“陽”火,劈開最堅硬的巖石。在他熾熱的金衣包裹中,他讀出了靈魂中“陰”的道理,那是拜天堂里的舞小星所賜。
舒斯特曼不承認自己是金衣人的父親。所以金衣人沒有父親。但是金衣人有一個他魂牽夢繞的母親,那是在天國里翩翩起舞的“舞小星”—這個名字舒斯特曼干脆直接用了中文。所謂名可名,非常名,舒斯特曼似乎忘了《道德經(jīng)》里的這一段名訓。不過假若就“舞小星”一名作字面義解,“舞”是為身體美學道成肉身的必由之道,“小”是言對應于陽剛的嬌小體態(tài),“星”則寓指天國。是以可以不夸張地說,《金衣人歷險記》的靈感,很大一部分正是來自通過高羅佩等人譯介入英美學界的中國道家哲學和道教信仰,即便這一傳統(tǒng)被舒斯特曼有意無意誤讀成了女性哲學。
《金衣人歷險記》最初的英法對照文本面世之后,有幸作為此書的中譯者,舒斯特曼先后給我發(fā)送過十來種發(fā)表在世界各地刊物上的英文書評。這些書評當中,舒斯特曼本人格外引為知音的,是香港浸會大學宗教哲學系張穎二○二○年四月線上發(fā)表在《道》雜志上面的評論文章。張穎高度評價《金衣人歷險記》,推崇此書是舒斯特曼實用主義哲學“道成肉身”的典范,既有哲學思考,又有藝術實踐,巧妙地將哲學、自傳與虛構敘事重組成一體。要讀懂讀透這本小書,其實并非易事。這是因為書中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的頻頻轉換,作者由此展現(xiàn)了是書的雙重交叉視野:其一是哲學家的哲學探索視野,其二是行為藝術家的行為藝術實踐視野。換言之,舒斯特曼一方面化身為金衣人,一方面又保留了對金衣人做出評價的觀察者和哲學家視角。所以熟悉舒斯特曼以往著作的讀者不會奇怪,他何以用身體的方法來表達金衣人的哲學。舒斯特曼希望身體美學作為一種聚焦身體、以身體為中心的哲學,能夠服務于兩個主要目的:一是實用主義美學,二是體現(xiàn)為生活藝術的實用主義哲學。故此,在金衣人身上,我們可以看到舒斯特曼如何使用他自己的身體,就審美闡釋與審美經(jīng)驗作哲學思考,盡管他的實驗明顯避免了概念介入。
張穎特別看重金衣人與“道”的關系。她釋名“舞小星”指出,早期道家神話里表征舞蹈和星辰的禹步、北斗七星等概念,多具有超自然的變形力量。舒斯特曼想象中的這位嬌小女神,說到底是哲學家對于女性美勾勒出來的一個理想原型。她表示拿不準舒斯特曼是不是特意用道家神話來引導他的金衣人故事,但是就老子語錄諸如“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知其雄,守其雌”等散布全書而言,《金衣人歷險記》之受到道家哲學的影響,應無疑問。說到底,金衣人這段歷險記故事,其魅力是在于道家的超越情懷,同當代實用主義美學的藝術實踐兩相呼應。張穎還將金衣人比作道教的內丹修煉。即是說,當金衣人穿上他那身“奇妙肌膚”,他或站立,或躺臥,總是狀若澄懷觀道。金衣人說:“在他熾熱的金衣包裹中,他獨處了靈魂中‘陰的道理,那是拜天堂里的舞小星所賜。他多么渴望與她戲水同游啊?!边@里舞小星再次出現(xiàn),指向金衣人的女性能量。這段話恰到好處地呼應了后面的拍攝場景,時當“金衣人躺倒在根根龍骨排列的船底,揚的燈光緊跟上來,追蹤起他的能量靈韻,期盼這些金色的光線,不僅能將金衣人純潔的高貴激情表現(xiàn)出來,而且也能打造出一副藝術的盔甲,為他擋開負能量和挑釁”。
后面這個拍攝場景,地點是在丹麥舒斯特曼藝術家朋友的一個雕塑工場。正是在這塊毗鄰北極的土地上,在一尊尊美麗的女性雕像之間,金衣人收放自如,演繹了如上所述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將全書敘事推向高潮。道的如水溫存,終于在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荒涼山莊里,點燃了金衣人的如火熱情。
金衣人是在夢游世界里,但是哲學家舒斯特曼始終清醒。舒斯特曼長年在探索一種“無言的哲學”(philosophy without words),他的理論依據(jù)是,哲學不但是一種語言形式,更是一種生活方式,要言之,哲學不但見諸文字表述,更應該付諸行動。這也是為什么古代哲學家像西塞羅、塞內加等人,以及文藝復興時期的蒙田,都看不起只會夸夸其談,卻忽略生活本身的哲學家。哲學本身應當是一種生活方式。假若認可這一條史傳千秋的古訓,《金衣人歷險記》的哲學意義,又豈止是生活與藝術之間的浪漫踟躕。舒斯特曼這段經(jīng)歷后來被巴黎的制片人拍成電影。至于電影發(fā)行過程中的那許多彩蛋,打開之后又是另外一篇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