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湯面

吃“腥湯面”，還得到沁水灣的吉祥胡同。

吉祥胡同住著六戶人家，胡同口第一家就是齊大強家，開飯店幾十年，祖?zhèn)魇炙嚒靶葴妗保锇肃l(xiāng)呱呱叫。

“腥湯面”有說道，有來歷。齊大強爺爺年輕時，家里日子不是很寬綽。一天，胡同口那用青石條砌成的井臺邊來了個賣肉的，高一聲、低一聲地吆喝著。齊大強的奶奶聽到了，想著男人和孩子好長時間沒聞到腥味了，就出來看看。平板車上，切割好的肉塊很是喜人。齊大強的奶奶就翻來覆去地看著、摸著，這塊不錯，那塊怪好，看了半天也舍不得下手買。

賣肉的漢子見看的人多，買的人少，嘟囔著推車走了。齊大強的奶奶趕緊回了家，把兩只摸過豬肉的手在和面盆里涮了又涮，涮出了一盆腥湯。中午，齊大強的奶奶搟了兩大盆面條，全家人熱熱鬧鬧吃了一大鍋腥湯面。飯后，齊大強的奶奶說了做腥湯面的經(jīng)過。齊大強的爺爺聽了，開玩笑說，要是在咱家水缸里涮涮手，咱能吃一月腥湯面。要是在咱胡同口的井里涮涮手，咱能吃一輩子腥湯面呢。齊大強奶奶聽了，后悔得要命似的，忽然就感覺自家男人腦筋咋就恁管用呢？

此后不久，齊家就在胡同口的臨街墻上開了個門，掛出了“腥湯面館”的牌子。一大家子人，日子過得殷殷實實，光鮮亮麗了幾代人。

這日子三晃蕩兩晃蕩，就晃到了齊大強當老板的光景。

沁水灣的人都知道，齊家腥湯面，湯好面筋道，全憑那中藥秘方。齊大強的爺爺是“腥湯面館”的首任老板，更是當?shù)赜忻闹嗅t(yī)，對食療的研究遠近聞名，一般的中醫(yī)先生更是望塵莫及。

如今，齊大強的爺爺和父親把主要精力放在了中醫(yī)診所，“腥湯面館”的生意，全權(quán)交給了齊大強。熬制腥湯面的老湯，啥時候放中藥料包，齊家有講究、有說道。多年規(guī)矩，配制老湯中藥料包的小屋，只有“腥湯面館”的當家人才能進。這么多年，齊家除了爺爺和父親，齊大強是唯一能進去的人。

齊家規(guī)矩，接手“腥湯面館”老板，是要在祖宗牌位前燒香磕頭起誓的，腥湯面的中藥料包秘方是靠口傳的，且只傳男不傳女。齊大強在大學里學的是營銷專業(yè)，畢業(yè)后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搞餐飲，靠著這祖?zhèn)髅胤胶汀靶葴骛^”多年的聲譽，三年時間便聲名在外了。

數(shù)年間，吉祥胡同的其他五戶人家相繼新劃了宅基地，搬到了村外居住。五處空著的老式住宅，早引起了齊大強的注意。去年以來，齊大強就多次請五戶人家的主人吃飯，好煙好酒好菜招待得殷勤熱情，叔叔啊伯伯啊叫得撲騰騰甜，租也成，賣也行，空下的老宅院能讓“腥湯面館”用不能？五家主人只喝酒不說話。

大家嘴上都不說，心里都清楚，這五家都有個姑娘，和齊大強歲數(shù)相當，都想和齊家成為親家?？上眿D只能有一個，齊大強該咋處理這場面？難道得學舊時的“拋繡球”選媳婦？難道得學舊時的“比武招親”？

不久，沁水灣的人就都知道了，齊大強和那五個姑娘結(jié)拜成了干姊妹，還大張旗鼓、熱熱鬧鬧地在“腥湯面館”舉行了結(jié)拜儀式。沁水灣的人就看不明白了，這齊大強唱的是哪出戲？是要弄個“后宮”、金屋藏嬌、三妻四妾了？一時間，這事就成了沁水灣人茶余飯后議論的主要話題。

那天一大早，農(nóng)閑時節(jié)的沁水灣人，大都還沉浸在甜蜜的夢鄉(xiāng)里，忽然就聽得“嗵嗵嗵”幾聲火銃響，接著就傳來“噼噼啪啪”的鞭炮聲。“腥湯面股份有限公司”要掛牌成立了。好奇的人們尋著鞭炮聲，蜂擁而至“吉祥胡同”看個究竟。就見胡同口臨時搭建的小舞臺上鋪著紅地毯，齊大強西裝革履地站在中間，五個漂亮的姑娘穿著不同花色的旗袍分立兩旁。伴著曼妙輕柔的背景音樂，主持人宣布，經(jīng)公司董事會研究決定，齊大強任董事長、總經(jīng)理，五個姑娘分別任董事、副總經(jīng)理。吉祥胡同的六個老院子也重新裝修完畢，分別掛上了新牌子。齊大強家掛的是“滿庭芳”，其他五家分別掛的是桂花廳、玫瑰園、牡丹宮、月季館、菊花屋，都是以五位姑娘的名字命名的。

昔日的“腥湯面館”新容初露，華麗登場。沁水灣人就看不懂了，這齊大強到底要唱哪門子大戲，咋弄得這般花團錦簇？人們更注意到，“滿庭芳”的大廳里，一面長長的墻壁上掛上了十幅設計典雅、制作精美的版面，上面記載著齊大強奶奶那段和“腥湯面”有關(guān)的故事，還有齊家“中醫(yī)世家”的故事，還有齊大強和那五個姑娘的大照片，還有公司董事會的章程和宏偉目標。

沁水灣人就隱約感覺出齊大強要做大事情了。

一年后的金秋十月，白云翩飛，碩果累累，沁水灣人再度收獲滿滿的幸福。齊大強和他的五位董事共同捐資，為村里興辦起一件件實事?！跋﹃柤t”幸福院建成入住，“小花朵”幼兒園投入使用，“萬家樂”超市掛牌營業(yè)，“腥湯面”慈善基金會掛牌啟動，沁水灣希望中學破土動工……齊大強和他的董事會成員還要做什么，沁水灣人就猜不出了。

而這個時候，細心的沁水灣人忽然發(fā)現(xiàn)，“吉祥胡同”齊家中醫(yī)診所里，不知啥時候來了個文靜賢淑的姑娘，每天熱情地為患者品脈診治。有好事者很快打聽到，這姑娘是省城一所中醫(yī)藥大學畢業(yè)的高才生，是齊大強的高中同學。

難怪沁水灣文化中心的編劇老鄭新近又編了段快板書：打竹板，（那個）笑哈哈，說一說“腥湯面館”老齊家。說齊家，道齊家，齊家辦事（那個）頂呱呱。吉祥胡同六美女，到底誰能進齊家？老鄭（俺）今天看不透，明天咱再把話拉……

沁水灣的“春香大戲臺”上，老鄭的快板書還沒說完，村民的掌聲、笑聲、吶喊聲早淹沒了竹板聲。

【作者簡介】 ?安曉斯，河南武陟人，河南省作協(xié)會員，焦作市作協(xié)副主席。作品散見《小說選刊》等報刊。